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放緩了語氣,“一月之內,我會迴來的。倘若我沒有迴來,那你便不要留在這裏了,再找一個新的地方生活。記得了嗎?”


    少年依舊微微垂著頭。


    抓著他的肩膀迫使他抬起頭,沈馥又問了一遍,“記得了嗎?”


    少年終於緩緩點頭。


    沈馥走了,君珩獨自生活了半月的時間,然後他遇到了楚迴。


    正盯著他手裏的荷葉雞流口水的楚迴。


    見他可憐,君珩便分了一半給他,還帶他迴了家。


    一個月過去了,兩個月過去了,三個月也過去了……


    夏末也變成了初冬。


    沈馥依然沒有迴來,每天盯著那扇門的君珩也終於推開門走了出去。


    楚迴問他,“你打算去哪兒?”


    君珩道,“我要去找一個人。”


    “那個人叫什麽?看在我這麽長時間在你家蹭吃蹭喝的份上,我可以勉為其難幫你一幫。”


    誰知君珩卻搖了搖頭,“不知。”


    “那家住哪呢?”


    他又搖了搖頭,“不知。”


    “那你知道些什麽?”


    “不知。”君珩垂下眼眸,“她不告訴我她的名字,也不想知道我的名字。”


    楚迴有些咂舌,摸著下巴道,“那這天大地大的,找一個人如同大海撈針,勸你還是算了吧。”


    “不,我一定要找到她,我一定會找到她。”


    “那行吧,反正我也要找東西,一起吧。”


    畫麵飛逝,此後兩人遍尋山水,卻都是一無所獲。


    最後定格在楚迴凝重的臉上。


    “不行,我不同意。”


    那時的君珩已經初具如今的風華,麵露懇切道,“楚先生,我知這個要求你很為難,但我一定要去救人。可我早就被人用過滅靈針,三年囚困,靈根受損的我再也無法更進一步,眼下隻有你才能幫我。請你把它借給我……”


    “借給你?你可知它是用來做什麽的?”


    “你說過的,消除化龍淵內的濁氣。”


    “不錯!但我手裏隻有半顆靈珠,另外一半下落不明,此時借給了你,你可知意味著什麽!”


    “意味著兩半靈珠聚齊之時,便是化龍淵濁氣盡散之日。”


    楚迴點頭,“化龍淵表麵平靜,內裏早已腐朽不堪,化龍淵崩壞的後果你應當清楚。這是我那些師兄弟們的遺命,所以,我不能因為一個人的命,而枉顧世上所有人的命。”


    “等找到另一半靈珠,我會親自帶著它去化龍淵。便是這樣,也不行麽?”


    “君珩啊君珩,你要救的到底是怎樣的人,值得你搭上你的性命也要獲得靈珠的靈力?”


    “無謂值不值得,我心甘情願。”


    畫麵再一轉,是化龍淵。


    付柔嘉將身穿紅衣的女子一把推了下去,“沈馥,你去死吧——”


    與此同時,一道銀芒也隨之落入黑霧彌漫的濁氣之內。


    在落入化龍淵的瞬間,沈馥便被肆虐的黑氣奪去了意識,並不知道自己周身還有一層將自己完整裹覆的銀芒。


    腰間將她穩穩托住的手上,都是如刀子割裂般的條條血痕,周遭的黑氣都隱隱透出赤紅。


    扒住化龍淵壁岩的另一隻手骨節泛出青白。


    而這一切,當時的沈馥一無所知。


    旁人描述得再天花亂墜,都不如自己親眼瞧見來得震動。


    握著靈境溯洄的手微微顫抖,沈馥看著鏡中的君珩是怎樣一點一點背著自己從化龍淵艱險地爬了出來,最後支撐不住暈了過去。


    而後出現一角女子裙踞,她緩緩俯身,露出一張麵容姣好的臉。


    是君何若。


    她盯著沈馥雙眸緊閉的臉,又將視線轉到君珩鮮血淋漓的衣袍上,眼神充滿恨意。


    沈馥知道,那恨意不是針對君珩的。


    原來從那時起,君何若就恨上了自己。


    她帶走了君珩,而後自己也被趕來的寧無殊帶去了搖光。


    “剛剛為什麽要遮臉?”


    因為我要的不是你的感激和感謝,我是要你愛我,全心全意、心甘情願的愛我,愛到無論發生什麽都不會再次丟棄我。


    可是這些,他此刻已經無法在她麵前說出來了。


    見他不答,沈馥又問道,“這些事,你為何從未和我說過?”


    將視線從溯洄上移開,君珩淡淡道,“不是什麽要緊的事。”


    “那我丟下了你,也不要緊嗎?”


    桌案上的香爐青煙嫋嫋,隱在袖袍內的手指微微一動。


    沈馥看著他,“我不是故意的,道琴兩宗覆滅之後,江湖各路人馬幾乎都來找我的麻煩,很長一段時間,搖光都沒有安穩下來。直到半年後,我迴去找過你,可是你已經離開了。我迴搖光的路上遇見了朝雲,便想到了你,然後將他帶了迴去。”


    君珩嘴角揚起一抹笑,“朝雲他,比我幸運。”


    “對不起,我……”


    “那些都不重要了,沈馥,之前的事你也不用放在心上,過去的就過去了,反正我也記不太清了。”


    前後態度轉變得太過突兀,沈馥不由得一愣。


    “你——”


    “我還有事,沈宗主自便吧。”


    “君珩。”


    他撿起一本書,背過身將它放到書架上,語氣淡漠,“沈宗主還有何要事?”


    “自然是有的!”


    “寧無殊是個不錯的人。”


    “誰好誰壞,我有眼睛,自然會分辨。”


    君珩漫不經心地應了一聲,“既然沈宗主自己明白,那我也不好多言,隻是希望沈宗主不要誤會,你救過我,我也救過你,公平交易,無需掛懷。”


    “嗬。”沈馥怒極反笑,“怎麽,這麽著急撇清關係,看起來你很怕我為了報答你而‘以身相許’?”


    “沈宗主說笑了。”


    “我確實常愛與人說笑,但這一次,我沒有說笑。你也知道,我這個人呢比較叛逆,旁人不想叫我做的事情,我偏要做。你如今不想和我扯上關係,可我偏要扯。君珩,我喜歡你。”


    君珩,我喜歡你……


    背對而立的身影陡然一僵。


    沈馥不是個拖拖拉拉、猶豫不決的性子,以前隻是沒有看清自己的心意,在寧無殊問她的那一刻,她終於開始細細思考她對君珩的感情。


    朝夕相處的時日裏,無數次以命相救,怎麽可能一點也沒動心,隻是被她下意識地忽略了。


    如今,她看清了自己的內心,也坦然的表露了自己的心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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