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花在西洲,她要去找她。


    要收拾的行囊不多,全在儲物戒裏了。文夢瑤像個老母親,嘮嘮叨叨為她打點好行裝,封易都怕她半夜爬起來織毛衣。


    “葉朝雲要走,你也走,留我一個孤寡老人算了。”文夢瑤從她起床那一刻就開始唉聲歎氣。


    “算命的是迴北洲幹正事兒,你等等我不行嗎?這麽急做甚?早到晚到,你女朋友也是躺著醒不來,還不如隨我一同出發。”她甚至開始懊悔太快把封易治好。


    文夢瑤也是要去西洲的,但要晚五天出發,中途還要在各地醉夢鄉停留,一路微服私訪。


    她不一樣,她急不可耐。


    一天不見小花,她渾身難受。


    “我都這麽大個人了,還不能自個兒出遠門嗎?先前也不見你這麽離不開我。”封易一邊往儲物戒裏丟東西,一邊哼歌。


    “好啊你,我這是關心你,再敢說一遍?”文夢瑤又拿煙槍敲她的腦袋。


    “嘶!不敢不敢,我看誰敢?”她撥開煙槍,揉了揉後腦勺,“我不在家,你少抽點,知道嗎?實在想抽,換種不傷肺的葉子?聽葉朝雲說,抽多了不僅會得癆病,還牙黃嘴臭。”


    “你才牙黃嘴臭!”


    “那你少抽點嘛。”


    文夢瑤勉強同意了。


    上飛舟前,封易又送了文夢瑤一大袋靈石。


    “給我靈石幹嘛?老娘又不缺這點——”


    話突然梗在喉嚨裏,文夢瑤一把將靈石收好,鬼鬼祟祟道:“兩百萬?!你去錢莊搶錢了?”


    “我說別人送的你信嗎?”


    文夢瑤勉強相信了。


    封易拍拍她的肩膀,語重心長道:“都說好的,姐妹發財肯定有你一份。靈石不是周轉不過來嗎?我暫時隻拿的出這麽多了,拿去好好搞你的酒樓,不準拿去買煙抽。也不準還給我,不然我要生氣了。”


    文夢瑤這下更舍不得了,抱著她的手臂痛哭流涕:“嗚嗚嗚,好姐妹,你怎麽知道我缺這點錢。你走了,我上哪去找這麽大方的金主。”


    “去西洲青丘山啊,趕緊來,等著你做飯呢!飛船要出發了,我走了哈。”封易給了她一個大大的擁抱,轉身就跑了。


    上了飛船,一群人擠在邊邊,目送親友,封易也是。文夢瑤的身影變成小黑點,直至完全看不見。


    哎,老實說,一個人出遠門確實不太習慣。


    但想到三天後就能見到小花,心裏又滿滿都是期待。


    拿出靈機,很多人給她發了留言,大都是祝她一路順風,她一條條翻看。


    直到看見莫成器的三十條未讀留言,前二十九條都是在同她講今日新鮮八卦,附上她老婆們的美照。


    最後一條是:


    [姐!船上等我!!!]


    留言化為實質,在耳邊響起。


    “姐!還好我眼睛厲害,可算找著你了!”莫成器氣喘籲籲跑到她身邊。


    “你怎麽也在這兒!你去哪?順路怎麽不跟我說?”實在是太驚喜了,沒想到莫成器還能和她碰見。


    “我就是跟著你來的昂!反正去哪兒都是流浪,正巧也沒去過西洲,你去我也去,姐——”莫成器隱秘地看著她,“你該不會嫌棄我吧?”


    當然不會,她高興都來不及呢。


    看來,終究沒法兒一個人出門啊。


    莫成器沒和封易說,這是她人生中做出的第二次決定。第一次是從天才變為廢材,決定獨自出門曆練。


    第二次就在昨晚。


    朱含笑找到她,“天才,你母親托我轉告你,玩夠了就早點迴家。”


    “開玩笑也要搞點真的好嗎?”她很無語,母親們從不管她,自從她離家出走後就沒管過她。


    “有什麽奇怪?你一月突破七重的奇跡已經傳遍杻陽山了。”朱含笑笑道,聽著總覺得陰陽怪氣。


    “關我屁事。”


    “我倒聽說,莫家要把你接迴去重點培養,現在看來,同輩裏最有出息的算你一個。”


    她以為自己會很開心,這不是她一直期盼的嗎?為這些年的罵名和白眼,想讓她們刮目相看,為自己爭口氣。


    做到了,卻又沒那麽舒服。


    莫成器想了很久,最後說道:


    “在下散修,人間浪子。莫家愛給誰砸錢就給誰砸,關我屁事。”


    ·


    [已達築基期二重,靈力上限四十萬扶耳。]


    [武技:千絲萬縷、瞬行千裏、畫地為牢、落子無悔、陣紋填充]


    [武技:陣紋填充


    法訣:h


    效用:將吸取所陣紋一鍵填充至陣材,陣材包含石\/木\/紙\/金等材質。


    消耗:陣紋總長度每寸消耗一千扶耳靈力。


    冷卻:無]


