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過幽房曲室,玉欄朱榍,麵前引路的林管家一襲鴉青色錦衣,上麵繡著雅致竹葉花紋,一陣風帶起他的袍角,露出他腳底下的精致靴子。


    明懷冰心裏感歎道,不愧是襄侯府,府邸的一梁一舍,一花一木皆是精美雅致,無可挑剔,就連他的管家,也是如此氣質不凡。


    林管家迴頭對明懷冰冰會心一笑,“三公子好些年頭沒來了,當年,三公子和二公子隔三差五就要來找縣主,二公子喜歡給縣主畫畫,三公子總是給縣主帶好看的風箏,隻是……”


    說到這,他不禁停下腳步,抬頭望天,長吐一口氣,“往事不可追,沒曾想,襄侯爺和南雄侯爺會鬧到這般,老奴一直以為,娶我們家縣主的不是你,便是是你二哥,哎……”


    林管家的話使得明懷冰不是滋味,從他踏進襄侯府的第一步,這個地方他太過熟悉,這裏,是兒時,他和二哥來過最多的地方,他、二哥、紫雲縣主,他們三人是青梅竹馬。


    一個管家尚且哀婉可惜,明懷冰本人怎會不痛心,當年,京城上下都在傳,襄侯爺和南雄侯是百年難得知己同僚,二人在朝廷同氣連枝,惺惺相惜,他們的兒女更是經常在一起玩鬧。


    那時候……


    明懷冰不敢再迴憶從前,若非高陽要他來勸說襄侯爺,他根本沒有勇氣踏進,這裏是兒時的迴憶,是他和二哥曾經和睦的見證,也是那個美麗女孩的家。


    兒時不懂情,等長大了,情愫不受控製……可紫雲縣主喜歡二哥,可父親和襄侯爺已經決裂,他連開口的機會都沒了,他不敢奢求,隻得,將一切深埋在心裏,沒人在意他的喜好,沒人猜測,沒人知曉。


    這個秘密,百年之後,他將帶進墓穴棺材。


    “三公子,三公子……”


    明懷冰迴過神,驚覺林管家一直唿喚他的名字。


    “林管家,那時太小,許多事情我記不清了。”明懷冰迴答道。


    麵前一身藍衣華服的公子,林管家心涼,明懷冰隻是一瞬,立馬變迴冷靜理智,不著痕跡,似乎剛剛的迴憶傷情,隻是他的錯覺。


    隻是錯覺嗎?二公子明岱淩娶了高陽,三公子明懷冰呢?他也變心了?


    “三公子,我們走吧,襄侯爺還在書房等你。”林管家探手指路。


    明懷冰察覺到林管家的語調已經轉變,顯然是期望到失望,他假意不知曉,並不言說,跟著向前。


    走著走著,不知不覺明懷冰已經走到林管家前頭,其實不用林管家帶路,襄侯爺的梨園他比誰都熟。


    剛踏進一個圓拱石門,眼前的一幕令他震驚不已:


    庭院伊人,滿園青草花香,紫雲縣主手著一把團扇,正躡手躡腳上前撲一隻柳黃色蝴蝶,明懷冰一隻腳踏進圓拱門,另一隻腳不敢動分毫,生怕他一腳踩來,紫雲縣主麵前的蝴蝶騰空飛去。


    身後林管家追上來,看著停滯不前的明懷冰,“前麵怎麽了?”


    林管家聲落,紫雲縣主麵前的蝴蝶驚醒,展翅飛去。


    紫雲縣主莊琅珂聞聲迴頭,對上圓拱門下的明懷冰,他一雙深邃的星眸,立馬變的羞澀,側頭躲避她的目光。


    莊琅珂被明懷冰的羞澀逗笑,她拿著團扇略微遮掩,“三公子,許久不見,你怎麽來了?你是來看望我?”


    麵對青梅竹馬,麵對心裏深藏的戀人,她的眼神飽含驚訝和期許,她希望他是專程看她?


    這樣的想法,明懷冰隻是在腦海一閃而過,便立馬否決,他有自知自明,他很清楚紫雲心裏裝著二哥,不會有這種不切實際的幻想。


    “我……”明懷冰的話還沒說完,被一道威嚴的聲音的打斷,“明懷冰,過來這裏。”


    眾人順著聲音望去,是花圃另一側的襄侯爺,明懷冰隻得對麵前心儀女子,折身一禮,“縣主妝安,我先過去了。”


    即便在依依不舍,他不能有半句傾訴,甚至不能有半點神態眼神表露,這是他一人的秘密,她不需要知道,隻要她安好,一切便好。


    明懷冰和林管家走向襄侯爺,留給莊琅珂一個大大背影,這個背影莫名的熟悉,莫名的陌生。熟悉的是,兒時他們朝夕相處,她見過他無數的背影;陌生的是,長大了,人還是那個人,背影已然不同。


    莊琅珂長歎一聲,帶著侍女離去。


    莊長空站在庭院前逗弄籠中的畫眉鳥,他所站的位置,正好在花圃東側,剛才莊琅珂在花圃西側,不大的庭院,剛才那一幕,他看的清楚,見自己女兒和明懷冰羞羞答答,眼神怪異,他及時打斷二人,把明懷冰喚過來。


    “懷冰呀,你看我籠中的這隻畫眉如何?”


