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光陰,匆匆而過:宿命之源,不可違逆。


    幽藍色的星光透過澄澈玻璃浸染在雲鸞半邊側顏,當年那名摸骨老者所言至今猶在耳畔迴響,三十年的光影不過流水匆匆轉瞬即逝,宿命的源頭最終會令她走向消亡且不可違逆。


    雲鸞垂下纖濃睫羽,凝視著自己的手。毫無疑問,這是一隻非常完美的手,根根玉指秀窄修長,肌膚瑩瑩如玉毫無瑕疵。掌心裏是淺淡的粉紅色,宛若揉碎了的桃花花瓣浸染在肌理中,晶瑩溫潤的指甲如珍珠貝般點綴在指尖處,在燈光的照耀下流淌著淡淡的盈潤。


    她緩緩抬起自己的雙手,迎著醫務室內的燈光翻來覆去的仔細查看著,據說掌心內最長的,且蜿蜒而下的一條痕跡,是所謂的‘生命線’。


    生命線越長,就代表著這個人的壽數越長久。


    絲絲縷縷的墨發迤邐在薄毯上,雲鸞凝視著自己掌心內最長的那一條痕跡,從虎口上方形成一道圓弧線,卻並沒有像其他人那樣順著腕側蜿蜒而下,那條象征著雲鸞壽數的生命線堪堪停留在掌心偏下的位置。


    這是一條連一半正常弧度都沒有的短暫生命線。


    那名摸骨老者說:“你的掌骨微凸,天生便是紅顏禍水的命格。”


    那名摸骨老者說:“永遠不要去籌謀著權勢地位那些,若是越界觸碰了那些虛無縹緲的東西,便等同於觸碰到催命符。”


    那名摸骨老者又說:“端看你的麵相便知,一生中有無數次的紅鸞星動,但是卻都不得善終。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再加上你又是天資早慧的孩子,這一生注定不能平安終老,何苦再繼續為難,折磨自己呢?!”


    是啊,何苦再繼續為難,折磨自己呢……


    生命線如此短暫,像是被截中硬生生割斷了另一半。雲鸞目光冰冷的凝視著那條痕跡,忽然感覺上蒼和她開了一個巨大的玩笑,雖然它賜予了雲鸞尊貴權勢,財富地位,無雙美貌,但是卻又殘忍的剝奪了她的健康與壽數。


    真是諷刺啊……


    雲鸞微不可聞的輕歎一聲,她緩緩放下雙手,秀窄修長的玉指蜷縮在一起,遮掩住掌心內那條短暫割裂的痕跡。頭痛症的後遺症隨著時間推移已經全部消失殆盡,雖然下一次這種痛苦還會卷土重來,但是這一次總算煎熬過去了。


    耳畔處傳來南征沉悶有力的心跳聲,熾熱的體溫仿若烈火焚燒般穿透過單薄的襯衫,將雲鸞冰涼的側臉逐漸融化成一汪春水般澄澈沉璧。


    南征非常溫柔體貼的用自己的體溫溫暖著雲鸞冰冷的身軀,他單臂環繞在雲鸞的肩膀處,另一隻手臂則是隨意垂放在身側。雖然他很想將雲鸞完完全全的抱在懷中寵溺疼愛,但是如今的他們還沒有發展出那樣深厚甜蜜的感情。


    一縷墨色的長發順著皮椅邊緣傾瀉在地麵上,雲鸞微微垂下眼睫望向南征身上襯衫的墨玉扣子,頭腦神智漸漸清明時,她忍不住在心裏偷偷想到:這樣的溫暖,若是能永遠感受到就好了,可惜這樣的溫暖終究不屬於自己。


    紅顏禍水的命格注定會為那些紅鸞星動帶來災禍,更何況當年那名摸骨老者斷言的並沒有錯,她的的確確是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隻是那時年少輕狂,心高氣傲,嘴上不願意承認罷了。


    如今頭痛症的發作次數越來越頻繁,後遺症帶來的影響也越來越廣泛,往日裏通常是一個月發作一次,可如今卻是每隔一星期便發作一次。後遺症的影響也從輕微的頭暈目眩,逐漸發展到今日的惡心嘔吐,手腳冰涼。


    權勢,地位。


    這兩樣催命符般的存在雲鸞終究是越界觸碰了。


    不得善終,不得終老,說穿了就是不得好死罷了。


    垂落在臉側的墨羽長發被南征動作輕柔的別在雲鸞耳後,雲鸞抬眸淺淺望了一眼南征俊逸非凡的容顏,心中忽然後悔將這樣一名出色的男子拉攏到自己身邊。畢竟南征不同於她,雖然沉穩睿智,老成持重,但這些不過是上蒼額外的偏愛罷了,他並不是天資早慧,智多近妖的孩子。


    自己可以不得善終,不得終老,但是南征呢?


