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其餘八洲而言,北洲靈氣稀薄,修真者甚少,自古以來凡人國都匯聚,在十八年前由北冥國完成了大一統,也就是她出生那年。


    陸難打小就聽說,北冥國師花暮日是個傳奇。


    聽聞花暮日從前是南洲修真世家中人,卻因為觸犯了仙盟法令被罰上洗仙台害得金丹盡毀,隨後隱入凡塵,成為廟堂中人。


    還聽聞花暮日就算當凡人也是個少年英才,上一任帝王仙逝後,擔任北冥國攝政王,輔佐剛剛成年繼位的北冥國君一統北洲,成就帝王大業。


    又聽聞花暮日得北冥國運庇護,得了機緣重塑金丹,更是在短短兩年內一舉突破元嬰,受國運所寄,就連仙盟也奈何不了她。


    “兩位仙長,花國師還要一刻鍾才到。”宮中侍女攏手垂眸,語氣十分恭敬,生怕觸怒了兩人。


    這已經是第三次來人通報了,花暮日讓她和姑姑在大殿裏等了足足兩刻鍾,陸難對那位“傳奇”已全無崇敬之心,隻有不滿。


    絕對不是因為對名字裏帶“花”字的人帶有敵意。


    也絕對不是因為這個傲慢的人族竟然敢這般怠慢九尾狐王族中人。


    陸難小嘴都快撅到天上去了,要不是陸情空還穩坐在旁邊像個沒事人一樣喝茶,她可不能保持她的王族風度。


    侍女退下後,殿內又隻剩下兩人,安安靜靜,隻能聽見陸情空吹開茶麵熱氣的聲音。


    “姑姑。”連灌兩杯茶,陸難終於忍不住抱怨道,“花暮日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吧,遲到這麽久,好歹我們也是援軍。”


    陸情空輕抿一口茶,搖頭笑道:“小難,狐族不過數千眾,平日裏的事務已讓人不堪其擾,何況花國師要處理的是一整片北洲的事務呢?”


    “花國師於狐族有恩,當年更是救了你的命,你要尊重些。”


    陸難聞此更是泄了氣,耷拉著腦袋,有些不情不願的意味。


    當年正是花國師在北洲獵魔戰場上將她從魔族手中救迴,又親手交到陸情空手中,沒有花國師,便沒有陸難的命。


    羅生門偷拐狐族幼崽作為藥狐,取血賣於陣修製作聚靈陣,還是花國師告知她們解開誘靈符的辦法,否則即便被救迴的狐族也沒有幾天活口。


    這也是花暮日明明身為一名陣修,狐族卻對其百般尊敬的原因。


    區區遲到,她忍就是了。


    如侍從所說,花暮日踩著一刻鍾後的點出現在大殿,風塵仆仆,眼中的紅血絲難掩倦容,看著是幾日沒合眼的樣子。


    雖是傳聞中的救命恩人,陸難卻沒見過她幾麵,十八年轉瞬即逝,她一直在桃溪穀中專心修煉,青丘山脈都沒出過幾迴。如今想來,每迴出青丘山都能偶遇花暮日,倒也是緣分。


    “陸長老,受國事耽擱,讓您久等了,真是抱歉。”花暮日一邊說著,一邊走到麵前,微微作揖。


    陸情空站起身,陸難跟著動作,仰頭瞧著麵前身著黑色朝服的高挑女人。


    花暮日朝陸情空行完禮才轉向她,烏黑瞳孔中的情緒令人看不真切。


    她總覺得,花暮日在透過她悼念亡人,往常每次見麵都是這副樣子,她很不喜歡。


    “殿下,別來無恙。”花暮日溫聲打了個招唿。


    陸難暫且將心裏的小情緒掩下,似有似無地點了點頭,淡然迴道:“花國師萬安。”


    每次她隻要表現出冷淡的態度,花暮日立刻會把那奇怪的“思念”收迴,這次也不例外,同陸情空寒暄了幾句便開始談正事。


    “這些年魔族愈發猖獗,北冥邊軍就辛苦二位多多照拂了。”花暮日嘴角始終掛著淺淡笑意,自始至終直視著陸情空,沒看她一眼。


    花暮日看她也不舒服,不看她也不舒服,真是有病至極。陸難半眯著眼眸,搞不清楚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緒。


