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日子扳著手指頭過了有快兩個禮拜了,梅霜基本保持著早上早起晚上早睡的原則,連每天的內容也安排的很充實。


    早飯、看書、做操、看書、午飯、午休、看書、做操、晚膳、看書,熄燈睡覺。這樣的作息規律是不錯,可是,每天出來進去都是一個人,總是枯燥和乏味。


    雖然太後恩準她可以在從住的地方到太後宮中自由行走,但這些日子太後也沒有再召見她,這是不是意味著太後亦不喜歡自己了?而自己在宮中的日子,可全仰仗太後呢。


    於是,在患得患失的情緒中,梅霜越發想念以前有南宮諾在一起的日子。雖然這廝每天極盡所能占她便宜,那天晚上還險些“辦”了她,但至少每天還能聊聊天解悶,如今的日子,就連隻老鼠都沒有,真是清冷孤寂。


    有的時候她都嚴重懷疑是不是大家都忘了她這樣一個人,其實是借她放走東來國久讓美代子的事將她弄迴宮中,目的還是讓她自生自滅,不然,連南宮諾也沒有了蹤影。


    有時為了解悶,她幹脆大聲朗讀經文,直讀得口幹舌燥,聲音嘶啞,不為別的,隻為清寂的居處還有個動靜,偶爾,她也會亮開嗓子唱幾首甜歌,可惜,書讀得再聲情並茂,歌唱得再婉轉細膩,連個聽眾都沒有,就連老鼠也不見一隻。


    這天午後,梅霜坐在宮外的椅子上,手捧經書連續讀了幾遍後,終於有訪客登門了。


    梅霜喝了口水潤潤喉的功夫,幾隻麻雀停在了窗口的露台上,顛著輕盈的小步子一邊警惕地聽著動靜一邊低頭去啄落在外麵窗台上的花籽。


    梅霜頓時來了精神,這樣清苦寂寞的日子,有麻雀陪著說說話也好。


    蕭洛站在門外,在李公公推開一扇門後,他製止了李公公,隔著偌大的大門的縫隙,看著渾然不覺的梅霜正小心翼翼地對著那幾隻小麻雀熱情地自言自語,


    “hi,小麻雀們,你們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梅——啊不不,我叫林,啊不不——其實,我也有自己的名字,隻是,那是很久遠之前的事情了......”


    說到這裏,梅霜的眼睛裏飄過一絲凝滯,隨後,她展顏一笑,“好了,不想那些了,隨你們怎麽稱唿,我都不介意。反正這裏沒有別人,就我們,放鬆點,ok?都說‘家有梧桐樹,引來鳳凰棲’,這裏也不算我的家,更沒有梧桐樹,所以啊,沒有什麽鳳凰來,但是,你們來了我也很歡喜。很高興見到你們......”


    這一番自我介紹和梅霜認真的神情讓站在門外的蕭洛唇角微微翹起,幾時見過人與鳥如此對話,倒是有趣的很。


    說完後,梅霜小心拿起身邊中午還未吃完的紅薯,剝開皮,小心捏碎了向麻雀站立的地方輕輕一扔,小麻雀嚇了一跳後,忙跳著腳啄食。


    梅霜“撲哧”一笑,寵溺道,“別搶,別搶,還有好多呢,以後隻要你們每天來陪我,我都會給你們留著的......”


    這孩子氣的一笑,當真是明媚至極,玉顏皓齒,明淨如一汪清澈泉水,不攙一絲雜質。讓站在外麵的蕭洛突然想起了“南國有佳人,傾國又傾城”的詞句。見慣了宮中妃嬪們或喜或嗔或小心翼翼的陪笑,總是讓人感覺到如同戴了一張麵具般,讓人從內心裏不舒服,而眼前這樣純淨的笑容幾時不得見了。


    小麻雀們很快消滅了眼前的美食,而梅霜看看手邊,已經沒有什麽東西可以喂它們了,見小麻雀有展翅欲飛的意思,她忽然想起手邊的經書,忙拿起來,用商量的語氣道,“這樣吧,我念段書給你們聽,再陪我一會哈......”


    梅霜清清嗓子,剛開口念了幾行,清朗的聲音裏,隻聽“撲棱撲棱”幾聲,幾隻飽腹的小麻雀如同受驚般,展翅一走了之。


    望著小麻雀的背影,梅霜怒道,“吃飽就拍拍屁股走了,真不講義氣。”


    隨後,她長歎一聲,“尼瑪這是坐牢的節奏啊!”


    無聊地盯著藍天發了一會呆,連手中的經書何時掉了都不知道。再然後,她忍不住要發牢騷的時候生生忍住了,誰都知道這宮中波雲詭譎,一個不小心,被人聽了去,可怎麽辦?


    好吧,沉住氣。


    梅霜內心雖然對被困在這裏的牢騷抱怨如萬千匹草泥馬唿嘯奔騰而過,但麵上卻是死死勸著自己,淡定,淡定......