    難道要讓這樣一名出色的男子,命格中糾纏沾染上屬於自己的噩運與災難嗎?


    不,我絕不能這樣殘忍自私。


    思慮至此,雲鸞從南征溫暖的胸膛中緩緩坐起身,她攥緊手中米白色的薄毯,波光瀲灩的美眸宛若秋水橫波般悠然瞥向正在處理藥櫃裏繁多藥品的南默:“我感覺好多了,南默,把藥給我吧。”


    原本依偎懷中的軟玉溫香驀然抽離,南征垂眸望向雲鸞依舊蒼白的臉色,目光疑惑不解的緩緩流落過雲鸞如畫的眉目。對於南征的疑惑與無聲的詢問,雲鸞抿了抿淡粉色的唇瓣,隨即強迫自己不再去理會南征。


    忽然之間不明緣由的被雲鸞冷落在一旁,南征眸光微暗,心底深處逐漸蔓延開一種名為‘征服’與‘掠奪’的暴戾感覺。他蹙緊斜飛入鬢的修眉,強行按壓下那種暴戾霸道的征服欲與掠奪欲,知情識趣的站起身。


    胸膛處肋骨偏移的位置傳來一陣陣撕裂般的鈍痛,南征盡量將唿吸起伏放輕放緩,這樣也可以減輕傷痛。他走到病床邊緣處坐下,直覺告訴他自己,此時此刻的雲鸞並不想理睬他以及看見他。


    雖然不知道雲鸞為什麽忽然之間對自己冷淡下來,且不理不睬,但是南征實在不舍得離開雲鸞的身側,所以他並沒有離開醫務室迴到宿舍,而是依舊身姿挺拔的坐在病床上。


    隻有這樣,目光所及之處,才會觸碰到雲鸞的身影。


    哪怕隻是……僅此而已。


    驟然聽到雲鸞唿喚自己,南默瞬間呆愣在原地,他僵硬著脖頸轉過頭,望向原本躺在皮椅上而此刻正在緩緩坐起的雲鸞:“後遺症的症狀這麽快就消退了嗎?你方才還渾身乏力,頭暈目眩,惡心嘔吐,怎的不過半小時就恢複正常了?”


    他難掩擔憂的蹙緊修眉,溫潤如玉的容顏上流露出毫不掩飾的驚慌與疑惑。雲鸞如今的狀況徹底顛覆了往日裏的病發症狀,其中最明顯的一點便是病情反複發作的周期縮短,痛苦延長,但是後遺症的症狀卻在快速消失。


    聽到南默接二連三的提問,雲鸞微微眯起波光瀲灩的美眸,頓時陷入了沉默。


    南默的擔憂沒有錯,往日裏頭痛症的後遺症往往會持續很長的一段時間,最短的時間都需要三個小時來進行休憩舒緩。今天後遺症的症狀雖然格外猛烈痛苦,但是持續的時間卻格外短暫,不到半個小時便逐漸恢複正常。


    “周期縮短,痛苦延長,後遺症的症狀持續時間也在縮短……”雲鸞垂眸仔細感受著自己如今的身體狀況,誠如南默所言,她這次頭痛症發作時雖然過程苦不堪言,且痛苦延長,但是後遺症的持續時間的的確確要比之前縮短了不少。


    這到底意味著什麽?


    噩運還是幸運?


