透明無色的藥液順著輸液管一點一滴的流淌進南征的身體裏,淡青色的血管裏流動著微涼的藥液,明明是極其細微的感覺,但是卻帶給南征如墜冰窟的森寒。他凝視著軍醫半邊清雋的側顏,想要說些安慰的話卻怎麽也說不出口。


    他沒有那個資格。


    當年被軍界高層派遣執行秘密任務的一營,每一名士兵都是當之無愧的勇者與英雄,每一名士兵都是千裏挑一,萬裏挑一的優秀人才。他們從數不勝數的人群裏脫穎而出,還未來得及建功立業,得到生前應有的地位尊榮,便被那些冰冷的武器無情抹殺在暗無天日的地下王宮裏。


    雖然軍醫敘述的輕描淡寫,但是南征可以從中感知到當年的具體場景到底有多慘烈。明明隻是一條暗道,明明隻是一個秘密任務,但是誰又能想到這其中居然隱藏著如此罪孽深重的肮髒交易呢?


    五百名士兵,最後隻剩下羅教官,雲鸞,軍醫三人的存活。他們三人在軍營內步步為營,隻為了尋找當年撲朔迷離的真相。


    毫無疑問,掩蓋在美好謊言下的真相無疑是鮮血淋漓,殘忍肮髒的,但是盡管如此,那些人麵獸心的軍界高層依舊毫不猶豫的舍棄了整整五百名精英士兵的性命,而且事後毫無憐憫愧疚之心。


    換句話而言,他們早已不配被稱之為人,他們是遊走在世間的魔鬼。


    華麗昂貴的衣裝和精心保養的皮囊之下,是肮髒腐朽,散發著惡臭的血肉與靈魂。眼睛是直達地獄的罪惡存在,心髒早已被利益腐蝕成腥臭的血水,就連骨骼裏都鐫刻著殘忍無情的暴戾。


    如今的軒國雖然有世家望族的支持與坐鎮,但是其餘的名門貴族依舊對權勢,財富,地位這三樣東西虎視眈眈。最高領導人無疑是昏庸無能的,若不是他是一名不錯的傀儡,世家望族們也不會扶持他上位。


    但是傀儡雖然是傀儡,卻是一個野心勃勃的傀儡。


    他將對權勢,財富,地位的渴望深深的掩埋在心底,直到當年的時間爆發出來時,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編織出一個美好的謊言,然後用錯綜複雜的利益網毫不留情的鎮壓暴動的家屬,沒有一絲半毫的懺悔。


    若不是雲氏世族,南氏世族屬於軒國赫赫有名的百年世家,恐怕如今的最高領導人早就毫不留情的清洗這些根深蒂固的財富了。


    軍醫低眸凝視著燃燒在指間的薄荷香煙,目光隨著情緒的沉靜而愈發顯得涼薄冰冷:“你知道嗎,當年那件事情和張途絕對脫不了幹係,為了擺脫世家望族對他的控製,張途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抹殺掉一營的存在了。”


    “你是說如今的軒國最高領導人---張途?”南征抿了抿淡色的薄唇,狹長的修目裏驀然劃過一道暗色的利芒。


    煙灰星星點點的落在地磚上,軍醫抬起手吸了一口香煙,淡藍色的煙霧嫋嫋娜娜的繚繞在醫務室內:“哼,不然還能說誰?張途這個人沒什麽本事,但是擅於利用人心,而且他的野心和欲望是所有世家望族共同抵製的。所以他才會選擇同‘蝴蝶’合作,達成一筆不為人知的秘密交易。”


    南征聞言眸光微暗,張途是軒國如今的現任領導人,他這個人非常看重權利,並且總是打壓各種關於民主的決策和會議。張途的野心昭然若揭,他想要的無非是君主專政,君主專權,將軒國徹徹底底的變成他的所有物。


    好在軒國內有著許多繁衍生息的世家望族,他們不允許君主專權的時代再次撅起,如今的時代唯有民主製才是真正富國強國的根基本源。若是讓張途得逞,不知道軒國會被這個昏庸無能的蠢貨禍害成什麽慘不忍睹的樣子!