    “晚輩拜見襄侯爺,晚輩粗略無知,並不懂鳥雀,無法作評,襄侯爺見識廣博,情致高雅,侯爺喜歡的自是不差!”


    “我養了數隻畫眉,熬不過寒冬,凍死了,獨剩這隻,還不不知它能活幾日?”莊長空說完,接過身邊仆人遞過的鳥食,投給籠中畫眉。


    “凜冬已過,陽春將至,它能活下來。”明懷冰看向這隻周身均為棕黃色的畫眉,它背、胸上是黑色花紋,眼睛幾屢白毛,它的眼睛機靈可愛,正用尖尖的嘴雕琢著襄侯爺手裏的鳥食,看身形疲憊不堪,估計是長時間抵抗寒冬,這小家夥能熬到今日,確實不錯。


    “懷冰,你喜歡紫雲嗎?”莊長空突然發問。


    莊琅珂從小被皇上冊封紫雲縣主,莊長空於是習慣喚自己女兒紫雲,府裏的人跟著他的習慣叫紫雲,或紫雲縣主,久而久之,很多人竟然不知道莊琅珂的本名。


    任何人可以忘記,明懷冰不會,小時候,他唿喚最多的名字是:“珂兒。”


    他記得:小莊琅珂昂著一個小小腦袋,騎著一匹小馬上,驕傲地揚起馬鞭,“明岱淩,明懷冰,他們都叫我紫雲,紫雲是我的封號,不是我的名字!你們兩個隻能叫我珂兒,聽到沒!”


    “聽到了!”


    於是,這一聲“珂兒!”他叫了好多年,從幾時開始,這刻骨銘心的字眼,再也沒有喚出的勇氣。


    見明懷冰低頭沉思良久,莊長空失去耐心,他聲音帶著威嚴,帶著絲絲怒氣,“說實話!”


    “喜歡!”明懷冰抬頭迎上莊長空那雙睿智犀利的眼睛。


    “你今天來我府上做什麽?鎮國公主命你來的?叫你來勸我?”


    “是!”明懷冰誠實作答。


    “你明巧嘴出手,我哪敢不聽勸,你打算怎麽勸我,說來聽聽。”莊長空還是逗弄籠中的畫眉鳥。


    “晚輩不敢在襄侯爺麵前狂言,侯爺內斂智慧,自有打算,我這點小聰明在侯爺麵前,雕蟲小技。”明懷冰折腰作揖,恭敬作答。


    他所說實話,以他的目前的能力和水平,根本不夠資格在襄侯爺麵前大言不慚,與其這樣,還不如乖乖承認。


    “你多久沒見紫雲了?”襄侯爺又問道。


    襄侯爺一直圍著紫雲發問,明懷冰已經做好準備,今天襄侯爺一定是要給他什麽教訓。


    “去年蔭河圍獵場。”


    “之後再沒見過?那你知道你二哥?從小你,你二哥和紫雲一塊長大,紫雲喜歡的是你二哥,之後,我和你父親決裂,你們兄弟再無資格踏進我襄侯府的大門,直到你二哥娶了高陽,再拋棄高陽,這段時間內,紫雲的心始終沒變過。


    即使你二哥背棄她,即使你二哥娶了旁人,即使你二哥薄情寡義休棄高陽,樁樁件件,她還是不死心,道觀,圍獵場,廟會,凡是能夠邂逅你二哥,她都背著我偷偷去!


    明懷冰,這就是你的不爭智慧,陰柔之道?你二哥都混蛋成那樣,你還是贏不了他,你連個女人都贏不了,還跟我妄談什麽天下,我奉勸你一句,人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再攛掇鎮國公主做傻事,掂量掂量你自己幾斤幾兩!”


    明懷冰早就預感到莊長空會教訓他,他以為自己已做好所有準備,無論如何要會接受忍受,可這教訓真正來臨時,他無法控製,心底的怒海翻騰,他什麽都顧不了,他對莊長空說道:“我的確沒贏,試問你贏了嗎?聰明一世的襄侯爺,真的把所有希望賭在寧王身上?”


    “放肆!”襄侯爺暴怒,將手裏一把鳥食,往明懷冰臉上猛地砸去,他轉身進了屋內,隨後吼出一句,“滾!林管家叫他給我滾!”


    明懷冰被轟出襄侯府,剛走出大門,莊琅珂從後麵追來,“三公子,你和父親怎麽了?父親他一向不生氣,怎會發如此大火?”


    “紫雲,對不起!”明懷冰說完,隻想快步離去。


    “等等,你該叫我珂兒!”


    明懷冰迴過頭,伊人站在府邸大門下,衝著他滿麵含春的笑,她朦朧美麗,嬌羞可人,眼底的醉花之羞,仿佛訴說眠春之語,仿佛在隱言:她知曉他的心。


    嗬,錯覺吧。


    他迷迷糊糊迴到明侯府,剛迴到間愁院,碰到迎麵走來的高陽。


    高陽問道:“你母親邀我來府上,我正好來看你,你這是怎麽了,被襄侯爺責罵了?”


    明懷冰點點頭。


    “懷冰,你很喜歡紫雲吧,我會幫你呀!”高陽一臉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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