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獄歸首黑鬱金,人間誌盛放惡之花


    高陽睜開眼時,印入眼簾的是淡紫色的紗幔,她有些頭疼,腦子昏沉沉不清醒,待緩得一陣,才想起在皇陵曠門內發生的一切,她立刻看向自己手指,果然,她左手無名指不在了,外麵包紮著布條,裏麵空蕩蕩一截。


    她的手指還是疼,隻是她的心早已麻木,痛覺也跟著麻木。


    她仔細想想皇陵發生的一切,她腦子愈加昏沉,她猜測自己應該睡了許久,其實在皇陵內,她除了被砍去手指,被那個藍衫老頭險些奸汙,也沒有受到什麽實際的傷害,如此,她為何沉睡這麽久?


    外麵有人進來,高陽下意識躺下繼續裝睡,是宸貴妃和張知楚帶著太醫進來,宸貴妃問丹梔,“公主這兩日還好吧!”


    “依然每日夢魘,其他都好!”


    宸貴妃又對那個太醫道:“溫太醫,高陽公主就勞你操心了,本宮記得你曾說過,她的傷除了那根斷指,其他也無大礙,如何會睡的這樣久?”


    溫太醫的聲音響起,“迴稟娘娘,高陽公主的傷,主要不在身,最重的傷在心,她之前就有心傷,及頭部因為鐵棺之刑導致......她的病,不是一時半會能治好的。”


    “本宮相信溫太醫醫術高明,必定能把她治好,待皇上和皇後迴來,定會重賞你!”


    高陽依然是閉目裝睡,她看不見一切,憑著聽覺,猜到溫太醫似乎跪在地上請罪:“恕臣無能,公主的病連醫仙高棲夜都沒辦法,老臣無能為力!”


    “盡力而為就好!”


    溫太醫這才反應過來,宸貴妃隻是說辭而已,並非真心關心高陽,就算無法醫治高陽,宸貴妃也不會為難他這個無辜的太醫,想到此,他放下心來。


    宸貴妃叮囑幾句走了,張知楚卻莫名其妙留下了,一直詢問丹梔和溫太醫,問高陽的情況。


    “溫太醫,你說,她究竟什麽時候會醒來?”張知楚對高陽的情況不依不饒,一定要太醫說個究竟!


    溫太醫想了想道:“想想日子也該是時辰了!”


    張知楚貌似生氣,“行了,行了,你開藥出去吧!”


    “是!”


    溫太醫走了,高陽假寐聽著他們說話,她還想繼續聽,張知楚留下來幹嘛?畢竟她和他並沒有什麽交集。


    要說唯一的交集,也就是那次,她在宣武殿大罵高賊十惡那迴,她當著文武百官的麵,把張知楚趕下了皇子位置,令他顏麵掃地,尊嚴掃地。


    他難道不怪她,不恨她,不想殺了她?


    她細聽著他們的動靜,張知楚挪了一把椅子坐下,“丹梔,你先出去吧!”


    丹梔愣住,“奴婢,出去……”


    “還要本殿再重複一遍?”


    “可是,公主她……奴婢需要照顧她。”丹梔顯然是不放心張知楚單獨和高陽在一起。


    “這裏有本殿照顧,你出去!”張知楚生氣,一個婢女也能這麽大膽,不聽指令?


    丹梔拗不過,隻能先退出去。


    丹梔一走,整個寢殿,隻剩下床幔內躺著的高陽,和坐在不遠處的張知楚。


    張知楚長歎一口氣,“高陽,我說你也真是命苦,雖然本殿和你並未什麽過深的交情,而且我也知道,你和他們一樣,你看不起我,你也把我當作廢物皇子,反正我早已習慣,我不怪你!


    你的遭遇,我是從頭目睹,我隻是覺得,一切對你太殘忍,不管是冰兒轉世,還是這次皇陵事件,這一切你到底哪兒錯了?為什麽受這樣的折磨?”


    張知楚自顧自地說著,他根本不知道高陽是裝睡,他也沒指望高陽會迴複他,沒想到高陽猛地起身,坐在床上,隔著紫色的床幔看著張知楚。


    一張美的令人摒息的臉,隔著床幔若隱若現。


    他嚇地差點從座位跳起來,“你幾時醒了,嚇我一跳!”


