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霜驚嚇之餘,轉過身去不忍再看,對久讓美代子的行徑極為憤慨,“你為何不放他走?”


    久讓美代子將刀鋒上的血在車夫的衣服上輕輕擦淨,又合上他圓睜的雙目,這才漠然道,“並非我不放他,他若迴去,必定受守城將士盤問,豈不泄露你我的行蹤?快上車,前麵不遠處有漁船接應......”


    梅霜情知和這樣的人多辯論無益,讓一個不想成佛的屠夫放下屠刀,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果然,穿過一片光禿禿的樹林後,便看見白茫茫一片。江邊風力不小,吹得臨近的江麵上波浪洶湧。


    果然如久讓美代子所言,不多時,一艘漁船出現在視野裏。


    “東來國距此地千裏之遙,難道就用這樣的漁船渡江?”梅霜看著眼前普通的漁船甚是無語。


    這樣的船隻,若遇上大風浪,一個浪頭就隻有葬身魚腹的份兒。


    “自然不是,這不過是遮人耳目而已。而且,計劃有變,目前隻能將就......”久讓美代子一麵催著梅霜上船,一麵道,“若我沒有猜錯,昭王必然在各大岸邊布置了天羅地網,這等偏僻地方一時半會還未必尋到。不過,等到了江心,自然有大船接應。”


    說著,久讓美代子和船頭一身普通漁民打扮的同伴用東來語耳語了一番,對方頻頻點頭,不時地打量赤手空拳的梅霜一眼。


    中等身材、麵相憨厚,黝黑的國字臉龐上那雙眸子卻是精光四射,同樣地,他看向梅霜的眼神也有些懷疑。


    久讓美代子解釋完後,那中年男子走到梅霜麵前,雙手抱拳,態度明顯恭敬了許多,用生硬的漢語道,“我叫石原,家裏世世代代侍奉久讓家族。得知姑娘便是久讓家族苦苦尋找的救世主,在下向姑娘行禮了。隻是,姑娘是否有隨身攜帶的工具?如果有,請一並帶到船上。”


    梅霜這才明白為何對方方才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或許在對方眼裏,解除詛咒這難度係數極高的類似哥德巴赫猜想的難題怎麽也得需要幾樣趁手的絕世工具輔助才行。可是,她居然如此輕裝上陣。


    梅霜心底苦笑,對方真的把她當作救苦救難的南海菩薩了。不過,都到這裏了,想必她要說個“不”字,就不是矯情的事了,很可能她會和那個農夫一般的下場。


    隻是,該死的南宮諾,怎麽還沒來?


    她瞧了麵色不善的久讓美代子一眼,隻能硬著頭皮委婉道,“這個......來的時候匆忙......”


    石原微愣後有些焦急,“忘了?那姑娘靠什麽和邪馬台的卑彌唿女王鬥?有必勝的把握嗎?”


    也難怪石原會如此著急。


    眼前千辛萬苦找迴來的是一個手無寸鐵、看起來涉世未深、不滿二十的年輕女子,


    另外一個則是老奸巨猾、詭計多端、善用各種工具駕馭鬼道的老巫女,


    甭說兩人之間鬥法了,就眼前的情形,孰強孰弱一眼就能瞧出上下。除非這女人是神仙下凡。因此,這怎麽看都是瞎忙活白高興一場的鬧劇。


    但轉念一想,人不可貌相。更何況如今時間不等人,也沒有別的辦法,權且死馬當活馬醫吧。


    “那請姑娘做好,馬上開船。”


    天色已然大亮,江麵起初還算風平浪靜。


    梅霜站在船頭,眼看著離岸邊越來越遠,心裏大急,這一去等於是與虎謀皮,生死未卜,而且,潛意識裏,這離岸邊越遠,就意味著危險越大。


    而今,她隻能不動聲色地暗暗祈禱著奇跡的出現。


    很快,岸邊的一切都看不見了,四處皆是茫茫江水。漁船漂浮在大海上,隻能用渺小來形容,就如同宇宙裏的一粒塵埃。


    不過,風平浪靜的時間並不長,江麵開始露出其喜怒無常的本性。


    天空先是暗了下來,很快烏雲壓頂,接著,江麵開始起風,有的地方甚至浪高數尺。就連石原和久讓美代子麵色也嚴肅起來,甚至有些憂慮和緊張。


    這一來,梅霜心裏更加沒有底,隨著船的搖晃,方才剛暈完車的她此刻又開始暈船。


    那種忽如其來的暈眩感充斥著梅霜的大腦和胸腔,隻覺得天旋地轉,人難受得要死去了。


    而久讓美代子仿佛已經適應了這樣的環境,除了隨著船的搖晃而穩住自身平衡外並沒有什麽大驚小怪。


    看著梅霜的難受模樣,久讓美代子起先並不想管。


    活該!給你藥你也不吃!


