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爾莎,是我連累了你……”白雪低下頭,長長的睫毛遮住她那雙明亮的眼睛,手指不由自主地絞在一起,顯得有些無助。


    高貴的公主心疼她,真是妖神保佑。


    艾爾莎的臉頰瞬間染上紅暈,雙眼睜得大大的,誠惶誠恐道:“能為公主效力,是艾爾莎的榮幸。公主不必過多擔憂,按照王國法令,隻有經過法庭審判才能將我定罪,隻要不被抓住,便無法對我進行審判,我的家人也不會有危險。”


    “可你不得不在安徒森林中過上野人一般的流亡生活,是我對不起你……”白雪深吸一口氣,笑容苦澀。


    白雪好似墜入深不見底的湖水,有無數雙手用力將她往下扯,自責的情緒淹沒她的頭頂。


    林清月和莫成器到旁邊紮帳篷去了,封易安安靜靜蹲在爐子麵前烤火。


    熊熊的火焰映入眼底,這白雪公主就像爐子裏燃燒的柴,剛才和她說話還鬥誌昂揚的,這會兒又熄了火,情緒高高低低。


    封易時刻牢記自己的使命,趁機插嘴道:“艾爾莎怎麽會流浪呢?她還能跟我們去西海玩。”


    安娜眯起眼睛,嘴角微微上揚,突然提高嗓門:“尊敬的公主,按照您的理解,老太婆我在森林裏‘流亡’了四十年,豈不是成了‘資深野人’?”


    見白雪情緒不對勁,艾爾莎趕緊補充:“公主,您真的無需擔心,這未必是壞事,至少那個笨蛋子爵不可能再纏著我!”


    怎麽打趣安慰都不起作用,白雪沉浸在自己悲傷的世界中。


    絞盡腦汁又找到一個好處,艾爾莎撫掌驚喜道:“我們的隊伍裏又多了一個自由人,對‘秘密行動’也更有幫助!”


    白雪猛地站起身,厲聲拒絕:“艾爾莎,你不能再參與到‘秘密行動’中了,諾克一定會派許多人在大街上巡邏,一旦你被他們抓住,會立刻被押入水牢,甚至判處絞刑!你必須暫時停止活動,和我待在森林中。”


    “公主!我不能停止活動!”艾爾莎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堅定的光芒,揮舞著雙手,“還差最後一批武器,我們馬上就要成功了,等天亮我必須迴去!”


    “暫停活動,這是命令!”白雪的聲音不容拒絕。


    空氣仿佛凝固了,隻能聽見彼此急促的唿吸聲,沉默如同巨石壓在胸口。


    最後還是安娜打圓場讓大家去休息,屋外的天已蒙蒙亮。


    封易是不打算睡的,她馬上便要返迴王宮,白雪已經安全了,可以找索菲亞收尾款。


    天大地大,收錢最大。


    艾爾莎把她拉到屋外,正好有一片落葉從頭頂飄落,封易伸手接住它,她享受樹葉交疊發出的沙沙聲。


    “巫師,我想和你做個交易。”艾爾莎仰著脖子望她,這樣一直看著會有些累。


    大概也能猜到艾爾莎想要她幫忙做什麽,多半和運送武器有關係,是她們“秘密任務”很關鍵步驟。


    她是不會出手的,這件事風險太大了,幹涉凡界政事要被仙盟抓去蹲水牢。


    封易示意她到歪倒的樹幹上一同坐下,一邊丟石子一邊迴答她:“我可沒有多餘的烤雞了,恐怕也沒有能幫得上你的地方——”


    “你幫幫我!”艾爾莎打斷她的敷衍,語氣相當鄭重,“我答應和你去西海,可以嗎?”


    去西海……


    艾爾莎的籌碼確實很誘惑,算起來有六千萬靈石,她可以適當考慮。


    “你想讓我幫忙做什麽?你知道我們巫師的規矩吧?我不能使用巫術打傷那些鎧甲勇士,也不能使用巫術運送武器。涉及到王國的政變,我若從中作梗,這邊完全亂套了,可不是砍兩隻手臂這麽簡單……”


    “可是你也不像守規矩的巫師呀,相親那天你還用巫術催眠了所有人呢。”艾爾莎癟嘴,小聲嘀咕,“不要太死板嘛,都還有煉器巫師幫諾克煉製鎧甲呢。”


    不無道理,富貴險中求,勇敢的人先享受財富。


    虎口處的紅十字紋路好似刀刻出來的傷口,她可是有一整條極品靈脈的人,根本沒有必要為靈石冒風險。


    也不在意有沒有迴應,艾爾莎繼續遊說:“我不要你運武器,也不要你打架,隻是為我打個掩護,這真的很重要,關乎格林王國的未來。”


    樹皮又粗又硬,還長了綠油油的苔蘚,封易不願弄髒手,從樹幹上站起來,足底樹枝嘎嘣聲碎裂。


    假如小花她旁邊,她會支持自己的想法嗎?


