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晗心中一沉,但很快就說道:“不管怎麽說,懷仁大師德高望重,不論是哪門哪派的,都值得我們敬重。”為今之計,也隻能相信懷仁,更何況,蘇晗不相信一路對自己多有照拂的懷仁會是什麽惡人,畢竟他要是想害自己,當初在布達拉宮,自己就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


    懷仁一張張符篆畫完,沾了水,低聲祝禱之後,讓蘇晗將降魔傘打開,把符篆整齊地貼在降魔傘的傘麵上,裏裏外外,各貼了八十一道這才作罷。


    懷仁拿起沾符的水碗,道:“這就是所謂的聖水了,蘇晗,一會兒我正式開始做法,你要時刻注意降魔傘的動靜,一旦有異變,千萬不要管我,一定要把其中的妖魔徹底扼殺在此地。”


    蘇晗心中一凜,懷仁已是抱了必死之心,他一抱拳,恭聲說道:“大師請放心,蘇晗必不負所托。”


    懷仁點點頭,對隆相說道:“師弟,你暫且離遠一些,你修為不夠,我怕波及到你。”


    隆相法師咽了口唾沫,頹然地退出十米。


    懷仁把手中的“聖水”均勻地淋到傘麵上,那八十一道符篆頓時無風自動,緊接著,似乎要被融化一般,與漆黑的傘麵融為一體。


    降魔傘慢慢旋轉著,懷仁繞著它踱步,口中念著咒語,手中的念珠散發著微弱的光芒。


    突然,懷仁停下腳步,麵向降魔傘,屈指一彈,一顆念珠便激射出去,撞到降魔傘的傘邊,瞬間被碾成一堆粉末,彌散在降魔傘周圍。


    懷仁手上不停,一連彈出十幾顆念珠,“嗤嗤”的聲音不絕於耳,降魔傘的周圍似乎籠罩了一層霧氣,朦朦朧朧。


    外麵觀戰的隆相法師神情淒苦,那念珠陪伴了懷仁將近一甲子的時間,從懷仁還是個小沙彌的時候就帶在他身邊,是懷仁身上唯一具有靈性的物事,如今就這麽毀了。


    懷仁又取了一碗符水,潑灑在“濃霧”之間,霎時間,這水流竟是猶如一條遊龍一般,遊蕩在降魔傘表麵。


    降魔傘劇烈地顫抖起來,仿佛發出憤怒痛苦的鳴叫,水龍宛若枷鎖,把降魔傘緊緊鎖住,可降魔傘顯然不是吃素的,傘柄下方,突然燃燒起黑色的火焰,與玉藻前的妖火如出一轍。


    說是火焰,其實是法力真元的一種表現形式,這種“火焰”燃燒不需要介質,不需要氧氣,但威力卻比火焰更加可怕。


    黑色火焰順著傘柄向上攀爬,化作一條小小的火焰黑龍,張牙舞爪地於那條水龍對峙。


    蘇晗這時候才明白過來,低聲對楚梓墨說道:“懷仁大師難道是用那些念珠創造了一個小型的陣法?”


    楚梓墨點點頭,眼中帶著一些敬佩,道:“不僅如此,這小型陣法極為精妙,說是一個簡易的小千世界都不為過,本來以懷仁大師的修為,還不足以如此熟練地使用水係法術,可借助陣法的幫助,懷仁大師就好像這個小千世界的造物主一樣,能夠操控裏麵的任何元素。”


    懷仁這招是佛家法術中非常精妙的一種,名字也有些與佛家的風格不符,叫做“笑紅塵”,佛家修行人可以用任何具有靈氣的物事施展法術,短時間內創造一個可以讓自己任意使用五行法術的結界,其原理其實也就是將自身的法力真元,通過一定的媒介進行放大,聽起來簡單,但真要創造出這麽一個法術可是難上加難。


    降魔傘隨強,但是被裏裏外外兩層一百六十二道符篆死死封印,流露出來的這些黑色火焰本就微弱,又是客場作戰,更何況還有水克火,如此一來,那水龍自然大占上風,僅僅數息之間就把黑龍殺得丟盔棄甲,倉皇而逃。


    蘇晗眼前一亮:“成功了?”


    楚梓墨搖搖頭:“降魔傘要是這麽容易解決,也不會這千百年都沒人成功了。”


    許是應驗楚梓墨的話,降魔傘旋轉的速度陡然加快,將地麵上的塵土卷起,然後在半空匯聚成一條土龍,向著水龍撕咬過去。


    楚梓墨道:“降魔傘開始反擊了,如果懷仁大師接不住的話,陣法告破,功虧一簣。”


    懷仁顯然早有準備,當下手上印訣一變,從地下深處鑽出幾顆嫩綠的草芽,眨眼間便化作根根藤蔓迅速纏繞上那正要與水龍廝殺的土龍。


    可還沒等藤條發力,降魔傘的傘骨突然間掙脫符篆的束縛,緊接著,其鳴琤瑽,將藤條斬落,土龍瞬間將水龍吞噬殆盡。


    懷仁眉頭一皺,雙手合十,從那水龍體內,突然湧出一簇熾烈的火焰,纏繞上降魔傘的傘骨,地上嫩綠的草芽越聚越多,將被火焰催化的土龍僅僅縛在地麵。


    土龍瓦解,再次化作土壤,可傘骨卻沒那麽容易被製服,它雖然是金屬性,但經過這麽多年的侵染,其中還暗存龐大的陰氣,火克金,但始終沒辦法將傘骨煉化,反而隱隱有熄滅的征兆。


    懷仁與降魔傘鬥智鬥勇,自己水中藏火的殺招竟然也沒能奈何得了降魔傘,一時間場麵陷入僵局。瓏瓏


    蘇晗皺眉道:“懷仁大師……是沒有辦法了嗎?”


