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今聖上前前後後一共有八位皇子五位公主,皇長子,次子和三子都是聖上未登基時所生,在延慶二年的那場叛亂中長子和次子不幸被流矢所傷,英年早逝了。


    皇家為了爭皇位,多有流血發生,聖上也是怕兄弟相殘,便早早地立了皇三子安丞豐為太子,太子雖不及四皇子安丞卓驍勇,也不及六皇子安丞允聰慧,但貴在為人忠厚,且具備曆代帝王必有的勤奮特質,也算是比較令聖上滿意的,再加上他的生母是四妃之首的賢妃,賢妃的母家正是帝京有名的世家秦家,又是當今相國秦仲君的長姐,因此朝中擁護太子的不在少數。但聖上不太喜歡,這是可以理解的,試想一下如果個個都擁護太子,那不就是在暗示聖上你怎麽還不去死啊?是以此次聖上借整治貪汙之名暗暗將太子一黨給除了一些。


    若不是這些人自己不幹淨,聖上手上也不會有他們的把柄。沒想到他們不但不自省,反而覺得是爹爹的問題:你定遠侯要麽不收禮,收了就應該給人辦事。收了禮轉身就把人給賣了,這雙麵間諜做得真是一點都不厚道。


    朝堂上針對爹爹的各種彈劾如海浪一般,真是一浪更比一浪強。


    奈何爹爹為人耿直,不拉幫結派,忠君不二,長年駐紮在外,京中的官員接觸得少,實在很難找出他的錯處來,再加上他早年與聖上征戰沙場,軍功卓著,與聖上有過命的交情,朝上的武將年歲大一些的多受過他點播,年紀輕的又敬重他,所以他的地位並不是一時半刻能動搖得了的。


    因此,作為他的嫡女,我的表現可以說真是千裏送人頭,硬生生將把柄送到了別人手上。


    尤其在選夫這一事上,那各位大人真是窮盡畢生所學將我罵的狗血淋頭。


    究其原因,就不得不說一說這皇五子煜親王安丞炎。


    安丞炎並非四妃所生,母親更不是什麽高門大戶官宦之女,而是一個鮮卑人。據說聖上還未做太子之前,有一次路過西域的一個小鎮遇到一個牙商在賣女奴,聖上看中了其中一個女子,便將她買下帶了迴來,寵愛有加。


    當時聖上已經有了兩個側妃,嫌棄那女子出生卑微,堅決不允許她進王府,甚至鬧到了先皇那裏,先皇大怒,聖上隻好將那女子安置在了府外的宅子裏。


    男人的忘性都大,聖上很快將她拋之腦後,等想起來的時候已經是延慶三年,五皇子已經都會打醬油了。畢竟是皇家血脈,饒是再不喜,也沒有任其流落民間的道理,於是皇五子及其母親便被接迴了宮中。


    許是內心愧疚,聖上竟又寵幸了那女子,幾年後那女子又懷上了龍嗣,不久皇八子誕生了。在後宮能生養兩個皇子,可以說是莫大的榮耀了,可惜那女子實在是福薄,不知為何竟得了失心瘋。聖上隻能將她兩個孩子送給其他的妃子養著,而她也被關在了後宮的某個角落裏了。後來那瘋女子不知怎麽竟跑了出來,妄圖加害聖上,被羽林軍給射殺了。


    她的兩個孩子因此也極不受聖上喜歡,幾乎沒有任何存在感。


    那五皇子知道自己的出生和處境,也知道聖上不喜他,更知道自己跟那個皇位八竿子也打不著,心態好得不得了,每天就吟吟詩做做對聽聽曲子逛逛青樓什麽的,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何不致力於做璟闌史上第一的閑散王爺?


    五皇子為人慷慨,出手闊綽又樂善好施,加之容貌俊美,久而久之在京中也頗有名氣,一些自知攀不上聖上啊太子啊之類的高枝的,紛紛將目光瞄向了五皇子——閑散王爺的王妃,那也是個王妃不是?