    軒國曆經時光長河裏千年之久,絕對不能再出現風雨飄搖的狀況。


    迴想起南老將軍,也就是南征的父親曾經模棱兩可說過的,張途遲早會被推翻趕下台,至於能將張途趕下台的完美緣由和契機,就在於如今的軍界裏。


    政界裏的波雲詭譎從未停止,但是張途從不擔心那些政府高官會對他造成什麽毀滅性的威脅。畢竟俗話說得好,文人造反三年不成,追根究底就在於他們手中沒有軍權,槍杆子在誰手裏誰說的算,這是亙古不變的真理。


    軍界裏有許多老一輩開國立業,從槍林彈雨下拚殺出豐功偉績的功臣,但也不乏有著許多自私自利,見風使舵的小人。南氏世族需要南征在軍界裏鑄造根基,不為別的,就為了日後能夠牽製住張途的野心勃勃。


    藥品的苦澀味道蔓延在醫務室內,軍醫站起身為南征換了另一瓶消炎藥,嘴裏嘀嘀自語的說出這樣一句話:“至於那筆秘密交易的真正目的到底是為了什麽,我們還在調查摸索中,不過距離真相的日子……也不遠了。”


    也不遠了。


    聽到軍醫這樣說,南征心有所感的抬起頭注視著他:“你們查到了什麽,是不是?”


    “沒錯,雲大小姐已經查到了蛛絲馬跡,隻不過還需要一些其他的信物罷了。”軍醫將空了的藥瓶丟棄在垃圾桶內,指間燃燒的香煙閃爍著星星點點的火光。


    溫潤如玉的眉目在煙霧的繚繞氤氳下顯得模糊不清,軍醫垂眸看著南征晦暗不明的雙眼,言辭間頗為驚心動魄:“暗中阻攔的人比比皆是,但是他們終究會為自己的愚蠢與貪婪付出慘重的代價,至於幕後的那些始作俑者……”


    言即此處,軍醫抖了抖指間的薄荷香煙,唇角勾起一抹殘忍嗜血的笑容:“我們勢必要讓他們付出,比當年的一營更加鮮血淋漓的代價!”


    話音未落,軍醫低笑了幾聲,然後微微咳嗽著打開醫務室的門,讓清新柔和的暖風吹拂進沉悶的室內,緩緩驅散薄荷香煙的氣味。


    “你……”南征欲言又止,表情顯得十分猶疑不定。


    軍醫迴眸掃了南征一眼,似乎知曉對方想要問些什麽:“你是想問我,真實的身份到底是誰,對嗎?”他將薄荷香煙丟棄在地上,然後抬起腳慢條斯理的碾滅,直至將煙蒂碾碎成灰黑色的殘渣。


    南征下顎微點,無聲的迴複。


    “我之前和你說過的,我和你……都是誕生在世家望族裏的嫡係子弟啊。”軍醫修長的身姿斜倚在門框上,他側過頭遙望著樹林裏的斑駁光影,眼前歲月靜好的畫麵令他稍稍平複下激蕩怨恨的情緒。


    南征聞言修眉微蹙,思慮良久後也沒能想出軍醫的真實身份到底如何,於是他微不可聞的低歎一聲後,輕聲詢問道:“請問你是哪個家族的嫡係子弟?軒市的陳家?還是早些年搬出軒國的李家和王家?”


    南征每舉出一個世家望族的姓氏,都會令軍醫輕輕搖頭否認。


    “不,都不是。”軍醫緩緩闔上雙眸,有那麽一瞬間他仿佛聽不到自己的聲音:“我的家族早已經覆滅了。”他無力的倚靠在門框上,耳邊隱隱約約傳來雀鳥清鳴的聲音。


    “覆滅?”南征目光微動,隨即腦海中很快閃過一個世家望族的姓氏,被他的意識牢牢鎖定:“你是郭家的子弟?!”他不敢置信的盯視著軍醫,目光在對方蒼白清雋的側顏上來迴遊移。


