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說來也怪,早慧的孩子天資聰穎,智多近妖,可偏偏生下來便百病纏身,就算偶有個別的身體健康,但也會心比天高,命比紙薄。智多近妖的下場通常是耗盡心血精力而消亡,這似乎是所有早慧孩子與生俱來的宿命結局。


    那名千金小姐既幸運又不幸,幸運的是她身為女子,無需過多為家族事業煩憂,再加上她還有著一名事業有成的好哥哥,對她這個唯一的妹妹甚是溫柔照顧,寵愛有加,父母親人亦是無微不至,噓寒問暖的關懷寵愛著她。


    不幸的是生來便有的頭痛症每每發作時便令她痛之若狂,盡管有家族花費重金購置而來的鎮定止痛藥劑來舒緩,但也不過是拖延著病情罷了。那種頭痛症藥石無醫,且毫無緣由和根源,令國內國外眾多權威醫師皆是束手無策,隻能配置出一些止痛鎮靜的藥劑來舒緩病人的疼痛。


    在婚禮殿堂上的女人,無疑是最幸福美麗的,可惜那名千金小姐到底是沒有那個福氣,盡管她在父母親人的寵溺嗬護下平平安安的長大,但是上蒼深深烙印在她骨子裏的缺陷還是殘忍無情的奪走了她的性命。


    作為上蒼偏愛的寵兒,早慧孩子們的最終宿命便是迴歸本源。


    塵歸塵,土歸土。


    自從誕生在軒市內的早慧孩子們接二連三的夭折早逝後,所有的世家望族皆是對所謂‘庇蔭家族的福澤’感到心驚膽戰。他們承認,早慧的孩子確實為家族帶來了好運和繁榮,但是代價卻是一點一滴的消耗著生命軌跡。


    世家望族裏的規矩皆是頗為嚴苛,說是繁文縟節也不為過。為了避免發生嫡子和庶子,也就是所謂的私生子之間產生激烈殘忍的財產爭鬥,但凡是赫赫有名,繁衍不息的世家望族裏都會禁止嫡係血脈拈花惹草,朝三暮四。


    是以,世家望族的尊貴輝耀並不是毫無緣由的,但凡是積威甚重,從曆史長河裏的鍾鳴鼎食之家逐漸演化為如今的世家望族,皆是一如既往的秉承著家風清明才是真正的繁榮興旺之道。


    所以,世家望族裏的嫡係血脈隻能由堂堂正正,風風光光娶迴來的正室夫人,當家主母才可以蘊養誕生。


    世家望族裏的嫡係血脈子嗣繁育並不昌盛,雖然早慧的孩子是可以庇蔭輝耀整個家族的福澤,但是為此付出的代價實在是過於殘忍沉重。嫡係血脈若是早夭或者過於早逝,那麽以後的子嗣繁育便會更加困難。


    對於天資聰穎,但卻命比紙薄的早慧嫡係血脈,世家望族裏的族人們皆是感到悲哀沉重和心懷恐懼。若是繁榮家族的代價需要獻祭掉一名優秀的嫡係血脈,那麽嫡係血脈凋零後輝耀的家族依舊會分崩離析,逐漸沒落下去。


    旁支的族人們鮮有天資非凡的子弟,自然是無法與精心教養過的,且天資聰穎的嫡係血脈相提並論。況且就算是旁支,與嫡係依舊是有著血脈牽連的親人,看著家族裏優秀的子弟逐漸消亡,試問哪一名族人的心裏會好受?


    追根究底,與其說早慧的孩子是‘庇蔭整個家族的福澤’,還不如說是‘用生命祭奠整個家族的工具’。


    如今南征凝眸打量著雲鸞,女子優美無暇的側臉線條柔和婉約,但是閉目休憩後的雲鸞顯然是憂慮過重,閉目休憩也無法靜下心來,所以垂下的蝶翼輕輕顫抖著,在淡金碎光裏搖曳著撲朔迷離的幽暗剪影。


    迴憶起當年那些早夭以及早逝的優秀血脈,南征的眸光微暗。雲鸞如今這副模樣看起來實在是過於疲憊憔悴,更何況她作為早慧的嫡係血脈,萬萬不可過於操勞,否則隻會日漸耗損自身的心力,直至衰敗枯竭而亡。