    森林裏的空氣清甜而濕潤,封易閉上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艾爾莎再三請命,白雪最終還是鬆了口,有巫師陪同,又怎麽能不放心。


    “封易,為何不讓我一同前去?我可以保護你們二人。”林清月對她的決定不是很讚同,但又擔心她的安全。


    林清月和莫成器留在這裏,她一個人去就夠了。


    封易搖搖頭,拒絕道:“清月,這是我的私人交易,自然由我一人完成。你若是摻了一手,仙盟發現也要追究你的責任。我們不一樣,你可是萬劍宗將來的宗主,更不能在仙盟留下案底。”


    “你既然知道被仙盟發現會留下案底,為何還要幫艾爾莎呢?這對你畢業後拜入新宗門有極大影響。”她眉頭緊鎖,眼中滿是不解。


    封易理解她的不理解。


    她無拘無束慣了,做事情自然沒有這麽多顧慮,她和林清月是不同的人。


    莫成器支持她,是因為她們經常一起幹缺德事兒。


    林清月為人和她的名字一樣,如清風明月,幹幹淨淨,兩袖清風。


    封易抱住她,像哄孩子一樣,輕輕地說:“我是隨性的人,隨心而動罷了,格林城個個女子都戴著黑罩紗,看不見她們的美貌,我很失望,單純隻是想看看異域女子的風情。”


    鬆開懷抱,封易笑道:“清月,很謝謝你,謝謝你替我保守這個秘密。”


    林清月為人很端正,是絕對不會違背仙盟法令的,卻沒有阻攔或是告發她。


    古人言,道不同不相為謀。就是不知道今天過後,林清月還願不願意和她交朋友……


    .


    封易光明正大拉著板車走到王宮大門,不穿黑罩紗,這麽大膽在格林城裏晃悠的女人,所有人都不敢惹。


    都知道她是王宮裏新來的神秘巫師,為國王工作。


    一路都很順利,到王宮門口卻避不開鎧甲勇士們的盤查。


    板車上是堆疊的麻袋,封易主動解開其中一個,從裏麵拿出幾塊石頭給守衛看。


    “這都是煉器材料。”


    守衛們要一個個檢查,封易讓出位置,禮貌道:“除了這三袋,其它都可以。”


    守衛對視一眼,將劍拔出,語氣懷疑:“巫師大人,所有都要盤查,一個不能漏。”直接衝著那三個特殊麻袋去。


    封易警告他們:“你們敢拆一個試試?這都是莫巫師要的煉器材料,非常難找,而且絕對不能暴露在陽光中。”


    “最近嚴查,巫師大人還請理解一下。”守衛已經將麻袋從車上搬下來。


    “好好好!請隨意檢查!”她看起來好似被氣過頭了,封易陰陽怪氣道,“哎呀!可若是煉出來的鎧甲質量不過關,哪個倒黴蛋因此被一劍刺穿喪了命,我可不負責。”


    一聽這話,鎧甲勇士們立刻猶豫了,不知該拿她怎麽辦。交頭接耳了一會兒,一個護衛走到板車前,裝模作樣在麻袋外麵摸了摸,開口道:“檢查過了,都沒有問題,巫師大人請進。”


    又將那三個特殊麻袋輕手輕腳抬迴板車,生怕把東西磕壞了。


    艾爾莎身穿黑罩紗,跟在板車後麵。她的畫像已經被莊園主漢斯精確描繪出來,張貼在格林城每一麵牆。


    “等等,你把麵紗摘下來。”


    艾爾莎身材矮小,這些高大的鎧甲護衛攔手甚至碰不到她的腦袋。


    “姐姐……”艾爾莎躲在她身後,語氣裏帶著哭腔。


    當然是裝的。


    封易也開始醞釀情緒,怒目圓瞪,叉著腰罵道:“剛才是辦正事,我可以理解。但你現在是侮辱我的妹妹!更是在侮辱我!她才十二歲,若是被男人看見了臉,豈不是毀了她的清白!”


