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將入春,陽光和煦,微風不燥,行刑的劊子手擼起自己兩個袖子,額間大顆汗珠往下滴,兩條粗壯的手臂,因為滲著細密的汗珠顯得油膩,似乎現在不是開春,而是炎炎夏日。


    令劊子手心慌的正是穆折清的傷勢,他傷勢太重,根本不可能活著剮完三百六十刀,劊子手的規則,犯人若提前死,劊子手代替受刑,他人微言輕,沒有能力,去反抗這種殘酷不合理的規則。


    上方觀刑台,突然的一幕爭吵,讓他放下自己緊繃著的心,也許,他們這一鬧,穆折清不用淩遲了,如此,他也不用擔心,行刑失敗的後果。


    皇帝不在京城,內閣成員基本就是觀刑台上幾位,明義昆輔佐四皇子,為四皇子一黨,雖四皇子已死;莊長空是寧王姨父,輔佐寧王。


    霍欽締是明懷冰老師,一般歸為明義昆一黨,嚴不譎是寧王舅舅,自然是莊長空一黨。


    剩下的穆哲楓和獨孤鬆屬於中立,絕對效忠皇帝。


    照理嚴不譎若是被高陽陷害,同為寧王一黨的莊長空該出手相救,但,此人除了勸獨孤鬆不要氣倒,全程不再說話,更是直接無視嚴不譎的求助。


    高陽也不想明白其中原委,據明懷冰說,他勸說莊長空不要幹涉鑒鷹司事務,莊長空大怒把他轟出府邸,應該算勸說失敗。


    既如此,莊長空為什麽罔顧嚴不譎危險處境,他看不上寧王,可若不扶持寧王,他又該選擇哪個皇子?還是有其他高深打算?


    想不明白,不若先不管,高陽儼然是一個勝利者,她要將這出戲演完:“嚴大人,本宮與你無冤無仇,實在不懂,你為何要如此冤枉我?我明白自己究竟什麽身份,我的親父是萬人唾罵的高賊,我隻是皇上的繼女,我大義滅親,逼死親父,皇上憐憫我,所以冊封我鎮國公主。


    皇上隆恩浩蕩,我無以為報,既然陝西軍已經歸降朝廷,我和高棲夜是真心歸降,你又何必拿這事做文章,陷害我們兄妹!”


    高陽的話有理有據,她因為高賊父親,承受多少苦難眾所周知,他們兄妹親手逼死高賊,又怎麽不會真心歸降朝廷?


    嚴不譎指控高陽私調五千降軍,結果五千軍是虎賁軍,有四位大臣親手署名的手諭,高陽調的五千軍,隻是奉命行事。


    而他的妾室當眾詆毀皇上聲譽,隨後又查出他私調一千兵鬼鬼祟祟,這一切,嚴不譎已經跳進陷井,無力迴天,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最起碼不要連累寧王。


    突然,嚴不譎恍然大悟,他衝張知楚大喊道:“寧王殿下,快行刑!我知道了,鬼影沒有出現,隻要鬼影劫法場,一切自會真相大白!”


    張知楚跌跌撞撞迴到自己主座,他相信舅舅,舅舅既然這樣說,他們一定可以力挽狂瀾,轉敗為勝!


    他坐迴自己太師椅,快速抽起一個行刑令旗,剛要開口,一個人出現打斷他。


    鬼影一身玄衣,帶著幾名下屬,大搖大擺從人群中走出,今天沒帶鬼頭麵具,笑得滿麵春風,露出一口潔白的牙,若不是他特有陣勢和身後的下屬,以及左手的斷臂。


    眾人會以為出現的是白琰,鬼影走上刑台,“嚴大人是說在我嗎?”


    嚴不譎驚訝地說不出話,看不懂鬼影怎會如此光明正大出現,“你......你來看你兄弟受千刀萬剮?”