    南默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繁多藥品,他神情肅穆的走到雲鸞身前,彎下腰仔仔細細的認真打量著雲鸞的氣色。隻見雲鸞的氣色依舊流露出一股虛弱蒼白的感覺,但是她的眼神卻無時無刻的不在昭告著---已經恢複清明。


    “你確定自己……沒有再感到任何不舒服或者痛苦的地方嗎?”他摘下臉上的銀邊眼鏡框,忽然感覺有些莫名的心慌。


    那種心慌裏摻雜著數不勝數的恐懼,就這樣突如其來的蔓延在南默的心底。


    波光瀲灩的美眸輕輕眨了眨,雲鸞凝視著麵前這張溫潤如玉的容顏,沉默片刻後終於柔聲開口道:“沒有。”她盯視著南默的眼睛,心底深處蔓延而上的恐慌絲毫不比南默的少,因為此時此刻,雲鸞可以清晰至極的感受到---


    生命在加快流逝的速度。


    摸骨老者斷言的未來終於開始逐漸實現,二十年的光陰白駒過隙般匆匆流逝,距離宿命之源的‘三十光陰’,似乎隻剩下十年了。


    十年的光陰能有多久?


    雲鸞微微勾起淡粉色的唇瓣,描繪著淡妝的容顏依舊豔麗到令人驚心動魄,流露出一種誘惑信徒前去死亡的罪孽美感。她抬起手輕拂過自己的半邊側顏,指尖下膚如凝脂的觸感是上蒼獨一無二的偏愛,也是一道催命符。


    她生來便尊貴輝耀,傾世無雙。


    那麽同樣的,她要付出死亡和痛苦的代價。


    哦,對了,還記得當年那名摸骨老者說了這樣一句話---


    “神明亦會因為你的光芒而感到黯然失色,世間會有無數信徒畢生追隨你直至最後失魂落魄。”


    這樣一句詭異而又香豔,風流卻又薄情的話語,聽起來似乎是另一種意義上的讚美,但是實際上卻是對雲鸞過於驚心動魄的美貌所做出來的批判。神明尚且因為雲鸞的美貌而感到黯然失色,那麽神明又豈會容許雲鸞的壽數長長久久,違背天地之間的平衡桎梏?


    所謂平衡,追根究底不過是規則罷了。


    世間萬物皆有規則的桎梏,以此達到彼此之間微妙的平衡。


    宛若揉碎桃花花瓣的掌心內有著一道割裂般的生命線,雲鸞凝眸注視著掌心內那道殘缺不全的生命線,隻感覺此生的光陰如同風霜雪劍般盡數敲打撕裂著自己的魂靈。


    紅顏禍水,紅鸞星動:天資早慧,命比紙薄。


    壽數就如同流沙聚集在掌心內,當雲鸞想要握緊掌心內的細沙,挽留住匆匆流逝的光陰時,最終的結果隻會讓掌心內的細沙流逝的越來越快。可若是置之不顧,細沙便會如同涓涓細流般悄無聲息的流逝,直至徹底消弭。


    死亡……似乎距離自己越來越近了呢。雲鸞緩緩攥緊秀窄修長的玉指,勾起唇角極盡冰冷諷刺的一笑。


    南征坐在病床邊緣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凝視著雲鸞,目光在捕捉到雲鸞唇角處流露出的那一抹冰冷諷刺笑容後,南征直覺性的感到狀況不妙。他雖然不清楚雲鸞的病情狀況到底如何,但是端看雲鸞那樣薄情諷刺的笑意……


    似乎正在預示著病情加重。


    看來這段時間內必須盡快動手,清繳蝴蝶後張途這個禍害勢必不能留下,否則雲鸞這樣消耗精力心血下去……


    南征忽感無力的闔上雙眸,他不希望今生難得遇見的一見傾情的女子,因為病痛而早早消逝。雖然天資早慧的孩子皆會被上蒼打下靈魂的痛苦烙印,但是難道他們的生命就如同鴻毛般,沒有一絲半毫存在的意義嗎?


    宿命,宿命,不過是一些殘忍無情的,卻又打著冠冕堂皇名頭的惡毒詛咒罷了。


    雲鸞,我會傾盡所有,為你逆天改命:如果傾盡所有後,依舊不可違逆天命,那麽我願意做你此生最後的,也是獨一無二的紅鸞星動。


    獨一無二。


    醫務室內的燈光溫暖而又柔和,南默將那杯融化著藥片的溫水遞給雲鸞後,整個人如同瞬間脫力般癱倒在椅子上:“沒有……怎麽可能會沒有感受到任何不適的地方呢?這太不正常了,或許說……根本不可能才對!”