    沒有戴黑罩紗的女人說起這些話,好似合理,好似違和。


    守衛們最終敗給了夜以繼日被灌輸的觀念,封易說的話是很合理貼切的。


    他們為難道:“巫師大人,最近在排查嫌犯……”


    “你們離不離譜!她才十二歲,身材這麽矮小,還是個溫柔害羞的女孩,你懷疑我的妹妹是嫌犯嗎!這簡直是對我人格的侮辱!我不能忍受!等迴了王宮我一定要告訴諾克國王!”封易一口氣不帶停,臉色漲紅,唾沫星子四濺。


    艾爾莎抓緊她的手臂,忍不住發出低低的輕笑聲,立馬憋迴去,又配合著哭訴道:“姐姐,若是真的摘下麵紗,我也不想活了。”


    “我要告訴諾克國王!一定要告訴諾克國王!”任誰都能看出封易非常生氣,幾乎要失去理智。


    這群護衛真被嚇到了,連忙道歉:“誒!巫師大人!巫師大人!是屬下冒犯了!請您不要生氣!我向您和您的妹妹道歉,實在對不起,這點小事實在不必影響您和國王的心情……”


    又從鎧甲裏掏出一個袋子,塞到她手裏,沉甸甸的,金幣搖晃碰撞出悅耳的叮當聲。


    封易一連深唿吸好幾次,終於讓聲音恢複正常,撇嘴道:“行吧,知錯能改就好。看在你誠懇的態度上,我接受你的道歉,也不會放在心裏。”


    “感謝!感謝!巫師大人慈悲又善良!寬和又大度!”守衛們一邊鞠躬一邊幫她把板車推進王宮大門,不敢直視她這個隨地發瘋的女人。


    做戲就要做全套,封易傲然道:“哼!再發生同樣的事情,我可不會輕易原諒。”


    .


    板車推到專門留給莫成器的煉器房,有幾個麻袋裏裝的都是艾爾莎運送的武器。


    這裏很安全,除了諾克國王不會有任何人敢擅自闖入,武器留在這裏,艾爾莎去找弗蘭契斯科接頭,她還帶了白雪的口信。


    封易的任務已經完成了,剩下的隻能看艾爾莎自己發揮了。她輕車熟路避開所有守衛,站在索菲亞宮殿附近等了一會兒。


    侍從們挨個從宮門出來,封易聽見索菲亞的傳音才進門。


    索菲亞仰躺在椅子上吃葡萄,似乎剛剛才享受過一番按摩,她抬眸問道:“怎麽一個人迴來了?”


    滴水未進,封易也不客氣,一連喝了好幾杯冰水,神清氣爽道:“白雪已安全轉移,林清月和莫成器留下來保護她。”


    “唔……我才發現你不僅做事周到,人也很有趣,膽子很大嘛。”


    “公主過譽了,受人之托,自然要好好辦事。”沒聽出言外之意,封易坐在椅子上,捶打酸麻的雙腿。


    索菲亞突然來了這麽一句。


    “你知道幫諾克煉製鎧甲的煉器師去哪兒了嗎?”


    “不知。”她答道。


    索菲亞哼笑出聲:“當然是被我殺了。”


    “為何?”


    “諾克新法施行時,他在格林城坑殺了三百凡人以儆效尤。若是被仙盟抓住,日日要受洗仙台折磨,用散靈鞭一點點打碎他的丹田,最終變成凡人才能解脫。”索菲亞將往事徐徐道來。


    “哎,還是我好心辦好事,給他一個痛快。免得他變成凡人,心理落差太大。”


    似乎在講一件再正常不過的事,和她不小心打碎了一個盤子沒什麽區別。


    金丹九重的威壓完全釋放,海水的氣息噴湧而出,索菲亞居高臨下睨視她,深藍色的瞳孔像無底洞。


    危險的人魚!


    她身上的每一處毛孔都在叫囂,這種疼痛的感覺很熟悉,腦袋隱隱作痛。


    真難伺候,這傻魚怎麽突然刁難她?


    “瞧瞧他的遺物,有沒有你熟悉的?”她將一塊令牌丟到封易身上。


    研究堂,玄階研究生。


    她掐著眉心,辨認出令牌上的字。


    “她是羅生門的人?”封易皺緊眉頭,這種被壓迫的感覺很不好,海水味越來越近,又鹹又苦。


    索菲亞是高階乾元,和之前在青丘城碰到的大蛇一樣,乾元的信引讓她感到難受,一陣陣刺痛。


    藍藻般的長發驟然變長,一圈圈纏住封易脖頸,勒得她喘不過氣,那張單純無害的臉湊到她眼前,用天真無邪的聲音問道:“你是不是羅生門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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