    不過最後實在看不過去了,見梅霜麵如金紙,幾乎要半死不活了,這才不得不上前。不由分說,捏住梅霜的下頜,直接將一粒藥丸塞進梅霜嘴裏。


    藥丸入口即化,昏昏沉沉的梅霜隻覺一股清涼似薄荷般的味道直抵胸口,人頓時舒服了不少。至少,看東西不再如此天旋地轉了。


    “你們中原人都如此不識好歹嗎?寧可難受死也不要領受別人的好意。”久讓美代子瞥了梅霜一眼,不屑道。


    船頭傳來石原的喊聲,“美代子小姐,請你過去扶著姑娘,不然一會浪打來她還會難受。”


    和不情不願的久讓美代子背靠背坐好後,梅霜總算是不那麽暈了,心裏不免對這個石原充滿了感激。


    她開始並不明白這個久讓美代子明明在有求於她的情況下為什麽突然一改之前虔誠熱切的態度,對她不冷不熱還有針尖對麥芒的意思。


    直到久讓美代子開口問起南宮諾的時候,梅霜才恍然大悟。憑著女人的直覺和敏感,想必是這個久讓美代子對南宮諾動了情。


    “其實,我和他不熟。”梅霜實事求是道。


    久讓美代子奇怪地迴眸看著梅霜,“不熟?”


    隨後嗤笑一聲,“你這樣說,是怕別人知道你們倆之間的私情吧?”


    “......”


    梅霜吃驚之餘,嘴上依然雲淡風輕,“什麽私情?他告訴你的?”


    久讓美代子不答反問道,“我隻是不明白,既然昭王如此喜歡你,你為何非要嫁給根本不拿你當迴事的洛王爺?都說梅相高潔,卻生出了一個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兒,非要上趕著當洛王爺的王妃,如今,洛王爺登基,又非要當皇後。皇後沒當成,倒落得聲名狼藉......”


    梅霜直接驚悚了,縱使她再淡定,但如此絕密的事情竟然從一個異域人的嘴裏如說書般說出來,她還是忍不住心底泛起滔天波瀾。甚至心底驚駭的程度遠遠超過了漁船外麵危險的風浪。


    看來,久讓美代子不僅對自己的情況了如指掌,更對自己入宮後發生的一切如同親身經曆般清楚。就憑自己一到昭王府,她就守株待兔,看來絕非偶然。


    這個女人,真是太神秘、太危險了!


    船艙裏掛著的豆大的風燈在搖晃的漁船上忽明忽暗,隻照到巴掌大的地方,如同移動的鬼火。一瞬間,梅霜覺得如在地獄中,毛骨悚然。


    頭腦混亂之後,她淡淡道,“你既然知道我的底細,又怎麽會認定我能拯救你們全族?豈非笑談!”


    久讓美代子沒有答話,她一邊仔細聽著外麵的動靜,一麵警覺起身,而後迅速撩開船艙的布簾子出去了。


    緊接著,梅霜如同坐上了飛船,忽得被掀到了半空,而後重重摔下來。幸虧她扶著船艙的把手,否則非摔出去不可,饒是這樣,她也被撞地七葷八素。


    聽著梅霜瞬間驚恐的尖叫聲,久讓美代子又慌忙鑽入船艙,一看梅霜的慘相,她立即甩過去一根繩子捆在梅霜腰上,將她固定在船艙裏。而後囑咐梅霜不要動,隨後她又出去了。


    隔著簾子,梅霜能聽見海上波濤的怪叫聲。再然後,船身劇烈晃動一下,梅霜頭一下撞在木頭上,昏了過去.......


    ——


    自梅霜被久讓美代子耍詭計成功劫走後,南宮諾是徹夜未眠。


    雖然迅速派出大批的侍衛去找尋失蹤的梅霜,可久讓讓美代和梅霜就像人間蒸發了般,毫無消息,無奈拷問被擒的刺客,可是對方嘴緊得很,抱著必死的決心打死也不說。


    在宮中的蕭洛也很快得到了消息。


    聽到梅霜被東來國人劫持,也覺得不可思議。


    大秦國和東來國隔海相望,兩國雖允許通商,卻隻開放有限的邊境港口。東來國在地域廣博的大秦國眼裏,不過是彈丸之地,民風未開化。雖然兩國交往不多,但民間商貿往來卻是興盛。東來國盛產鐵器和稻米,與大秦國交換絲綢、瓷器等物。


    東來國客商遊蕩在京城並非一日兩日,最近一段時間數量有加大的趨勢,但基本都是沉默寡言,行蹤神秘,不過並未發現其有不良企圖及擾民行為。


    隻是,若說最近這段時間這些人的活動隻為尋找廢後梅霜,那就太匪夷所思了,關鍵是,梅霜被劫持的原因竟然是異域歹人說這個廢後能幫異域小國渡過一場極大的滅絕劫難。更離奇的是,梅霜竟然在做事極為謹慎幾乎不曾失手的南宮諾的眼皮子底下被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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