    “方才!”


    “你方才醒的?你該不會早就醒了,故意偷聽我們說話?”


    “張知楚,沒想到你如此同情我,倒是有一顆仁心。”高陽對他的憐憫沒有絲毫懷疑。


    不記得是誰說過,哦,應該是明懷冰,他見高陽總是一副嘲諷張知楚的模樣,明懷冰一臉嚴肅糾正高陽,“寧王殿下雖然資質平庸,然宅心仁厚,難道穆折清沒有告訴過你,那場鐵棺火刑,其實參與救你的人有寧王殿下。”


    那個時候高陽才知道,原來那個平庸無能的寧王殿下,還有這樣的一麵,所以如今張知楚在她麵前說出這樣的話,她是相信的。


    張知楚帶著委屈的聲音:“誒,你別得寸進尺啊,本王畢竟是皇長子,寧王殿下是也,你怎麽能對我直唿其名,你現在也是皇上封的公主了,你該叫我一聲皇兄!”


    隔著床幔,二人相對而坐,帶著一絲曖昧的氣息,不過這二人是絕對的純潔,高陽輕啟紅唇,“皇兄,多謝你!”


    這一聲皇兄,張知楚相信她是真心叫的。


    “你想不想知道,那天你在宣武殿罵完高賊十罪,之後怎麽樣?”


    “嗯?”


    張知楚忽然想起什麽,“對了,你要不要喝水,我見你唇角發白,我給你倒水!”


    張知楚動作利索倒好茶水,遞給高陽,高陽猶豫片刻,撩開麵前床幔,他見到一張憔悴的美人臉,高陽接過水杯,一飲而盡。


    張知楚問道:“還要嗎?”


    “不用了,多謝。”高陽把水杯還給張知楚,張知楚放好水杯,坐迴椅子位。


    他翹起二郎腿,二人還真像一對兄妹嘮家常,“賢妃整天對我母妃和穆將軍,還有那位管著皇家事務的王叔,吵著嚷著要處置你!不過又有誰搭理她?別說,我明顯發現穆將軍偏袒你,他為了幫你,一個勁忽悠賢妃,母妃被她吵的不行,找個借口,把她軟禁在金華殿別出來了!”


    高陽聽到後並沒有多少情緒,“她想處置我?嗬,讓她來吧!”


    “你放心,我母妃不會答應的,別說我母妃,就那個穆哲楓也不會答應,我發現,穆哲楓真的對你動心了。”


    “所以呢?”


    “所以,你放心,以後他會護著你!”


    高陽那雙帶著嫵媚的桃花眼含笑,“哈哈......是嗎?你在暗示什麽?”


    “我有暗示什麽嗎?”


    “你想讓我去色誘穆哲楓!”


    “你怎麽突然變聰明了?你怎麽猜到的?”他馬上改口,“不,你胡說什麽呢,我怎麽會有這種想法!”


    “你憐憫我是真,救我也是真,你雖有仁心,不代表你沒有別的想法?不是嗎?”


    張知楚心中一顫,“你怎麽猜到?”


    “是宸貴妃的意思吧!”


    “你......你怎麽知道是她的意思?”


    “猜的!”


    張知楚起身,他眼神複雜深沉,“容我說句心裏話,雖然我也不明白,母妃讓你去色誘穆哲楓目的在哪裏?但我想,以你現在的處境,如果真的和他......有不一般的關係,他這個人我最是了解,他重情義,就算他不會娶你,隻要你和他有了夫妻之實,他一定會保護你!況且我認為,他對你真的有感情,在穆王府......”


    “我知道了!”高陽打斷他。


    張知楚看出高陽不想和他說話,於是他識趣地告退,張知楚一走,丹梔進來,看來丹梔一直在門口守著。


    這丫頭也算是衷心。


    丹梔必定是聽見了二人對話,一進來麵色輕鬆,然後對高陽匯報,“公主,宸貴妃娘娘派了一個宮女過來,說是她喜歡的貼身丫頭,那丫頭聰慧機智,所以送來伺候公主。”


    高陽撩開床幔起身,丹梔過來攙扶,“這個宸貴妃就這麽急不可耐?要派一個人到我身邊來監視我!”


