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子苑作為璟闌第一學府,所教內容包羅萬象。


    踏入門中方覺國子苑之大,亭台樓閣,鱗次櫛比。學子們的朗朗書聲處處可聞。


    國子苑設有多個學管,不同的學管分教不同的內容。


    最基本的是稚學館,主要教學內容是稚子啟蒙。帝京各個世家的男童年滿六歲便會被送到此處接受啟蒙教育,女童根本沒有入學的機會。


    盛德館主要是講德行操守,這是每一位考入國子苑的學子必修的課程,講學者多是禮部官員,璟闌朝臣每月有三日公休,禮部會請德高望重者到國子苑講學半日,大哥的嶽丈便是禮部尚書,據說他經常因手下官員不肯犧牲公休日到學堂上課而苦惱,最後隻能自己代勞。


    聲樂館主教聲樂禮學,聲樂者便是八音之學,禮學便是重大節日的祭祀禮儀,這兩門主要是修身養性,陶冶情操,開課不多,卻因夫子多為宮中高級樂師而格外受到吹捧;天術館主教九章算術、奇門遁甲、天文曆法等,此等學科太費腦子,不納入科舉範圍之內,學者甚少,學成者可直接進欽天監。


    苑中還有一個大校場,有武官專教騎射武術,本是必修之課程,因近年來重文輕武,必修課漸漸也沒人上了,武官們樂得清閑。


    最受歡迎的便是國學館,主教國學如四書五經、儒家經典等,每三年一次的科舉試題都是選自這些經典。國學館講學者多為國學大家,每月初國學館前都會張貼本月講學的內容與講學者,學子可根據自己的喜好選擇聽講,這就是考驗講學者魅力的時候了,聽說國學大師李淼淼曾經創下千人聽課的紀錄,連國學館的樹上都爬滿了人。我頗為好奇這李淼淼是不是內功深厚,練過獅吼功,不然那排在後麵之人怕是聽到的唯有寂寞。


    由於國力日漸昌盛,各國質子與學者慕名前來學習璟闌文化,陸續有人考進國子苑,聖上近兩年又讓工部建了同文館,請朝中擅長外文的官員專門將璟闌文字翻譯成其他國家文字,以便他國質子與來璟闌學習的他國學子翻閱。


    大國風範,和而不同。


    是聖上對國子苑的最新定義。


    然而以上一切學館與我毫無關係。


    因為我去的是女學館。


    原本國子苑並無女學館,先皇有一天不知道抽了什麽風,在禦花園舉辦了個才藝表演大賽,然而他發現他的嬪妃們除了彈琴就是跳舞,要麽就是現場比賽繡鴛鴦戲水,等繡好太陽都已經下山了。能與他對詩之人少之又少,書法能如他法眼的更是一個都沒有,他的內心升起了一種恐懼。


    那是對璟闌大好河山改名易姓的恐懼感,皇帝的職責是治理國家,而後宮娘娘的職責是生出優秀的孩子繼承他的皇位繼續治理國家。然而一個隻會唱歌跳舞彈琴繡花的母親如何能養育出氣吞山河的帝王呢?


    家庭學習氛圍與胎教是很重要的啊!


    太後娘娘,在那時還隻是一個才人在那次比賽中以其出眾的才氣得到先皇青睞,先皇問她為何如此有才,她不敢隱瞞,道自己年少無知時曾女扮男裝隨兄長到國子苑聽講。


    先皇覺得果然才女與別的妖豔賤貨有所不同,當晚便寵幸了她,並下令國子苑開設女學館,京中女子有才氣者,可入館學習。


    這便是有名的女子版“知識改變命運”事件。


    璟闌雖民風開放,男女大防還是頗為注重的。


    許多學究認為讓女子入國子苑太過荒唐,但又不能忤逆聖上的意思,因此故意設下門檻。


    京中十二至十六周歲的世家女子,必須通過濯考方能入學,一年隻有一次濯考機會,若是沒考過,須下一年再來,三次不過便永不能入學。


    女學館是一棟三層樓房,每一層教授的內容不一樣。


    婦德婦容自是必修課程,《女誡》、四書五經皆為必背內容,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樣樣要學,香料花木、玉器古玩等高品位物件的製作與品鑒……