    [待激活武技:陣紋擦除


    激活條件:金丹期一重]


    將所吸取陣紋……


    封易看著右手上的困獸反噬陣陣紋。


    一鍵填充至實體……


    左手掏出一塊靈石。


    h,陣紋填充。


    陣紋轉移到靈石之上,和陣師親手刻製的陣法石沒有半點區別。


    還要更精準。


    又從儲物袋裏翻出好幾塊令牌碎片,三兩下將一塊完整的令牌拚好,還原了無事發生陣的陣紋。


    封易又拿出一塊靈石,她想試試能否將陣紋轉移到靈石上。


    她屏息凝神,閉上眼祈禱。


    成功了!


    將靈力輸送到刻有無事發生陣的靈石上,不一會兒,陣紋泛起微光。


    果然有用!


    遺憾的是,應當是陣材不同,無事發生陣隻能維持原本十分之一的時間。


    要發揮陣法威力,不僅需要陣師準確繪製出陣紋,還要對陣材精挑細選,缺一不可。


    好在這些天,她抱著霍唿留下的心得手冊細嚼慢咽,其中記載不少陣材的辨別方法。


    封易看得津津有味。


    這艘飛船名為“樓台二十一號”,亦是“樓台”旗下產業。


    若說“醉夢鄉”是修真界中知名的連鎖酒樓,“樓台”便是修真界中的知名運輸品牌,水陸空三路包攬。因此還產生了流動市集,以及跟船各地擺攤的遊走商人。


    “樓台二十一號”飛船上亦有“樓台市集”,市集上就有不少陣石,她打算去練練眼力,長長見識。


    鏡中人皮膚白皙,五官淩厲,麵無表情時稍顯寡淡薄情。偏偏搭上脖子上那條黑色項圈,顯出三分野性。


    她笑了笑,滿麵春風。


    不錯,又精致,又好看,很滿意。


    尤其對小花送她的項鏈,睡覺都舍不得摘,再不能更滿意了。


    “項鏈”還挺別致。


    由黑色軟皮革製成,皮革上均勻點綴著了一圈螢石,像璀璨的星星,閃閃發亮。


    皮革上有一處小圓環,恰好是一個指頭寬度,此時被挪到側麵。


    不寬不窄,恰好遮住喉骨。不緊不鬆,恰好圈住細頸。不軟不硬,戴著很舒適,卻又不容忽視。


    不愧是小花給她挑的禮物,果然很適合她。


    漂亮極了。


    封易自信出門。


    ·


    飛船上的樓台市集和陸地上的無甚不同。


    一樣要樓台令,一樣要充靈石。


    用的卻不是白玉,而是“樓台一號”船長贈送的玉牌,玉牌上有一顆黑珠子。


    據船工所言,手持黑玉者為超級貴客,不止船票八折,樓台集市內交易也是八折,竟比金玉還要高級。


    這得在費了多少靈石,才讓那船長心甘情願送出黑玉。


    小花這是吃了多少。


    想到小狐狸肚皮圓滾滾的憨傻樣子……


    害她無緣無故笑了一下。


    輕鬆愉悅的氛圍被打破,又聽見市集中有人在吵吵鬧鬧。


    幾名青衣男子圍在斜前方的地攤前。


    “敢賣假貨給我們!你不要命了?”


    “尊、尊貴的客人,請您不要衝動,這般作態實在有失禮儀。按照‘樓台市集’第二十八條規定,‘市集內所購物品一律不得退換’。即便您再不滿意,我也不能違反規定。”那位“賣假貨”的攤主從容不迫道,即便劍架在脖子上依舊保持禮貌。


    有意思。


    “少在這唧唧歪歪的!老子隻知道殺人償命,假一賠十!給老子賠錢,不然殺了你!”被騙的人很憤怒,衝上去將攤主揍到地上,一拳,兩拳。


    男人動手太快,樓台守衛甚至沒來得及警告,或者說,根本不願警告。


    封易剛擠過去,守衛也站出來了。


    “集市內禁止鬥法,罰款五千下品靈石,記過一次。”守衛拖住打人者。


    但他似乎火氣非常大,若是不痛快打一頓是不願罷休的,將守衛推開,丟去一塊玉牌:“別來煩我!要扣自己扣,老子今天非揍死這騙子!”


    守衛們互看一眼,道:“幹擾守衛執法,罰款翻倍,記過兩次。”


    “這龜孫子賣假貨,你不罰他錢,罰我幹嘛!”


    “尊貴的客人,我的商品都經過驗證,有樓台市集的鑒品師作擔保,質量絕對有保證。”那騙子鼻青臉腫,依舊不卑不亢。


    “少廢話!”見騙子還想起身,其他幾名青衣修士將劍架得更近,他的脖子上多了一條細細血痕。


    守衛沒有什麽表情,冷漠道:“維護集市秩序是我們的職責,您必須住手。”


    “你管老子,老子是金玉,你們的大客戶。”他把玉牌懟到守衛臉上,“看清楚了!老子有的是靈石。”


    守衛在原地躊躇,欲攔不攔。


    守護是職責,罰款是業績。好難。


    守衛們退了一步,背過身,遠去。


    騙子這下急了,慌張大喊:“守衛!守衛!維護秩序是你們的職責,對暴力行為視而不見,這是極其不負責任的行為,我要申訴!我要找市令申訴!”


