周若魚始終堅信這樣一個道理:做人萬萬不能怨念過重。


    這並非是空穴來風的說辭,而是源自於她親身經曆後得來的深刻體會。她覺得她就是因怨念沉重,而引發一係列超乎想象的奇妙變故。


    \"穿越\"——仿佛一道無形的大門,在怨念積聚至一定程度之時悄然開啟,將人帶入一個完全未知的世界,展開一段匪夷所思的旅程。


    周若魚剛剛結束酒局上的應酬,進門一看:淩晨一點整。


    職場白骨精什麽都可以缺,唯一不缺物質。


    二百平的大平層她一個人住,每日迴家第一件事便是咒罵那些難纏的客戶,痛斥無休止的加班和應酬。


    發泄過後再泡進寬大的浴缸裏,氤氳的熱氣撲到臉上,酒意上頭,卸去疲憊後竟有了幾分困意……


    不知過了多久,水已漸漸變冷,她不禁打了個冷戰醒了過來,腦子昏沉沉地準備起身,想將手搭在浴缸沿上起來,卻搭了個空。


    猛然睜開眼一看,哎呀媽呀,這哪是她的大浴缸啊,這咋變成了一個池塘了?


    不好!這池塘居然還踩不到底兒,很深!


    撲騰了半晌,周若魚這才猛然想起自己會遊泳,忙調整姿勢讓自己浮起來,再勇猛地向上撲騰。


    一時間水花四濺,待到能浮出水麵時,迷迷糊糊地尋到岸邊方向遊了過去,待到艱難地爬上岸,體力卻早已消失殆盡,昏了過去。


    昏暗的土坯房,周若魚漸漸蘇醒,隨著沉沉的眼皮一開一合,她眼前的世界變得麵目全非:報紙糊的牆,報紙糊的頂棚,頭頂一盞瓦數極低的白熾燈無精打采地散著昏黃的光暈,令她眼前的一切都顯得那麽破舊。


    正想撐著身子起來,就聽隔壁傳來“啪”的一聲脆響,是手掌與臉接觸的聲音,是“耳光”。


    隨後就是一個女聲低泣著爭辯:“我哪裏知道她傻成那樣,直接跳了池塘。顧長宏隻是想和她好而已,要怪就怪她長了一張妖精臉,四處勾引男人!”


    周若魚放棄起身,重新躺好,整理思緒。


    顯然這已經不是她二百平的大平層,因為腦子陣陣疼痛,故而這又不是夢境,唯一的可能便是她“穿越”了。


    腦子疼痛是原主十八年以來的記憶正如潮水般湧進來。


    整理了許久原主的記憶後,讓周若魚大失所望,這個與她同名同姓的女孩子竟是她所在的陸家童養媳。


    已經是六十年代末,居然還有童養媳存在,而她偏偏就穿到童養媳身上,太悲催了。


    兩歲時,她那過不了苦日子的娘跟人跑了。


    周若魚她爹周老大一身傷病,實在養不活她,就托付到好兄弟陸福祥家,說是要說給年紀勉強相當的陸家老四做媳婦,實則也就是讓她能有口飯吃,能活著就行。


    陸福祥與周老大是舊社會是一起在黑煤窯扛活的難兄難弟,拍著胸脯保證隻要他家裏有口吃的就絕餓不死周若魚,到她十六歲時就讓小夫妻完婚。


    更悲催的是,年長她六歲的陸家老四在十四歲的時候跟著路過的部隊報名參軍也跑了。


    臨走之前給家裏留了一封信,是要求退了這門娃娃親的,要堅決抵製封建包辦婚姻。


    而這一走就是八年,僅僅一年一封信讓家裏知道他還活著。


    十六歲完婚的諾言還怎麽兌現,因肺病離世的周老大閉眼之前拉著陸福祥的手說:


    “大哥,你家老四若嫌棄我這丫頭,你就幫她另尋一門親事嫁出去吧,有口吃的就行。”


    周老大這話讓陸福祥臉疼,胸脯拍得生疼地保證:“兄弟你安心走,小魚兩歲來到我家,早已是我陸家的人。


    你放心,就算抓也要把那畜生抓迴來和小魚成親。”


    這是六十年代末,生活艱難的可不僅有一身病痛的周老大,有六個孩子的陸家也沒好到哪裏去。


    四個男娃兩個女娃,也是吃了上頓就愁下頓的人家。


    周老大死了,周若魚徹底成了斷了線的風箏。


    如今陸老四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地吊著,村裏人就開始嚼起周若魚的前程來,畢竟周若魚在這缺吃少喝的年代卻出落得越來越鮮嫩,水靈得幾乎掐得出水來。


    這朵水靈靈的花兒被很多後生看好了,其中就有村長兒子顧長宏一個。


    陸家小女兒陸小花對這個小嫂子也是十分不順眼,一直覺得四哥的離家皆是因為周若魚的存在。


    於是在陸小花百般哄騙之下,顧長宏居然狗膽包天地在池塘邊想與周若魚生米煮成熟飯。


    周若魚掙紮間落水淹死了,軀體由二十一世紀同樣淹死在自家浴缸內的職場白領所接管。


    “啪!”又一記更響亮的耳光打斷周若魚的思緒。


    接下來就是陸福祥的怒吼:


    “媽了個巴子的,和你老子還扯謊!


    那是你四嫂,你他媽和姓顧的那個狗東西串通整這出,今天老子就打斷你的腿!”


    “什麽四嫂,她是舊社會遺留的糟粕,是毒瘤!


    我四哥要不是因為她的存在怎麽能這麽多年不迴家!你打吧,隻要打不死,我就要到公社去告發你們!”


    王桂珍也氣得不輕,厲聲打斷女兒:“小花,你說的什麽話,全村哪個不知道小魚是你四哥的媳婦,兩歲就到了咱家,你居然還要告你爹?”


    “對,我就要大義滅親!你們這是犯罪!


    現在早不是舊社會了,你們這是……這是暴力幹涉婚姻自由,是犯罪!可以坐大牢的!”


    又是一陣雞飛狗跳的你逃我打,陸小花又挨了打,嗷嗷大哭著,陸福祥痛罵著,王桂珍拉扯著,場麵十分混亂。


    “大伯!”


    裏屋的門口傳來低低的一聲唿喚,嬌嬌軟軟的,卻聲如響雷一樣傳入陸福祥的耳朵裏。


    一家三口僵在原地,表情尷尬地看向扶著門框的周若魚。


    她有著一張光滑白嫩的鵝蛋臉,卷曲挺翹的睫毛低垂著,將她那雙明亮晶瑩的雙眸蓋住,臉頰因虛弱而微微紅,更如一枝初綻的花朵。


    四十多歲的王桂珍反應不慢,上前一步扶住她的胳膊,關心地問:“醒啦?難受吧,快迴去躺躺,大娘一會兒給你熬點白粥喝。”


    白粥,一年到頭也見不到一次的好東西,陸小花一聽就又炸毛了:“媽,這麽多年她白吃白喝在我們家,我四哥明顯是不想要她了,難道還要養著嗎?”


    一句話落地,昏黃的燈下,一室沉默。


    “小魚,迴屋好好睡一覺,明日一早我和你大娘送你到老四部隊去,這親事誰也賴不得!”


    抽了整整幾袋旱煙的陸福祥終於敲了敲煙袋鍋裏殘留的煙灰,在黑暗的角落裏出了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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