    鬼影隨意甩著左手臂空檔袖子,臉上是好玩得意,根本不覺斷了一隻手臂,是多麽尷尬羞恥,似乎還引以為豪,他把玩著右手指,撇撇嘴。


    “嚴大人,你這話我就不愛聽了,我不來觀刑,你以為我來做什麽?劫法場?嚴大人可不要汙蔑我,穆折清是穆將軍的兄弟,穆將軍尚且可以大義滅親,親自來觀刑,我……我這樣沒心沒肺的,哪裏會管穆折清死活。”


    他說完,背過身去,大方地看向行刑台上的穆折清,“我聽說有人要劫法場,我鬼影絕對忠於穆將軍和皇上,有人劫法場,我當然得來助穆將軍一臂之力!”


    “好,好......是我高估你了,我倒要看看,來劫法場的是何方神聖?”嚴不譎說完,轉頭看向寧王,幾乎是吼道:“行刑!”


    張知楚不再猶豫,用力拋下手上的行刑令旗!


    劊子手聽到行刑令旗,心頭揪著的石頭終於放下,他忐忑不安等了許久,終於還是等到這一刻,行刑令以下,再無法更改,他必須執行剮刑,穆折清究竟能不能活著撐著受完,就看天意了。


    他晃了晃手上的大刀,麵前的穆折清又暈死過去,他隻得心裏感歎,人這一生真是可悲,上到權勢滔天的穆折清,下到他這樣卑賤的劊子手,他若行刑失敗,都是這個千刀萬剮。


    他扔掉手裏的大刀,另一個劊子手為他遞來一把輕便許多的匕首,剮刑第一刀,胸膛切下一塊銅錢大小的肉,他閉上雙眼,他處決過不少犯人,這次是穆折清,穆折清已經狼狽不堪,毫無生機,他腦海裏仍然迴憶起,那個囂張跋扈閻羅穆折清。


    心中不免打了個寒顫,揮起手中的匕首,心中默念:穆折清你做了鬼,不要找我。


    日頭正盛,他高高揮起手中匕首,隻要下了第一刀,後麵絕不會心軟......


    高陽走向前,在往前走一步,她就走下觀刑台,可她下去了,也救不了穆折清,她屏住唿吸,下意識捂住自己的嘴,心裏緊繃到極點,穆折清幾次救過她,怎會沒情誼,劊子手的刀近在咫尺,就算大羅神仙來了,誰能阻止這一刀……


    千鈞一發之際,櫃子手的身體猛然僵硬,往後倒去,倒在地上,眾人才看清劊子手後背一把飛刀,傷口崩裂,血流成柱,眾人還沒反應過來,一名黑衣雲錦,帶黑色麵紗的女子,宛若一個九天玄女,從馬上躍起,飛騰至穆折清刑架上。


    有人認出這“九天玄女”大聲唿喊:“是慕容夫人!”


    “奇女子慕容玄凝!”


    “鑒鷹司第一任指揮使慕容玄凝!”


    慕容玄凝是鑒鷹司的創立者,為鑒鷹司第一任指揮使,曾經深得皇上信任。大瑧名聞天下的奇女子,她的“奇”不在武功,單論武功,也許她不是穆哲楓對手,甚至打不過她徒弟穆折清。


    但可以說,整個大瑧能真正贏她的人,屈指可數,她的“奇”主要在輕功,毒,暗器!


    玄衣美人,輕功躍,宛飛仙,


    羅刹心腸,醫毒絕,暗器藏,


    電光火石間,招招致命,驚魂一夢,殺人無形!


    嚴不譎說救穆折清的究竟是何方神聖,正是光耀美日月,大瑧奇女子慕容玄凝是也!


    慕容玄凝一個飛躍已經驚豔眾人,再看時,她手裏不知怎麽多了一把大刀,粗狂大刀在她手裏輕巧無比,輕挽劍花,一刀劈向地上行刑的劊子手!