    早慧的孩子本就難以養育挽留,南征凝視著雲鸞流露出深深疲倦的容顏,隻感覺心髒仿佛被一隻無形無跡的手反複撕扯搓揉。他很想勸誡些雲鸞什麽,但是卻又深感自己並沒有那個資格……那個可以親近雲鸞的資格。


    蝶翼般的華麗長睫微微顫動,雲鸞閉目休憩間忽然低低說了一句:“頭痛……”緊接著她的神情頗為痛苦,抬起手臂有些急躁的按揉著太陽穴的位置。


    “很痛嗎?南醫生,雲大小姐的頭痛症是……?”南征聞言頓時感覺心髒被狠狠揪起,然後高高懸在上空。他站起身居高臨下的俯視著雲鸞痛苦緊蹙的眉目,心急如焚間抬眸求助的望向站在身側的南默。


    隱隱約約間,他有一種預感,雲鸞的頭痛症十之八九便是當年那名千金小姐所患的疑難病症。剛開始時頭痛的症狀還可以咬牙忍耐,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病情的蔓延與發展,每每發作時的疼痛都會愈來愈劇烈難忍。


    對於南征的詢問,南默隻是麵無表情的豎起食指,然後豎立在唇瓣中間。


    噓---


    這是一個眾所周知,但卻不能宣之於口的秘密。


    看到南默的手勢以及逐漸晦暗下去的眼眸,南征隻感覺心底裏瞬間冰涼一片。他垂眸望向仰躺在皮椅上因為疼痛而蹙眉咬牙忍耐的雲鸞,第一次正麵麵對早慧孩子與生俱來便要承受的折磨苦難。


    “好疼,好疼……先不要給我藥,先不要給我藥……”劇烈難忍的疼痛如同浪潮般一波接連一波的席卷在雲鸞的頭腦中,她緊緊闔上雙眸,一邊頑強承受著劇烈疼痛的同時,一邊憑借著直覺緊緊攥握住南默的手。


    溫潤如玉的容顏逆著光,仿佛玉白宣紙上被浸染一層淺淡的墨跡。南默斂眸微微顫抖著手,反握住雲鸞死死攥握住自己手指的柔荑:“雲鸞,這一次我可以答應你,但是下一次……我不會再任由你淬煉意誌力了。”


    話音未落,南默撇過臉去抬眸望向窗外,一滴淚水悄無聲息的快速滑落。


    雲鸞咬牙承受著劇烈疼痛的襲擊,她在一波疼痛浪潮的席卷後勉強將美眸睜開一絲縫隙,意識昏昏沉沉的掃了一眼身側的南征與南默後,這才斷斷續續的低聲說道:“嗯……等疼痛過去了,再給我……給我藥。”


    南默聞言沒有再說些什麽,隻是小心翼翼的握緊雲鸞因為疼痛而逐漸冰冷下去的柔荑,用自己的體溫悄無聲息的溫暖著。


    為什麽不給她鎮痛藥,偏偏要答應她在最後使用藥劑?南征攥緊垂落在身體兩側的手,目光不善且質疑的望向南默逆光微暗的側臉。


    此時此刻,他痛恨極了如今無能為力的自己。


    察覺到南征隱藏憤怒和質疑的不善目光,南默偏過頭去,動作幹脆利落的從桌麵上拿起一瓶空了的藥瓶,然後將之不輕不重的拋向南征。南征精準接過拋向自己的空藥瓶後,垂眸仔細瀏覽著貼在瓶身上麵的標簽說明。


    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副作用的標注一欄下,這瓶藥是用來鎮定止痛的藥劑,因為止痛的藥劑含量過大,會對人體的腎髒等產生不小的負擔與副作用,所以上麵的醫囑特意標明不要過於頻繁和多量的服用。


    如今南征手裏的這個空藥瓶,標準規格是150粒,疼痛發作時隻能服用兩粒,也就是說雲鸞的頭痛症狀已經斷斷續續的發作了七十餘次,且這個計算結果隻是一瓶藥的用量,並不代表著所有其餘剩下的空藥瓶。


    單單是一瓶藥便代表著雲鸞的頭痛症已經發作了七十餘次,且每一次發作時都會產生劇烈的疼痛,讓人難以忍受,雲鸞這些年到底是如何煎熬過來的?