    丹梔將高陽攙扶到羅漢椅上坐好,“那,奴婢找個理由,拒了吧!”


    “不,留著!讓她進來!”


    “是!”丹梔放大音量,向外麵太監吩咐道,“喚顧嫣進!”


    不一會一個可人摸樣的宮女進來,她穿著和所有普通宮女一樣的宮裝,紮著簡單的發飾,在後宮女子眾多的地方,她這樣的姿色還算出色。


    她跪在地上,高陽沒正麵看到她的眼睛,高陽道:“你抬起頭!”


    顧嫣抬起頭,一雙明亮清冷的眸子高陽隻一眼,就看出這個女子的確是宸貴妃受寵的宮女,因為這一定是位聰慧玲瓏,懂得討好主子的人。


    高陽故作試探:“顧嫣,我開門見山,你的樣子,我很喜歡,不過,你畢竟是宸貴妃身邊的人,你應該明白,你的地位永遠比不過我身邊的丹梔。”


    “奴婢明白!”


    “既如此,你還願意呆在我身邊?”


    “奴婢願意,”她用眼睛直視高陽,眼睛裏是堅定,剛毅,倔強,“奴婢一直就聽聞高陽公主的事跡,奴婢是心甘情願侍奉公主身側,公主身份曲折,經曆坎坷,奴婢十分敬佩,奴婢相信,隻有像公主這樣嚐過磨難之人,方能真正在這吃人的皇宮盛放嬌豔!”


    高陽的雙手啪啪地鼓掌,眼裏是戲虐,是欣喜,這番話令她動容了,這個女子的確機敏,“不錯,你這個丫頭不錯!你先下去吧!”


    “是!”


    顧嫣一出去,高陽焦急問丹梔,“我身上鑒鷹司腰牌不見了?”


    “穆將軍收走了您的腰牌,還命令貴妃娘娘對您嚴加看管,不準您出宮,公主,我還要告訴您件事,曆書大人借一個公公之口,叫我給您傳話,邀讓您去鑒鷹司!”


    “是曆書請我去?還是誰的意思?穆折清的意思?”


    “這個,奴婢不是很清楚,不過,清將軍從皇陵把您救出來後,徹底被穆將軍軟禁了,他現在哪也去不了,穆將軍生了很大氣,估計清將軍又要被打一頓。”


    高陽對皇陵之事不能原諒穆折清,雖然穆折清這個人陰晴不定,她也有自知自明,從來沒指望穆折清會把她當朋友,他說過,他從前之所以屢次救高陽,是因為徐大哥生前的囑托。


    那次她被穆哲楓趕出穆王府那晚,穆折清救了她最後一次,他說,救完那次,就是對高陽履行了承諾。以後高陽是死是活,穆折清不會管,果然在皇陵那次,穆折清權衡之下,果斷把她放棄,棄的何其灑脫。


    她會恨他嗎?算恨吧,也不會太恨,跟所有該恨的人比起來,穆折清也排不上隊,隻是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想理會穆折清。


    以前是她太過天真,她自以為,就算自己不是穆折清的朋友,至少也是算是特殊之人,畢竟穆折清殺人無數,但救人確屈指可數,可以說穆折清屢次救她,不得不讓她產生誤會,以為自己真的特殊。


    錯的隻是自己自作多情。


    嗬嗬。


    她想起一個有趣的問題,“穆哲楓經常打他?”


    “幾乎沒有打過,除了一次,好像是因為一個姑娘,具體事情,我也不是很清楚,我知道那個姑娘是清將軍心裏最重要的女人,他對那位姑娘一往情深,癡心一片,清將軍一生都是為了她。”


    “覃兒嗎?”


    丹梔點點頭,似乎這是一個傷心的話題,也對,丹梔深戀穆折清,提起穆折清的心上人自然會傷心。


    “曆書相邀,該去!我倒要看著這些人究竟還能耍什麽花招!”


    “是!奴婢這就去安排!”


    鑒鷹衛衙門不像其他親軍衙門那樣散落在京城的坊巷中,而是靠近皇城的正門天躇門,在千步廊西側,與六部衙門相望。


    高陽的馬車一會就到了鑒鷹司門口,侍衛進去稟報,不一會,一個貌似官軍模樣的人出來,一身鑒鷹衛官服,倒也畢恭畢敬,高陽撩開馬車簾子,看他行禮。


    “恭迎高陽公主駕臨鑒鷹司,曆書大人特叫小的來接您進去!”