    從國子苑大門走到女學館要一段路程,徐榮嬋一路跟我介紹,我越聽越覺頭大。


    徐榮嬋道:“小姐可要用心學習,這女學館一月一小考,三月一大考,兩次考核不合格便要被退學,小姐是陛下安排中途入學的,切不可丟了皇家的臉。”


    聖上肯定沒有看過話本,所有才子佳人的話本裏,但凡插班生必是差生,最招人恨的女二號。


    我看了她一眼,幽怨道:“姑姑,你看我長得像才女嗎?”


    我與哥哥們多年來接受的都是放養教育,爹爹向來任由我們野蠻生長,怎麽養哥哥們便怎麽養我,偶爾會想起來我是個女子,注意了一兩天之後又給忘了。兵法我或許能說出個一二三,詩詞歌賦?琴棋書畫?怕是如佛法般,我這輩子都參不透。


    徐榮嬋對我也不報希望:“小姐隨便學學,勉強過關便可。”


    “我怕我上課會睡覺。”


    “不要打唿便可。”徐榮嬋已經徹底放棄了。


    說話間便到了女學館門口,徐榮嬋將裝書本與筆墨紙硯的箱籠遞給我道:“奴婢就送到這裏,小姐自己進去吧。”


    她是太後的人,的確不太適合出現在此處,我便自己拎起箱子進了學堂。


    教學的夫子還未到,學堂裏約有二三十個年輕女子,每個身邊都帶著一個丫鬟。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聊天,嘰嘰喳喳的活像一個戲園子。


    我找了個角落悄悄地坐下,身邊幾個正在討論著什麽的女子突然噤聲,眼中滿是驚豔之色。


    我時刻謹記徐榮嬋的教誨,衝她們頷首,露出一個體現皇家威嚴的微笑。


    她們表情更誇張了,就如早上等待三哥的女子般,拍著自己的心口癡笑。


    大約情緒是會傳染的,其他女子見她們不說話便也看過來,見了我紛紛一副驚為天人之色。


    隻剩下最前麵一小撮幾個人圍著一個身材窈窕的女子說話。


    一穿著翠色裙子的女子曰:“怎麽還沒來啊?”


    另一身著水紅色羅裙的說:“大約是不認識路吧。”


    “鄉巴佬就是鄉巴佬,連個路都不認識。”另一個道。


    “噓——小聲點,她可是會當街打人的!”


    嗯?這帝京當街打人的……


    “打人?那是她下毒我兄長才著了她的道!真不知道陛下怎麽想的,如此毒婦還讓她到女學館來,她也配!”


    ……原來是蔣鐸的妹妹。我聞言眯了眯眼,記下了,這個梁子結的,挺大的。


    “不就是有個會打仗的好爹嘛!”又有個女子道,“爹爹說原本朝堂上對定遠侯並無多大意見,如今倒好,自從她進京以來,一天不見人參一下定遠侯都覺得不習慣!簡直太好笑了!”


    ……爹爹,是女兒不孝。


    被她們圍在中間的女子終於發話道:“好了,休要在背後說別人了。”


    就是,有本事當著本小姐麵說啊!額……確實是當著我麵說的。


    翠色裙子不服氣:“霜宛,你休要這樣,自從她進京之後,煜王殿下找你都找的少了!”


    ?!嗅到一絲奸情的味道?


    “煜王殿下與奴家有何幹係呢?”那女子說道,語氣中透著絲絲怨氣。


    “就是,那煜王就是個閑散王爺,一輩子沒出息,幸好陛下賜了婚了,”那水紅色道,“不然霜宛都不知道如何拒絕他!”