    楚梓墨歎了一聲:“懷仁大師能以這樣的修為與降魔傘周旋這麽久,其實也很不容易了,隻是降魔傘更強一些。”她麵色複雜,咬著嘴唇,然後道:“蘇晗,準備出手吧,懷仁大師,恐怕撐不了多久了。”


    果不其然,不出三息,懷仁悶哼一聲,身子一顫,那微弱的火焰瞬間熄滅,漆黑的傘骨流光閃爍,連帶著傘麵上的符篆都有被震飛的跡象!


    “你們兩個……不許動手。”懷仁的聲音虛弱,但斬釘截鐵。


    “大師!”蘇晗焦急地看著懷仁,不明白為什麽還不讓自己出手。


    懷仁嘴角滲出鮮血,他目光堅毅,手上印訣飛速變化,本來已經潰散的火龍竟然卷土重來,將整個念珠粉末組成的空間,化作熊熊火海!


    一百六十二道符篆在烈火之中飛舞,焚毀成一道道絢麗的火線,纏繞在降魔傘周圍。


    降魔傘上黑氣湧動,似乎隱隱有些尖嘯從中傳來。


    “堅持住啊大師!”蘇晗死死盯著降魔傘的變化,卻見它通體的黑色竟然有脫落的跡象,露出裏麵彩色的圖文!


    “成功了?”蘇晗眼中驚喜湧動,但楚梓墨很快說道:“不好,應該是封印破碎了,降魔傘沒辦法維持封印的強度,裏麵的妖魔開始突破了。”


    蘇晗大驚失色,但麵對著烈火纏繞的降魔傘,他一時間也不敢輕舉妄動:“怎麽辦?我們能不能幫什麽忙?”


    楚梓墨咬著嘴唇,懷仁麵色凝重,沒有絕望,亦沒有輕鬆,她深吸了一口氣,道:“蘇晗,你去對麵,我們在外圍護法,一旦懷仁大師撐不住了,我們就用四象湮靈陣暫時拖延時間,雖然隻我我們兩個人,不過應該可以發揮出一點力量。”


    蘇晗也沒有別的辦法,隻得點了點頭,對隆相法師說道:“大師,勞煩製止其他僧人和遊客上山。”


    隆相法師知道自己在這裏也幫不上什麽忙,隻得答應,麵色複雜地看著嚴陣以待的三人,心中很不是滋味。


    懷仁見蘇晗支開隆相法師,也是鬆了一口氣,他和隆相法師自小相識,親如兄弟,他也不想隆相法師卷到這件事當中。


    懷仁胸膛起伏,突然目光楚厲,口中暴喝道:“哆侄他唵阿那隸毗舍提鞞囉跋闍囉唎槃陀槃陀你跋闍囉謗尼泮虎信都嚧甕泮莎婆訶!”


    蘇晗聽不懂梵語倒無所謂,可楚梓墨卻是心頭一驚,這是楞嚴咒咒心,具有震懾諸天萬域的力量,未出六道輪迴者,聽此咒必然駐足,誦畢之後才可行動。


    懷仁念完,天空似乎被某種神秘的力量撕裂,一道霞光從遙遠的天際透射下來,其中彌漫著磅礴無盡的佛法之力。


    蘇晗抬頭看天,驚道:“梓墨,這是什麽法術?”


    楚梓墨來到蘇晗身邊,握住他手,輕聲道:“蘇晗,再看看大師吧。”


    蘇晗一愣,隻見懷仁已經席地而坐,口誦金剛經,他麵前的降魔傘被霞光籠罩,一波又一波的光暈從地上升起,直透天邊,一道道符篆化作的火線,裹挾著突破封印的妖魔,順著這道霞光盤旋而上,整個場景是那麽的夢幻玄奇。


    與此同時,隨著火線越來越少,降魔傘的傘麵與傘柄也漸漸恢複原本的色彩!


    “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祗樹給孤獨園……”


    “時,長老須菩提在大眾中即從座起,偏袒右肩,右膝著地,合掌恭敬而白佛言……”


    “佛告須菩提:諸菩薩摩訶薩應如是降伏其心……”


    “佛告須菩提:凡所有相,皆是虛妄。若見諸相非相,則見如來……”


    懷仁的聲音越來越微弱,第五品金剛經剛剛念完,竟是沒了聲音。


    通天的霞光逐漸消散,隨著最後一縷火光帶走了最後一道被封印的冤魂,降魔傘也安靜地躺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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