    很顯然,在場的另外兩個人都沒有察覺她的異樣,陸情空接話道:“抵禦魔族,是所有人的責任。這次也多虧有國師,從魔族和羅生門手中救下我九尾狐三十族人。”


    花暮日擺擺手,眼中滿含悲戚,低聲道:“亂世生靈塗炭,魔族造孽,羅生門也瘋了。”


    悲傷的情緒轉瞬即逝,快得連她嘴角的弧度都未曾變過,花暮日將一瓶丹藥交到陸情空手中:“這些抑魔丹暫時能壓製體內的魔氣,至少沒那麽痛苦。”


    就連陸難也掩飾不住驚訝,一旦魔氣入體,與之相衝的靈力和妖力將使人嚐受筋脈寸斷之苦,頂級煉丹師都無藥可解。


    竟是被花暮日拿出來了,她不是陣修嗎?


    “這些丹藥出自哪位煉丹師?”陸情空疑惑道。


    “當然是我!”高高一聲應答從殿外傳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來人同樣一身黑色朝服,和花暮日那身格外相像,一手盤著一串珠子,另一手腕係著一根紅繩。


    陸難不認識,她姑姑卻好似識得的。


    端看氣質,像個陣修。


    北冥朝堂的修士不算多,最出名隻有三個,除開眾所周知的北冥國師,還有當今北冥女帝祝朝朝,十八年前以丹入道。另一位便是與“卜算子”花暮日齊名的陣修,“占星士”葉朝雲。


    朝雲暮日,倒是很相配。


    陸難望著眼前衣著相似,身量相當,道法相同的兩人,沒由來一陣可惜。


    花暮日也會用那種悼念亡人的眼神望著葉朝雲嗎?她剛來就打聽過,全都城的人都知道國師心悅已故的太女殿下,單看那留存的畫像,確是絕代風華,那雙眼睛和自己倒是有九分相似,也無怪乎花暮日老用那種奇怪的眼神看她。


    葉朝雲興奮地直衝她姑姑來,姑姑也很高興。


    奇怪的事情發生了,姑姑笑得有些太開懷了吧?


    “你又胡說,一個陣修,哪裏來的丹藥?”陸情空的問話聲無端端放低了不少,平添了幾分魅惑。


    葉朝雲笑得一臉蠢樣,眼睛都眯得看不見了,嘿嘿答道:“又被你發現啦,這是我們女帝煉製出來的,喜歡我再去要一點。”


    “笨蛋,你當是丹藥是糖果嗎?”陸情空嗔道。


    陸難皺著眉頭,驚奇地盯著陸情空嘴角誇張的弧度,腦中不由冒出一個詞來——鐵樹開花。


    眼珠一轉,瞥見別處,心裏更是嚇了好大一跳。


    匆匆將涼透的茶水咽下,陸難努力平複心中的波瀾,旁邊這位亂摸別人小手的真是一貫得體的九尾狐族大長老嗎?


    再看向花暮日,一副雲淡風輕的模樣,早就見怪不怪,還饒有興致觀察自己的反應。


    區區摸手,她什麽場麵沒見過,好歹也是有妖寵的人。


    想起妖寵的事,她趕緊推推陸情空,硬生生打斷了兩人之間暗送秋波。


    “姑姑,還有施綿綿和封易的事……”


    此次前來拜訪花暮日,除卻與北冥軍隊協同禦魔,領迴在都城養傷的族人,還有些私事要請她幫忙。


    陸難沒和花暮日說過幾句話,這麽正經的一次就是求人幫忙,她自覺多少有些恬不知恥。


    平時不搞好關係,求人幫忙時自然是臉熱。再者說,她長這麽大,要什麽沒有,從來沒求過人,陸難漲紅了臉說道:“我想請花國師幫忙找兩個人。”


    花暮日的眼睛亮晶晶的,像兩顆璀璨的黑珍珠,她一時有些看呆了,直到聽見她輕聲的提醒。


    “殿下要尋何人?我會幫你找到的。”花暮日的眼神很篤定,似乎無論提出什麽要求,她都會竭盡全力。


    陸難錯開眸子,勉強穩住慌亂跳動的心髒。


    “一位是火狐妖,施綿綿,是我的未婚妻。”


    “還有一位是煉氣期的人族女修,名喚封易。”陸難頓了頓,“是我的妖寵。”


    她清楚瞧見,花暮日的臉霎時陰沉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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