    守衛走得更快了。


    “龜孫子!起來!給老子好好挨揍!”封易清楚看見男人臉上是誌得意逞的笑容。


    崔特萬念俱灰。


    ——噢!天呐!妖神在上,若我今日得救,往後一定每晚做禱告。


    崔特死定了。


    崔特得救了。


    血肉之軀砸在防禦罩上,發出哐當一聲巨響,如同神廟的鍾鳴。


    難道是妖神聽見他的祈禱嗎?


    這雪白的衣裙,這金光閃爍的靈力,這意料不到的出場方式……


    這就是他命中注定的騎士嗎?


    崔特望著她的背影,失神良久。


    “得饒人處且饒人,閣下既說自己有花不完的靈石,又何必為了這三千塊靈石大動肝火?”


    騎士原來是東方人,言談舉止盡是東方人的儒雅。


    “小娘們,別他媽多管閑事!這騙子賣老子三萬塊靈石,今天他要不把錢吐出來,老子就不姓沙!”男人拳頭很兇,卻是個實實在在的劍修。


    他從沒想過眼前的人能擋住他一劍,明明修為不比他高,那層金光罩卻刺不穿,劈不破。


    男人急了,提了幾分力氣,靈力有排山倒海之勢。


    “沙耀祖!夠了!”來人輕易化開劍勢,削了大部分靈力,仍有四成漏出去,餘波禍害了周邊的攤販。


    “林師姐……”沙耀祖慫的跟鵪鶉一樣。


    又是一名青衣劍修,與那沙耀祖師出同門,氣質卻大相徑庭。此女挺拔如青竹,幹淨,清正。像一壺清茶,望之澄澈,品之清澀。


    典型的劍修,看起來就很能吃苦。


    封易多看了幾眼,恰好對方也在打量自己,兩人莞爾一笑,拱手作禮。


    又一位青衣劍修趕來,“林師姐,耀祖他做事有分寸的,不用管……”


    “怎麽是你!”青衣劍修指著封易,他下意識看向封易的手,果然有另一枚戒指。


    無奈於情況特殊,隻好壓抑著貪婪,另作盤算。


    “原來是你這娘——”想起林師姐在此,忽然改口,“你這窮——”想起林師姐也很窮,他又住了口。


    想半天,也不知該怎麽好好說話了。


    “沙耀宗,別再生事。”那位林師姐警告道。


    沙耀宗。


    嗬……


    物以類聚,人以群分。垃圾出自垃圾簍,也不知這位林師姐是否也是一樣……


    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事情鬧大了,樓台守衛再不能裝作沒看見。


    一群人急匆匆跑來,故作板正嚴肅,“是誰在鬧事!不知道飛船上不能鬥法嗎!”


    轉頭看向沙耀祖,罵到:“又是你!方才又不聽勸阻,現又嚴重破壞市場秩序,罰款翻四倍!”


    若不是見過守衛方才的樣子,她差點就被騙過去。


    有那位林師姐坐鎮,沙耀祖也不敢鬧事,不情不願地跟著守衛走了。


    封易剛收陣法,就聽見沙耀宗朗聲道:“還有她,她也動手了,方才那陣法沒見到嗎?她是陣師,用了陣法,還不算動手嗎?!”明目張膽的陷害,企圖拉她下水。


    見白衣騎士受陷害,崔特惱怒道:“這位修士,若你曾學過半分禮儀,就會知道誹謗是被人譴責的行為。我身旁這位正義騎士一直站在原地,隻是正當防衛,連發絲也不曾動過半根,請問在座誰看見她動手傷人了?有誰能作證?反倒是被守衛帶走的客人,既不遵從交易規則,還企圖擾亂市集秩序,如同一頭未長靈智的憤怒公牛。”


    崔特說起話,如同裹腳布,又臭又長。封易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沙耀宗聽得一愣一愣的,反應過來,還想再拉人下水。


    林師姐發話了,神色很是不耐,指尖輕撚:“沙耀宗。”隻是喊了一聲名字,他立刻閉嘴。


    封易笑出聲,沙耀宗惡狠狠瞪了她一眼,連林師姐都莫名其妙地看向她。


    守衛走了,萬劍宗的人都跟在林師姐後麵。封易看著他們眾人的背影逐漸消失,眯了眯眼。


    萬劍宗,她記得。


    聽說……在樓台市集想欺負小花嗎?


    她記住了。


    沒想到,萬劍宗有一人會折迴來。


    “在下萬劍宗林清月,敢問、敢問姑娘名姓?”來人漲紅了臉。


    竹子開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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