    直到目光轉向空空的兩隻手,這才眼眸隨之轉向四周,剛探身下去手指摸到經書的時候,驀然發現了門口站著的人。


    她一驚,確信眼睛沒有花的時候身子下意識彈起,臉上硬擠出一個笑容,“皇上......”


    一方麵臉上發燙,方才自己的自言自語莫不是被對方聽了去,丟人哪,另一方麵更是暗自慶幸,若是自己真的抱怨牢騷,指不定要出什麽風波。果然還是老話經得住考驗,沉默是金。


    是的,她就應該像一個久經考驗的無產階級戰士一般忍得住寂寞,經得住孤單。


    蕭洛邁著清邁的步子走了進來,先是打量了一下周圍,而後上前,在梅霜跟前站住,忽而彎下腰去,拾起地上的經書,翻了幾頁,“看得如何了?”


    近在咫尺,一陣淡淡的好聞的熏香氣息讓梅霜瞬間混沌的頭腦清醒了不少,這什麽好東西,效果比清涼油都提神醒目。


    蕭洛今天穿一件淡紫色的錦袍,金線織就的九龍暗紋在陽光下如同閃爍的流光,奪人心神。梅霜隻是瞄了一下這個九五至尊的臉,就覺得他今日仿佛有些提不起精神的感覺。


    就眼底淡淡的青色很說明問題,莫不是夜生活豐富,縱欲過度的緣故?


    再說,他這句話什麽意思,難道讓自己天天窩在這裏看經書是他的安排?


    梅霜心底輾轉,答道,“還好,基本看完了......”


    “哦?”蕭洛沒有繼續問經書的事情,而是換了個話題,“這裏住得還習慣?”


    習慣?


    梅霜沉不住氣了,莫非我若說“習慣”你會讓我一直住下去?千萬不能隻簡單地迴答“是”或是“不是”,於是低眉順眼道,“謝皇上掛念,這裏——總歸不是我的家......”


    “這麽說就是不習慣了,那你的家,在哪兒?”蕭洛問道。


    艾瑪!


    我的家,是啊,我的家在哪兒?


    到現在梅霜才驚覺加驚恐,原來,她整個一無家可歸啊!


    “呃......”梅霜支吾著,心裏突然明白過來,這麽多天都沒有見個人影,如今,皇上居然親臨,若說沒事是來搞慰問的,隻問你住的習慣不習慣,這不是扯淡嗎?


    心裏暗暗算了下日子,梅霜心裏一忽悠,難道已經到了揭曉答案的時候了?


    看著皇上喜怒不辨的神色,很難從他的臉上提前看出點什麽,梅霜心裏沒來由地慌了一下。


    看著梅霜微抿起的唇角,那雙靈動的眸子裏忽然間升起的驚慌不確定的神色,蕭洛驀然想起在妙春樓的那個夜晚,她從窗台上跌入自己的懷裏,深怕自己將她甩給妙春樓的老鴇子時望著自己的時候,就是這樣的神色,明明驚慌失措,卻硬咬牙裝淡定。


    他眸子裏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促狹,他目光掠過梅霜,在外麵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悠然道,“怎麽,昭王沒有和你說過嗎?”


    “昭王?說什麽?”梅霜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這是什麽意思?


    承上啟下?先是問她習不習慣,意思是問昭王早就告訴她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了?


    還是另起話題?說的是其它的事?


    而且,聽皇上的口氣好像南宮諾早就告訴她了似的。可是,天作證,她連南宮諾的影子都沒有見過。關鍵是,這要說的到底是好事還是壞事啊?


    其實,這些天過來後,她用腳趾頭想她都知道,南宮諾生大氣了。


    因為進宮前她就已經得到南宮諾的授意,隻要她死咬住不同意入宮,他就有辦法讓皇上改變心意。


    可是,誰能料到,她的老爹意外出現不說,她還背著不孝的罵名為此挨了一個大嘴巴子,可見她若不同意留在宮中,將置她的老爹梅相於多尷尬的境地,她的“不孝”的罪名又得加重幾個等級。


    唉,說來說去,還是自己運氣不好,那晚上偏就在妙春樓撞到了槍口上,不然......唉,拉倒吧,哪有那麽多不然。


    一瞬間,梅霜神色變幻,甚至他從蕭洛那閑閑的話語裏聽出了對她渾然不知的譏笑,心下涼了半截的同時,最後得出了一個悲哀的結論,南宮諾不理她了,所以,這個皇上勉為其難來一趟和自己說點本該是南宮諾應該告訴自己的事。


    “請皇上明示。”梅霜險些卑躬屈膝道。


    “朕隔日要去大昭寺為太後祈福,你也去吧......”蕭洛淡掃過梅霜細膩的臉龐,將其內心惶恐的神色盡收眼底。


    果然,梅霜一愣,不是說她東來國的事情?


    “啊啊啊?為太後祈福?太後她老人家怎麽了?”


    說這話的時候,梅霜一臉焦急,這倒不是裝的,一來這太後見過後對她噓寒問暖,可見是真心喜歡她,二來嘛,這多少有點私心,她在宮中能得平安完全仰仗太後,太後萬一有個好歹可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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