    南征緊緊攥握住掌心裏的空藥瓶,眼眶微紅的凝視著正在承受痛苦的雲鸞。隻見雲鸞纖瘦高挑的身姿此刻蜷縮成蝦米的模樣,如同受傷的小獸般緊緊蜷縮在寬大柔軟的皮椅裏,脊背上的骨骼一節一節的透過單薄的衣物凸顯出來,看著十分單薄瘦弱。


    軒市裏的千金小姐們哪一名不是珠圓玉潤,豐腴健康的模樣?雲鸞作為雲氏世族裏至尊至貴的大小姐,卻因為病痛的折磨這樣纖瘦單薄。


    縷縷柔和的清風順著打開的窗扉輕拂過雲鸞的墨發,將散落發辮外的墨發撩撥的淩亂又纏綿。南征攥緊掌心裏的空藥瓶,顫抖著伸出另一隻手臂握住雲鸞焦躁按揉太陽穴的手腕。


    在頭痛欲裂的時候焦躁用力的按揉太陽穴,隻會愈發加重疼痛感,南征抿緊淡色的薄唇狠下心來,單手攥握住雲鸞的手腕,阻止對方繼續按揉太陽穴這種雪上加霜的行為。


    好在雲鸞並未反抗,被疼痛折磨的意識模糊不清的她柔弱痛苦的蜷縮在皮椅裏,一隻手腕被南征牢牢的攥握在掌心裏。渾渾噩噩間,雲鸞忽然感覺南征的掌心裏十分溫熱,溫暖的感覺讓她因為疼痛而冰涼的手逐漸迴溫。


    雲鸞下意識的將另一隻手從南默的掌心中抽離出來,然後目光微微渙散迷惘的望向南征,將另一隻冰涼的柔荑輕輕搭放在南征寬大的手背上。


    南默低眸凝視著自己空空如也的掌心,勾唇嘲諷的笑了。


    她---終歸是不屬於自己。


    細膩瑩潤的觸感透過手背上的肌膚浸染在南征的血肉裏,他有些呆愣的注視著雲鸞的動作,隻感覺腦海裏瞬間紛亂如麻。似乎是察覺到手下的溫暖來源有些僵硬,於是雲鸞不滿意的撇了撇嘴,然後將手塞進南征的掌心裏。


    她的動作簡單直白極了,又流露出一種嬌憨可人的魅力。南征下意識的反握住雲鸞冰冷的柔荑,原本隻能算是溫暖的掌心在於雲鸞的肌膚相貼之下,竟逐漸變得滾燙起來。


    耳尖上都蔓延著淡紅色的南征頗有些手足無措的攥握住掌心裏的柔荑,雲鸞在他心中而言無異於鏡中花,水中月。可就是這樣可望而不可及的存在,今日居然會主動將手擱置在他的掌心裏。


    正當南征思緒紛亂之間,南默毫不客氣的擊碎他腦海中的各種癡念妄想:“雲大小姐頭痛症發作時會渾身冰涼,你好生握住她的雙手,與其站在原地胡思亂想,還不趕緊將另一隻手也覆上去?”


    南征聞言錯愕的蹙眉,原來竟是因為感到寒冷,所以才主動將雙手放置在自己的掌心裏嗎?他斂眸凝視著雲鸞蒼白憔悴的容顏,心中憐惜之情愈發深重,也罷,雖然隻是貪戀他的體溫,但是能有今日這一刻,此生也算足矣。


    思慮至此,南征坐在一邊的凳子上,寬厚的手掌將雲鸞的柔荑完完整整的包裹在溫暖且漸漸燙人的掌心內。雲鸞安安靜靜的蜷縮在皮椅裏,在她忍受著疼痛浪潮的同時,南征亦是在承受著內心裏的煎熬。


    擔憂,恐懼,焦慮、不安、暴躁等情緒紛至遝來。


    迴憶起當年那名千金小姐最後因為腦死亡和芳華早逝的宿命,南征凝視著雲鸞的目光便愈發暗沉,眼前的女子無疑是璀璨而耀眼的,她有著上蒼給予的太多偏愛,卻也承受著許多刻骨銘心的痛苦。


    南征極其不希望雲鸞最後也落得那樣一個芳華早逝的宿命,但是他又不知道該如何去挽救雲鸞正在逐漸消逝的生命。那種有心而無力的感覺實在令他厭惡恐懼極了,他緊緊的握住雲鸞冰涼的柔荑,生怕鬆開手後眼前的人兒便會忽然消失不見。


    宿命,宿命,去他媽的宿命!


