璟闌境內一共有三江一河。


    最北邊的是陸江,發源於北朦山脈的玉山,由在漠狄戈壁蜿蜒至草原,流經北疆入儼狁,匯入北海。


    再往南一點是丹仁江,發源於北朦山脈的南坡,這條江比較任性,以北朦山龐大的冰川雪山為後盾,從璟闌西北部一直往東北擴散成了三個河道,一條往北匯入了陸江,一條往南匯入東海,中間的支流水最弱,被引了一下流,成為了帝京的護城河,在帝京拐了一個彎往北流到了赤月,最終也匯入了東海。


    最南邊的叫天水河,發源於南部蓮萃山脈,流經西南腹地,繞過苗疆又迴到璟闌地界,最後由涯州如海。苗疆經常在打仗時將天水河斷流,又因處理不當造成決堤,害得璟闌的將士們不得不去幫他們抗洪。此次爹爹與那苗疆打仗,有一個重要的目標就是打得他們再也沒有心思動天水河的主意。


    這兩江一河屬於比較好管理的水係,最令工部頭疼的便是中間的湄江。


    湄江是唯一一個完完全全屬於璟闌的水係。


    仿若天選之子一般,北朦山脈與蓮萃山脈都是它的發源地。


    千萬水流匯成一江,因此,水流自湄江出山之處便滔滔不絕,據說最窄的地方也有千丈。湄江水量充沛,哪怕是寒冷的冬季,其他水係都是枯水期,陸江都斷流了,它依然浩浩湯湯橫無際涯。


    湄江流經之處多為丘陵與平原,兩岸自古便是魚米之鄉,是璟闌的糧倉,素有“一畝水田萬擔糧,魚蝦戲水芙蓉香”的美譽。


    兩岸百姓對湄江的感情複雜,用愛恨交加來形容一點也不為過。


    主要是湄江中下遊地區會有個梅雨季節,雨一下就是一個月,往往下的溝滿河平的,加上湄江汛期,常常發生決堤。每年因湄江決堤而死亡失蹤的人數不在少數,兩岸百姓又叫它吃人江。


    璟闌建國以來,曆代帝王對治理湄江高度重視,每年開春便會下撥大量的銀兩到各地水文部門,要麽鞏固河堤,要麽令百姓撤離,以防備湄江夏季澇災。


    因此曆史上湄江決堤雖然時有發生,造成極大的死亡的卻是沒有。


    延慶七年五月,梅雨季來襲,暴雨下了整整一個月。


    湄江毫不意外地決堤了,衝毀民社房屋無數,萬畝良田化為泄洪區,萬幸的是,百姓及早撤離,死傷人數不足一百。


    這是當地上報給朝廷的數據。


    而墨輕染看到的,卻是另外一種景象。


    延慶七年五月,墨逍遙與墨輕染沿著湄河下遊一路往上走,想找到一個水流較緩的地方渡江南下去涯州。當地有經驗的漁民告訴他們,湄江水流迅猛,需要等上一些時日。


    二人早些時候出診賺得的診金用盡,行至靈水縣連幹糧都沒有了。


    墨逍遙在破廟裏接了一碗雨水喝下,勸墨輕染不如與他一樣,將頭發剃光了,假裝和尚去化緣。


    墨輕染覺得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可如此沒臉沒皮。


    墨逍遙對他的行為表示不理解,他都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還管什麽身體發膚?


    這時兩個避雨的旅人來了,給了他們一些幹糧,談話間透露了一個訊息,湄河在禹村決堤了,死了不少人。


    墨逍遙聞言塞了兩口幹糧便帶著墨輕染冒雨出發去禹村了。


    墨輕染以為他要去抗洪救災,正想對他崇拜一番,墨逍遙道:“洪災中定有人受傷,官府定需要醫者包紮,蒼蠅腿也是肉,去混點吃的也好。”


    那一刻墨輕染覺得特別羞恥。


    墨輕染沒想到此去,竟發現了幾個驚天秘密。


    第一個,他的師父墨逍遙,竟然真的叫墨逍遙。


    他們到禹村時正好遇到主管那一代的省府,那省府是京官外調,認出了墨逍遙,一口一個墨大人地叫著他,墨逍遙頗為尷尬道:“往事不要再提,老夫現在隻是個江湖郎中而已。”


    那省府道:“墨大人若是江湖郎中,那太醫院裏的就都是廢物了。”


    墨逍遙哈哈兩聲不再說話。


    墨輕染從二人的隻言片語中猜測到,這個硬收自己為徒的老頭,可能是太醫院裏的一個大人物。


    第二個,禹村決堤並非天災,而是人禍。


    這是墨輕染去禹村救治傷員時偶然發現的。


    每年春上工部的銀子播下來之後,兩岸的水文部門便會組織百姓維修鞏固河堤,汛期要派人日夜巡邏守漲,塘馬更是要隨時待命。然而靈水縣的堤壩,看上去竟然像是才堆的一般。


    據禹村的幸存者道,那報汛的塘馬幾天前就到了靈水縣城,說上遊水勢兇猛,讓靈水縣及早預防,必要時趕緊組織百姓撤離。


    靈水縣府尹心急如焚,卻遲遲不見省府大人的公文,等公文下來之時,禹村及下麵的村子已經變成一片澤國了。


    墨輕染這才明白為何那省府一直絆著師父,他應當將墨逍遙誤認為是朝廷派下來的監察禦史,怕事情敗露了。


    第三個,禹村死亡的一百人中,隻有三成是被洪水淹死的,剩下的,皆是死於時疫。


    我與三哥聞言倒吸一口涼氣。


    爹爹駐紮北疆時也遇到過一次時疫。


    有一年草原上的耗子不知為何發了瘋,見到活物便咬,被咬的不管是牛羊還是人,全身長滿白色的水皰,不出五日便口吐白沫而亡,接觸到屍體的人也會被傳染。


    北境省府當時嚇壞了,立馬上書到帝京,聖上命監察禦史帶了許多太醫去都束手無策。


    最後還是爹爹一把火將草原給燒了,又帶著將士們到燒焦的草原上滅鼠,曆時一個多月才將那時疫給控製住。


    盛夏時節,正是牧草旺盛牛羊長膘之時,許多牧民損失慘重,北境巡撫上書聖上請求撥款賑災,朝中一些文官痛斥爹爹頭腦簡單,聖上罰爹爹上繳了漠狄礦脈當年的利金作為補償發放給牧民。


    將士們直言若不是爹爹,那些牧民死了,紛紛勸爹爹以後不要再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了。


    墨輕染冷哼一聲道:“湄江省府若是有侯爺一半擔當,後麵便不會死那麽多人了。”


    “什麽意思?”三哥拉住我,示意墨輕染繼續講下去。


    墨輕染頓了一下,似乎在調整情緒,又像在忍住淚水,開始講下麵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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