    因此我在殿上選了他,已經觸犯了大部分官宦人家的女兒的利益,據說她們私下裏形成了一個聯盟叫“守護最好的煜親王”,誓要將我這個怪物趕出帝京。朝中大人們迫於內宅的壓力,極力要攪黃這門親事。


    不過他們是多想了,首先,那日我真的隻是想隨便找個人交差,並非真看上那五皇子;其次我猜聖上也沒有任何想要我做他兒媳婦的意思。因為爹爹跟聖上說我這個病在帝京估計是好不了了,我的夫君最好能跟我們一起迴碧落城。


    這不相當於要讓五皇子入贅我遊家?饒是再不喜歡這個兒子,皇家的顏麵還是要顧的。


    據大哥說當時聖上沉默了許久,說京中如有想娶定遠侯家嫡女的,便將漠北那金礦的二分利作為嫁妝。


    絲毫不提五皇子與我的賜婚之事。


    聽說聖上還看著爹爹冷笑了一聲說:“定遠侯真是好謀劃。”


    這句話讓給了朝中大人們莫大的勇氣,紛紛認為定遠侯得罪了聖上,隻要他們再加加油,定叫他萬劫不複。


    不過有道是有錢能使鬼推磨,倒是有不少人因那礦脈上趕著來入贅,是以,爹爹因被彈劾避嫌在家的這些天,盡是接待那些上門提親的媒婆了。


    那真是五花八門什麽樣的人都有:有要納我為第七房小妾,正好可以帶著前幾房一起去碧落城遊山玩水的;有讓我去做平妻,隻求能將欠的賭債還上的;更有一個老漢七十多歲了要我去續弦,說正好我倆都活不久了黃泉路上好做伴,還能給子孫後代留下點“念想”……


    每每見爹爹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的,我便覺得他真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誰讓他自己求陛下的呢?


    多年以後,迴到碧落城的我迴想這段往事時,經常不勝唏噓,爹爹不愧是我璟闌第一的將軍,真是三十六計用得好,侯府小姐死得早。


    那段時間無疑是遊府下人們人生最黑暗的時刻。在府中天天要經受我的驚嚇,出門了要承受外人異樣的目光。


    最可憐的要數大嫂了,一夜之間由風光無限的狀元夫人變成了人人避而不及的醜八怪閨蜜,帝京名媛們紛紛與其劃清界限,大有老死不相往來之勢。我原以為她會很惆悵,沒想到她特別想得開,並找到了新的人生樂趣——教我女工,還向爹爹和大哥誇下海口:定要讓我在及笈之前繡出一幅月下清竹獨飲圖。


    對於我表現出來的極大的學習熱情,三哥不屑一顧,賭我撐不過三天。


    事實證明他錯了,我聽著大嫂給我普及的宮廷辛密,好歹撐過了前四天。


    第五天晌午,當大嫂將我的第十個得意之作用剪刀絞得稀碎並警告我再繡不出一朵花來就不準吃晚飯時,我看著被針戳成篩子的纖纖玉手,覺得世界崩塌了。


    學習刺繡的第六天,也就是我進京半個月之後,我臉上的紅色已經盡褪,隻是那紫脈還在一步一個腳印地向頭頂蔓延,恰巧遠在南疆的二哥托人給我帶了一樣東西,一個銀製的麵具,雖然不知道為何做得大了些,它依然喚醒了我內心深處對自由的向往。


    我無限懷念在碧落城無憂無慮的日子,我得慫恿淺柔去三哥房裏拿一套衣服來,我要出府!


    “可是小姐,”淺柔糾結道,“三少爺早就已經…”


    我明白淺柔的意思,以前在碧落城我倆形影不離,門一起出,禍一起闖,好不自在!但三哥到了帝京比在碧落城還要忙,天天有人遞帖子說要過府一敘,誰知道他現在在哪個府裏敘呢?


    我扳過她的身子,認真地看著她說:“淺柔,你好好看看我的臉,看到了什麽?”


    淺柔端祥了半天:“看到了……醜?”


    ……


    我道:“淺柔,我一個將死之人,時間不多了,不應在這後宅浪費我人生最後的時光,應該去感受風的輕柔感受雨的滋潤感受陽光的溫暖……”


    “小姐,您站在院子裏就能感受到了。”


    ……


    我說:“聽說帝京的蜜餞好吃。”


    淺柔兩眼放光:“小姐,您帶奴婢出去嗎?”


    “去三哥那兒偷一身衣裳來我就帶你去。”


    “不用!前些日子三少爺就說您肯定要悶得慌了,早就已經給您做了衣裳。”淺柔進裏屋拿了一套衣服,“還說是當下帝京最流行的款式呢!”


    “你為什麽不早說?”害我那麽多戲?


    淺柔委屈:“您不讓我說完啊!”


    “趕緊去換衣服吧,哪兒那麽多廢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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