    速度之快,隻見劊子手身體,已經從肩部傾斜劈成兩半,婦人再次捂上孩童的眼睛,百姓紛紛發出歎息,是憐憫,是惡心,是血腥,剛剛十幾個統領斬首不覺血腥,為什麽慕容玄凝一刀,會顯得如此血腥殘酷。


    大抵是不相信,如此殘酷殺人手法,是一個貌若天仙的女子。


    慕容玄凝用手裏大刀劈開穆折清身上的繩索,攙扶起穆折清,手指含在唇邊,一聲口哨,一輛棕色駿馬從人群中奔弛而來接應,百姓紛紛退讓。


    嚴不譎最先反應道:“好你個慕容玄凝,我就知道,你舍不得你的愛徒。來人,拿下她。”


    見禁軍沒有迴應,嚴不譎尷尬不已,怒斥穆哲楓,“穆哲楓,你愣著幹什麽,你要親眼看著她劫法場?穆哲楓,你別忘了你的身份。”


    穆哲楓起身,“我沒忘,禁軍聽令,拿下慕容玄凝!”


    觀刑法台下的馬維其對穆折清恨之入骨,他絕不能坐視穆折清被救走,他見慕容玄凝馬兒過來接應,大聲命令禁軍,“快攔截這匹馬!”


    禁軍一出動,百姓身後四麵八方湧來接應的黑衣人,百姓大喊大叫,急忙躲避,生怕誤傷自己和家人,場麵混亂不堪。


    慕容玄凝高站刑台,冷眼直視台下的馬維其,就是此人讓穆折清受盡酷刑,手段歹毒,生生將穆折清折磨的不人不鬼。


    馬維其發現慕容玄凝可怕的目光,他心中恐懼,慕容玄凝是有名的暗器高手,殺人無形,馬維其不懂武功,根本躲閃不及,他朝穆哲楓身邊躲去,穆哲楓武功高強,一定會保護他,


    還來不及跑到穆哲身邊,他脖頸上中了慕容玄凝三根銀針,馬維其見自己毫發未傷,不過是三根不關緊要的銀針,他嘿嘿笑道:“慕容夫人也不過如此,隻是三根銀針而已,我死不了!”


    他說完,自己動手輕易拔出三根銀針,銀針一拔,他立馬撕心裂肺吼叫起來,隨後痛苦倒在地上哀嚎打轉。


    鬼影走來一腳將馬維其從觀刑台踢下去,嚴不譎怒道:“鬼影,你幹什麽,你要謀害朝廷三品大員。”


    “我幹什麽,我是保護你們,這銀針有毒,此毒名為鴆鳩千毒,中此毒者無解,將銀針拔出來那一刻,他全身上下,就像成千上萬的蠱蟲在撕咬他的五髒六腑。


    很快他全身膚色變黑,慢慢地,他頭發一根根脫落,他會難受地控製不住,瘋狂撕扯自己頭皮以及身上每一塊皮毛,直到他將身上皮肉一塊塊扯下,再將自己內髒掏出,流血而亡。”


    鬼影話還沒說完,眾人看見馬維其的症狀和鬼影陳述的一模一樣,馬維其在地上痛苦嗷嗷大叫,那頂官帽已經被他碾壓變形,扔在一旁。


    慢慢地,蓬頭垢麵的馬維其真的開始掉發,他用手一抓,成片成片掉落,不過一會,馬維其已經變成了醜陋無比的禿頭,之後他大喊著“癢,好癢......”


    他瘋狂抓摳頭皮,使得頭皮抓的出血潰爛,惡心不堪。


    禁軍看見馬維其的可怕模樣,拿著手裏的長矛不敢走向慕容玄凝,生怕自己也成了下一個馬維其。


    “我還得提醒你們一句,千萬別靠近馬維其,此毒異常可怕,隻要近距離接觸,會順著根源走竄到另一個人身上,就像瘟疫,明白嗎?唯一的辦法,就是殺了他,再用火焚燒他的屍體。”


    鬼影歪著頭,向禁軍解釋,臉上的邪惡和嗜殺已經暴露無疑,看著馬維其痛苦模樣,他十分解氣。穆折清身上的傷,全都是拜馬維其狗東西所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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