    蔣鐸妹妹道:“是呀,一天天不是遛鳥就是喝花酒,有點錢都被敗光了,真是金玉其外敗絮其中,你莫要被他那副皮囊騙了。”


    叫霜宛的女子被她們說得要哭了:“他……並非你們想的那樣……”


    “霜宛!你怎會如此死心眼,他不過是救過你一次,難不成你還真以身相許?”翠色女子恨鐵不成鋼,“憑你的家世相貌才情,什麽樣的男子不傾心於你,何必去與一個小醜八怪搶那不求上進之人!?”


    喂!說話歸說話,罵安丞炎不帶上升到攻擊本小姐的啊!


    聽了半晌我是捋清楚了,大約是安丞炎不知何時救了這個叫霜宛的女子,這女子與他相互傾慕,就在即將私定終身之時,聖上與我橫插一杠子,來了個棒打鴛鴦。一對有情人生生被拆散,二人隻能執手相看淚眼,無語凝噎。


    嘖嘖嘖,果然話本源於生活而又高於生活,少時不知話本意,再讀已是本中人。


    好一對苦命的鴛鴦!


    好一個爛俗的橋段!


    我覺得我有必要安慰一下她,以我身體情況,這撒手人寰的日子也不遠了,她隻需耐心等待,不日便可與安丞炎雙宿雙飛,切不可衝動嫁人。


    “不就是順手救了一命嘛?那就是情根深種了?”坐我身邊的一個圓臉女子道,“奴家可是聽說煜王殿下對定遠侯家四小姐貼心備至,就連那成天不理人的八皇子都對她親近得很呢!”


    我三哥說,當麵誇你的人不一定是好人,但在人後誇你的絕對不是壞人,這個小圓臉說的並非事實,這份仗義我是記住了。


    她的言論引起了對方強烈不滿,水紅羅裙道:“你懂什麽?!煜王就是想通過霜宛攀附首輔,首輔是何等人,豈是他能攀附上的,如今有了現成的高枝,自然上趕著去討好了!”


    原來這霜宛是秦相的女兒,內閣首輔與定遠侯,這實力一對比,安丞炎可虧大了。


    “就是,可笑定遠侯泥菩薩一個,那小醜八怪又要死了,他這如意算盤怕是要打錯了!”


    “也不見得,娶了那小醜八怪不是還有漠狄礦脈的二分利嘛,夠他揮霍一輩子了!”


    嘖嘖嘖!真是一語中的,不過姑娘們,你們約莫對安丞炎有什麽誤會吧?他如何是那種吃軟飯之人?!


    他屬於隻要發覺你有利用價值便死死捏住你的命脈,不利用到無窮大不罷休的終極渣男啊!


    這個女學館真是有趣,這還未上課便接受到如此大的信息量,作為聚集性生物,人還是應該多出門走動走動,融入社會,方能見人見己見眾生。


    我身邊那圓臉女子蹭的站了起來:“你休要一口一個小醜八怪的,她隻是生病了!她的容貌勝過京中所有女子!”


    “喲!孫勝男,說她你著什麽急?”蔣鐸妹妹走過來,鄙視道,“哦,奴家知道了,你父兄都曾經在定遠侯手下,可惜啊,一介武夫,粗鄙之人,早就被陛下發配到南疆了!”


    “你!”那孫勝男臉漲得通紅,眼睛也紅通通的,我也緊咬著銀牙,壓著胸中怒火。


    “你什麽你?她就是個小醜八怪,還勝過京中所有女子?你見過嗎?”秦霜宛的閨蜜團繼續咄咄逼人道。


    “我沒見過,但是兄長在西南碧落服役時曾見過!我兄長說了,她與遊家三郎長得極為相像,你們誰沒見過遊家三郎,難道他不好看嗎?不是勝過京中所有女子嗎?”


    額……確實是,不過我三哥不喜歡別人拿他跟女子相比,此等言論還是不要讓他知道吧……


    突然,氣氛一滯,那孫勝男目光轉向我,接著所有人的目光陸陸續續都轉向了我。


    我忙用團扇遮麵,隻露出兩隻笑成月牙的眼睛:“奴家遊紫陌,初來乍到,不懂規矩,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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