    俊逸非凡的容顏上浸染著與雲鸞相同的痛苦神色,南征痛恨如今無能為力的自己,明知道雲鸞的病症同當年早逝的人一樣,但他卻毫無任何可以解決的辦法。


    人生第一次的怦然心動,是因為雲鸞。


    人生第一次的一見傾心,是因為雲鸞。


    人生第一次的痛苦迷惘,亦是因為雲鸞。


    數不勝數的第一次皆是因為雲鸞而起,可是麵前的女子似乎並沒有足夠的壽命能陪伴在自己的身邊。南征每每想到此處,都感覺胸膛處傳來撕心裂肺般的疼痛,整顆心髒都因為擔憂驚恐等錯綜複雜的情緒感到酸脹不已。


    南征的目光久久停留在雲鸞蒼白憔悴的麵容上,盡管憔悴疲憊,但是雲鸞依舊美麗的耀眼,豔麗無雙的容顏僅需一眼便足以令人感到驚心動魄。


    那種一種極其具有攻擊力的美感。


    傳說中禍國殃民的美貌,大抵不過如此了。


    但是南征偏愛的卻並非是雲鸞的美貌,無論如何天姿國色,禍國殃民,令世人爭相追逐的美貌,在他眼中而言不過是紅粉骷髏罷了。容顏會隨著時光流逝漸漸變幻的蒼老衰弛,而內在的魂靈與鐫刻在骨子裏的風華則永存不滅。


    他喜愛雲鸞清傲孤冷,但卻依舊保留著善良柔軟的赤子之心。


    在自由搏鬥比賽的沙場上,雲鸞明明有無數次機會可以重傷打敗陷入狂暴狀態中的李傑,但是為了避免傷害到李傑,雲鸞最終還是選擇了打消耗戰,並且為了避免誤傷李傑,有很多次她都會被李傑所傷。


    盡管是一些不輕不重的小傷與碰撞,但那些都是建立在雲鸞實力非凡的基礎上,如果她稍有行差踏錯,那麽李傑勢必會重傷雲鸞。更何況陷入狂暴中的李傑毫無理智與憐憫,麵對嗜血暴戾的另一個李傑,雲鸞卻依舊選擇了避讓。


    或許旁人不理解雲鸞的所作所為,但是南征卻理解。


    雲鸞不喜歡看見流血和受傷,所以她才會選擇舍棄掉那柄華麗至極,卻也危險至極的黑金色血筋長鞭。那柄用珍貴難得的血筋製造而成的華麗長鞭威力十足,一鞭揮下去足以令人的傷口深可見骨。


    作為出生在世家望族裏的嫡長子,南征可謂是見多識廣,那樣一柄珍貴華麗的長鞭或許旁人並不知曉它的價值與威力,隻當它是一件精致華貴的擺設,但是南征卻清清楚楚的知曉那柄長鞭所蘊含的威力。


    雲鸞選擇了舍棄與避讓,而非是掌控與傷害。


    柔軟飄逸的綢帶是賞心悅目的裝飾品,可是在雲鸞的手中卻能轉瞬間化為鋒利的武器,亦能伸縮自如,來去自如。南征心中清楚這是修煉了內家功夫所帶來的威力,但是雲鸞並沒有依仗著自身非凡的實力,而肆意打壓著他與李傑兩人。


    相反的,她選擇了避讓與指點。


    注入內力後的鋒利綢帶隻不過是一種威懾,大多數時刻雲鸞都是控製手中的綢帶對南征和李傑兩人進行消耗纏鬥,並沒有用鋒利的綢帶傷害他們,反而選擇了單純的控製與纏繞,用來牽絆住他們的攻擊。


    雖然雲鸞什麽都不說,但是並不代表南征什麽都不知道。


    表麵上美豔絕倫,但卻冰冷孤傲的女王,其實並不像表麵上看去那樣難以接近,仿佛隔著雲端山崖般那樣遙遠的距離。


    這是一顆表麵上清傲孤冷,實則內裏依舊柔軟善良的赤子之心。


    宛若破水而出的芙蕖,亦如同堆雪而立的花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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