    高陽放下簾子,隔著簾子迴複他:“你是幾品?”


    “微臣隻是正六品的百戶。”


    “曆書是幾品?”


    “曆書大人四品僉事!”


    “既如此,本殿親自來,難道不配由曆書來迎接?”


    那百戶抬起頭,看高陽這馬車的架勢,隻有兩個太監兩個嬤嬤,這架勢一點也不大,他想了想,“微臣明白,臣這去請曆書大人來迎駕!”


    曆書出來,他沒料想到高陽竟來這一出,憑她這任人擺布的性子,難得今天這麽意外,還會在乎這所謂的虛禮。


    曆書對高陽拱手作揖,“高陽公主光臨,臣未能及時迎駕,微臣知罪!”


    馬車裏麵的高陽一聲冷哼,不見其人,聽到其冷冷的女聲,“敢問曆書大人,依照規矩,見到本殿,可需要下跪行禮?”


    曆書一愣,這個女子是來砸場子的還是來擺架子?說實話,別說是高陽,就是寧王來了,他曆書也未必會依著規矩。


    他們可是鑒鷹司,除了皇帝,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的鑒鷹司!


    “公主,微臣不是對您不敬,隻是最近膝蓋疼,恐怕不能行禮下跪,還望公主見諒!”


    既然曆書退了一步,沒有直接讓高陽難堪,也算是給高陽麵子,雖然這個麵子等於沒給,如此諷刺的理由,不是等於沒給?


    高陽見好就收,她從馬車下來,跟著曆書進來鑒鷹司,她並不是第一次來,但對這裏還是陌生,第一次來這裏,因為明岱淩那個混蛋逼著她打掉附中胎兒,她沒辦法,用那把匕首的暗號,找到鑒鷹司,被鑒鷹衛帶到這裏。


    那時候她情緒十分激動,一心想要殺了明岱淩報仇!根本沒有注意鑒鷹司的形態,今日一看,鑒鷹司果然是華麗大氣,不愧是閻羅王穆折清掌管的衙門。


    曆書把高陽請到自己公務大堂,一個侍衛給高陽上了茶水,曆書不帶一點廢話,幹淨利落,“清將軍把公主扔在皇陵,以致公主受了重傷和......某些傷害,他被穆將軍禁在府裏,不能親自和您道歉,特讓我代他致歉,為了向您賠罪,他會送你兩件禮物!”


    高陽不屑一顧的語氣,“但不知是什麽大禮!”


    “清將軍說,從今往後,就我讓我帶著高陽公主!”


    “讓你帶我?他真是這樣說?”


    曆書不好意思說,穆折清的原話是這樣的,“從今往後,你去跟著高陽公主,聽從她的命令。算是我對她的賠罪!”


    他當時差點沒有睜著眼睛暈過去,“讓我跟著那個蠢貨公主?”


    穆折清一記白眼,曆書哪裏敢違抗穆折清的意思,“遵命,清將軍!”


    曆書對著高陽十分不要臉迴複,“沒錯!清將軍意思是,高陽公主畢竟不諳世事,在這個朝廷無依無靠,容易吃虧,所以叫我帶著您,保護您!高陽公主但有任何需要,都可以來找在下!”


    “你要罩著我?那我這麵子真夠大!曆書大人如此心高氣傲,鑒鷹司的風雲人物,願意屈尊罩著我這個沒用的假公主!”


    “這好說!有人給錢,什麽都辦,反正清將軍給錢!”


    “第二件事呢?”


    “這第二件事嘛,敢問公主,最想報複的是誰,清將軍成全您!”


    “你說鬼影?”


    “不是......咳咳,鬼影時機不到,你忘了喬穗還活著?”


    高陽一對眼睛如寒冰,射出冷冷的光,伸手拿起桌上茶水,喝上一口,“鑒鷹司不愧是鑒鷹司,這茶比我檀金宮的還要好!”


    “那個瘋女人被高棲夜砍斷一隻手臂,又被清將軍削去一隻耳朵,現在半死不活,瘋瘋癲癲在大牢裏苟延殘喘,公主不想親自了結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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