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榮嬋一臉悲切的淚如雨下,說明她對墨輕染的師父確實用情至深,我實在不應該懷疑她的動機。


    但深究起來,她的話中又有諸多漏洞。


    首先,我明明記得徐榮嬋在之前的談話中提到漠狄的小公主是在兩國打起來之後才迴去的,怎麽又變成戰事因她而起了?


    其次,先皇與太後若真如她所說的那樣伉儷情深,太後又如何會在得知聖上受傷時不顧先皇的安危,直接將墨逍遙調出京城去救聖上呢?就算墨逍遙醫術再高明,我就不相信太醫院除了他沒人能救聖上了。


    而先皇相信的人,隻有墨逍遙啊。


    還有,墨逍遙明知先皇病重,又怎麽會同意離開帝京去救治聖上?他救了聖上,理應馬不停蹄地趕迴帝京救治先皇,他非但沒有這樣做,還跟著聖上走了一趟西域,最後更是拒不迴京……


    根據墨輕染對他師父的描述,墨逍遙在先皇駕崩時非常傷心,說明他並非不忠不義之人。


    種種表明,墨逍遙大概是被人握住了把柄,從他出京那一刻起,他便再也不能迴來。


    “榮嬋姑姑,墨掌院家中可還有什麽人?”


    “啊?”徐榮嬋沒想到我會問這個,擦拭淚眼的手微頓,思索片刻道,“他似乎沒有什麽家人,京中又沒有勢力,先皇也是因此器重他的。”


    那便對了!


    墨逍遙對徐榮嬋並非無情,而是情深意重不敢表露!


    太後也是看準了這一點,才以徐榮嬋為條件令他出京。太後將墨逍遙差走,就好像婦人難產時都會麵臨的保大還是保小的問題,當她選擇保小時,在她心裏就已經給先皇判了死刑了。


    難怪太後能在笑到最後,先皇怕是怎麽也想不到,竟是他寵愛一生的女子親手掐斷了他的生路。


    不過就算知道,他又能怎樣呢?


    後宮啊,真是道是無情亦有情的迷幻之地。


    思及此處,我心中有了幾分把握,決定將墨逍遙在靈水縣發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講述給徐榮嬋聽。


    我迴憶了一下碧落城著名說書先生王大嘴在表演時的表情神態與肢體語言,青出於藍而勝於藍地將那段駭人聽聞的事件添油加醋一番,期間還大肆渲染了一下墨逍遙北望京城時眼中的眷戀,將一個遲暮老人愛你在心口難開的真摯情感表現得淋漓盡致。


    我講得口幹舌燥連喝幾大杯茶水,徐榮嬋的眼淚就沒斷過,直到我講完,她默默地迴了房。


    我甚是佩服自己,想著若是以後逃出帝京或許可以以說書或寫話本為生。


    我因喝了太多的茶水夜間醒來出恭多次,看見對麵徐榮嬋房間裏的蠟燭一直亮著。


    次日醒來並未見徐榮嬋,其他人告訴我,天未亮她便進宮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我雖然沒明說墨逍遙是因她被太後要挾出宮離京的,但徐榮嬋也是宮中老人了,浸淫宮鬥這麽多年,早已經不是傻白甜,又怎麽猜不出我話中意思?


    墨輕染想為他師父報仇,如今知道徐榮嬋與墨逍遙有這層關係,我當然要利用一下了;徐榮嬋雖說是宮中女官,無甚實權,但太後與其母族在朝中卻是有發言權的,若她對此置之不理,那她與徐榮嬋多年牢不可破的主仆關係便要出現裂縫了。


    墨逍遙死得冤枉,靈水縣七百餘條人命也冤枉,但此事年歲久遠,很多事情都不可取證了,若當真追究起來,不僅牽涉甚廣,更有可能讓聖上下不來台。


    我隻能賭,賭太後的良心還未被那吃人的後宮給吞噬。


    當徐榮嬋挎著一個精美的食盒踏著星光迴到院子並從那食盒裏取出京中著名的一香樓烤鴨遞給墨輕染時,我知道,我賭贏了。


    幾日之後,大理寺少卿向聖上遞了個折子,說大理寺在整理卷宗時,發現了一樁案子需要重審。


    延慶三年,靈水縣府尹吳正勻勾結地方匪徒私賣庫府備用藥材分贓不均最後將那些匪徒殺人滅口。


    男子全部斬首,女子流放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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