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樓三千才擺起了譜子,川秋雨不樂意,將他的麵兒給駁了迴,又瞧見這青牛兒上有一人,想必也是熟絡此地,不如問他一問,倒不用再瞧這樓三千臉色。


    拉低了黃竹鬥笠,先是踏著蘆葦尖兒點空過,眨眼間就去了數十裏,約莫著就在眼前時,才是落地,走了去。出門在外,總得含蓄些不是,埋頭的青牛兒想來也是沒見過踏空而來的人,驚到了可是不好。


    川秋雨一腳深一腳淺,鞋兒都是濕透,上沾滿了草葉泥漬,緩步走至牛前,呦嗬一聲:“小生不才,途經此地,敢問閣下可能告知此為何地呐。”


    那牛兒好生膽大,竟是頭也不抬,續吃它的黃草。可牛背上人是一驚,險些從青牛背上給摔了下來,川秋雨曉得自身定是貿然唐突了,將人嚇到了,忙的上前穩住他。


    那人急的將遮麵的蓑衣給取下,朝著川秋雨瞧來,惶恐萬分。


    摘下蓑衣,川秋雨才是瞧清,敢情是個同他一般的十七八歲的消瘦少年,蕭蕭肅肅,眉清目秀,梳了個馬尾頭,兩側剃了個精光。


    見他仍是不言語,川秋雨也是將鬥笠給取下,朝著牛背上愣住的少年再是淺笑一問:“在下途經此地,想問上一問此地何處,不是壞人。”說罷,川秋雨還是充楞的傻笑幾聲。


    那青牛也真非凡牛,這般動靜,愣是頭抬都不抬半點,黃草當真這般好吃?


    “白綾城,朝南再走個三天兩夜就是先鳴集。”少年喚著牛兒朝後退了一步,唯唯諾諾道,他還是怕。


    誰料那青牛兒啃的入神,一蹄子踩到水氹裏去了,泥軟蹄深,一個趔趄,就險些摔倒在地。苦了少年,少年可不似牛兒有四個蹄子,又是靠著牛背上,這下可是遭了殃,撲通一聲,就是摔落在地,摔了個牛吃草。川秋雨再是眼疾手快也是料不到這少年栽在牛手頭裏。


    他有心上前攙少年,卻是瞧見這少年掙紮起身時,蓑衣下露出半截腿來,其上皮開肉綻,厲害處可見森森白骨,傷痕累累,那關節處耷拉著,使不上力,難站起身。


    川秋雨瞧見這般,卻是收迴了攙扶的手,轉過身去,不再看他。


    青牛兒瞧見這,也是蠻不好意思,哞了幾聲,忙的上前用那朝天彎的青角攙住少年,幾番才是勉強站起了身,蓑衣上沾滿了泥,青牛兒通曉人意,哞的一聲,尋了處清水氹,大飲了一口,再是朝著少年眨巴眨巴大眼,少年微微點頭。


    忽的,嘩嘩嘩,那青牛一甩頭,‘口若懸河’吐出一片清水,幾下就是將少年給衝的幹淨。


    川秋雨嘴微微張,還有這等辦法?


    待他倚在青牛身後,連連喘息,卻不忘記朝著川秋雨道上一句:“謝謝。”


    方才若真是上手去扶他,怕是得不到這句道謝。就這般看似無情的撒手不管,不聞不問,委實才是極大的尊重,這本就是個爭強好勝的世道,更何況是個十七八的少年。


    川秋雨深知人情冷暖,無需多言,一笑帶過。


    少年心存的芥蒂終是退下了不少,瞧川秋雨也不似適才的惶恐。


    “你的傷是何人為之?”川秋雨看得細,少年不用說他就知曉他是受了欺負,還是不小的欺負。


    “無妨,山高路遠總有惡人。”他也是苦苦一笑帶過,似不願再多言半分。就算真是說的詳盡,又能作何?


    川秋雨沒再多問,少年又道:“我來此地遊蕩有了幾日,從不見人煙,你怎會在荒原上。”


    “是呐,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遇見一黑心船家,見我錢財不夠,就丟我下船。”川秋雨使出了樓三千的本事,胡編亂造起是有鼻子有眼,麵不改色。


    “你這臭小子,一本正經的胡言亂語,真有幾分樓老頭的味道。”含笑風笑罵一句,樓三千全不理會,罵罵咧咧的走開了。


    “順江而下,想來你是要去先鳴集,朝南就是了。”說罷,那青牛伏下身來,少年一瘸一拐的爬上了牛背。


    萍水相逢,點頭之交,不需多言,少年又是躺了下,天仍小雨,蓑衣遮麵,喚了幾聲青牛,青牛就是邁著蹄子緩緩走向草盛處了。


    川秋雨欣賞這般瀟灑人,雖是放牛,也是落個自在。


    “且慢些,在下屬實愚鈍,不識路,沒個方向,人生地不熟,怕是會走了岔道。”言外之意便是想這騎牛少年帶他一道。


    誰料那少年擺擺衣袖,從袖裏取出三個饢來,朝這川秋雨丟了過來。


    “你也見了,我是個殘人,腿斷了。路子行的慢,這青牛懶的緊,行上幾步就要吃上幾口。”青牛兒聽見有人說它懶,忙的抬起頭來,側著頭,大眸子眨了眨,似是想起它確是懶,再不作聲,又低頭吃草去了。


    “我也是寒酸,這三個饢你且收著,白日行,夜裏就莫行路了。江湖緣淺,有緣再見。”少年說後又是躺了下去。


    “無妨,我略懂些醫術,若將你腿給醫好,你可否送我一程。”青牛背上的少年顯然一怔,喃喃輕聲道:“可醫好?”


    “不錯,有九成把握。你莫要動,我這就幫你醫。”川秋雨一步上前,不待他出言就是張羅起來。


    自然是凝陣,前幾日沈府二叔斷臂都可接上,這區區骨斷不是手到擒來。


    鏡海畫陣,口中暗道:“凝!”


    刻意遲緩了幾息,那少年瞧見川秋雨沒個動靜,忙道:“這骨斷了幾日了...”自然而然的將腿往後稍了稍。


    “喏,這不是能動了?”川秋雨淺笑連連,朝著方才斷裂的小腿努了努嘴,少年還是不解其意,詫異道:“甚?”川秋雨是猛地推搡,伸手把少年給撇下牛背,少年眸間驚慌,青牛兒也是屈膝欲一蹄子蹬出,隻一蹄子揮出還未踢到川秋雨,就是生生止住了。


    “還是個護主的牛。”川秋雨擺手一笑,少年已是呆愣住,並未是摔的狼狽,而是穩穩落地。朝著川秋雨瞧來的眼色中盡是難以置信。


    “你叫什麽名字?”川秋雨笑問。


    “無名無姓,放牛娃。”少年緩緩愣愣道。“放牛娃,好名字!”川秋雨揮手,又是丟迴了兩個饢,留下一個,幾大口就是啃幹淨。


    “我名川秋雨,緣深緣淺,有緣再見,多謝指路。”川秋雨留下這麽一句。


    他再瞧去,川秋雨已是數十裏開外,低頭望著手中兩個磨的幹圓的饢,已被不住的酥雨給打濕,布滿了大大小小凝住的水珠,將他消瘦的臉給映的斑駁起來。


    “騎牛路人間,一笑揭是非。已是闌珊意,怎料又逢君。”


    【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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