    他一邊嘀嘀自語著,一邊焦慮不安的來迴拉拽撕扯著自己的頭發。雲鸞擔憂南默年紀輕輕便會禿頭成貝勒爺,於是她緊忙伸出手製止了南默撕扯頭發的動作。


    南默癱倒在椅子上,整個人萎靡不振的將頭埋在雙手的掌心裏,深棕色的細軟頭發在燈光下流淌著溫潤的瑩光,配上南默如今這副萎靡姿態,倒是像極了森林中一隻吃不到魚而感到委屈巴巴的大棕熊。


    墨色長發順著雲鸞起身的動作絲絲縷縷的散落在腰間,她走到南默的身側輕輕拍了拍對方的肩膀,柔聲安慰道:“沒什麽可擔憂焦慮的,我的病情我最是清楚不過,是好是壞皆由天定,雖然痛苦被逐漸延長,但是煎熬過後恢複的也很快。所謂的打一巴掌後再給一顆甜棗,大抵不過我如今這副模樣吧。”


    話音未落,雲鸞勾起淡粉色的唇瓣,波光瀲灩的美眸裏清晰倒映出南默逐漸抬起的那張容顏。


    溫潤如玉的眉目如詩如畫般美好,南默抬眸凝視著麵前的雲鸞,隻感覺心髒處傳來刀割般的疼痛,數不勝數的傷口正在淅淅瀝瀝的滲出鮮血:“對不起,大小姐,原本我說過一定要治好你的頭痛症,可是如今……”


    言即此處,南默忽然哽咽著紅了眼眶,他痛苦萬分的抬手掩麵,以此來遮掩住眼角處滑落的晶瑩淚水:“可是如今我真的感到……真的感到無能為力……”


    秀窄修長的玉指輕輕擦拭掉流淌在南默下顎處的淚水,雲鸞凝視著沉浸悲傷中的南默,語調溫柔宛若澄碧春水:“這不怪你,你為了我的病症,已經很努力很辛苦了。若不是因為你發明出來的那些藥,我可能都活不到現在。”


    為了雲鸞錯綜複雜且毫無規律可言的頭痛症,南默在這兩年內可謂是晝夜不分,嘔心瀝血的辛苦實驗鑽研著。他翻閱所有的中醫典籍和西醫處方,最後研究出來的藥品成果卻隻能對雲鸞的頭痛症起到鎮定舒緩的作用。


    而且最令南默感到悲哀無力的是,他費盡心思所研究出來的藥物有著不可小覷的副作用,雖然能為雲鸞的病情帶來較為不錯的鎮定舒緩效果,但是受到副作用的局限性,隻能在頭痛症複發的中等階段才能使用。


    也就是說,雲鸞想要服用這種鎮定舒緩的藥劑,則必須先忍受一段時間的劇烈痛苦。


    這樣的藥劑對於南默而言無疑是極其失敗的,但是他卻再也無法研製出療效更好的藥物,就連軒國內許多權威醫師亦是對這種頭痛症感到束手無策,包括那些教導傳授南默醫術的年邁專家們亦是如此。


    如同救贖墜落的天使時,殘忍無情的折斷一半的羽翼。


    雲鸞溫柔婉約的聲線流落在南默耳畔,他聞言愈發感到慚愧與自責,溫潤如玉的眉目被遮掩在掌心下:“是我無能,是我太過無用,可是無論我怎麽研究觀察,實驗深究,始終都觸摸不到這種病症的深處……”


    話音未落,南默的淚水再次從眼角蜿蜒而下。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如今的南默悲傷到無法掩飾與控製,雖然雲鸞並未將自己的病情發展宣之於口,但是南默卻可以從對方的神情言辭間捕捉到一絲半毫的端倪。


    什麽打一巴掌後再給一顆甜棗,這分明是雲鸞的身體機能已經再逐漸的衰竭下去,所以在日結月累的病痛折磨下,她的身體感官已經不再敏感與靈活,所以才會感到頭痛症的後遺症恢複的極快。


    因為身體器官已經無法再繼續負荷下去這樣的痛苦了,所以自主的產生了麻痹與退讓的意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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