    軍醫緩緩睜開雙眸,淡褐色的瞳仁裏在這一瞬間驀然爆發出強烈的恨意,他咬牙切齒的,一字一頓的低聲說道:“是啊,郭家,那個因為不肯放棄調查嫡係子弟離奇失蹤原因,而被政府軍界合力彈壓打擊的郭家。”


    “沒想到……你居然是郭家的子弟。”南征抿緊薄唇,隻感覺造化弄人。


    當年的郭家也是赫赫有名的世家望族,但是因為不肯放棄追蹤嫡係子弟離奇失蹤的原因,被張途聯合幾個高層毫不留情的打壓了下去。後來郭家的家主和主母為了查詢嫡長子執行秘密任務時失蹤的真相,孤注一擲的傾盡所有去調查當年那件秘密任務到底是什麽。


    結果,他們自然觸怒了張途。


    於是張途尋了個由頭,將郭家拆分的四分五裂後,將原本一個赫赫有名的世家望族給打壓的淒慘落魄不說,最後更是卑鄙無恥的偽造了一些國家機密文案,不由分說的給國家扣上了一個叛國通敵的罪名。


    叛國這樣的罪名是罪不可恕的,當時的南氏世族,雲氏世族等威名在望的世家望族皆是伸出援手,力求證明郭家並沒有叛國通敵,當時結果依舊是徒勞無功的。


    張途這個人的的確確昏庸無能,但是他很會利用人心。他早已事先準備好一切,然後將無辜蒙冤的郭家毫不留情的公布在網絡和電視上,利用公民們的謬論指責以及社會各界人士的批判辱罵,一點一滴的徹底打散整個郭家。


    這樣的手段是極其陰毒,且卑鄙無恥的。


    張途利用公民們的批判指責完美的洗清了自己身上的嫌疑,這樣迂迴委婉的手段狠辣無比,叛國通敵的罪名一旦扣上,就算最後被洗清也會對郭家的名譽造成不可逆轉的傷害,更何況那時早已被打壓的淒慘落魄的郭家?


    最後的結果是順應民意的,郭家的嫡係盡數下了監牢。


    那些旁支在其他世家望族的庇護下紛紛奔逃四散,隱姓埋名的生活在國外,隻希望能在未來的某一日重新洗刷掉蒙受在郭家頭上的冤屈。而郭家的嫡係則是被張途趕盡殺絕,一人一顆子彈就這樣死不瞑目的消逝世間。


    “父母親人死的死,逃的逃,散的散,你說我怎能不恨呢?”軍醫攥緊垂落在身體兩側的雙手,修長好看的指節處泛起駭人的青白之色:“張途那個狗東西遲早會遭到報應,如今的地位權勢,不過是一時的鏡花水月而已。”


    說到此處,軍醫驀然鬆開攥握成拳的雙手,深深吸了一口氣緩解胸膛處抽痛不已的心髒。


    南征沉默了片刻後,緩緩說出隱藏心底許久的疑問:“真相總會浮出水麵的,不過雲大小姐是怎樣查尋到那些蛛絲馬跡的?當年關於一營的所有痕跡都被抹除掉了,就連我父親也沒能調查到一絲半毫。”


    “南老將軍調查不到是正常的,張途的動作可比我們想象的---要快的多。”軍醫坐在辦公桌前,將散落桌麵上的x光片整理成一疊,然後整齊有序的擺放在抽屜裏。


    修長的手指輕輕打落在桌沿上,軍醫漫不經心的輕叩堅硬冰冷的桌沿,緩緩說道:“雲大小姐為了調查當年所謂的秘密任務背後隱藏的真相,毅然決然的投身政界,並且利用家族的權勢籌謀到一個小小的職位。”


    “嗯,這些我都知道。”南征一邊聽著,一邊輕點下顎。


    “但你們不知道的是,雲大小姐原本的發展方向應該是成為軒市的市長,但是奈何北戰捷足先登,被家族搶先一步扶持上市長的參選。”軍醫不急不緩的敘說出關於雲鸞的事情,溫潤的聲線與陽光浸染在一起。


    南征聽到最後蹙起修眉,他在心中比較了下軒市和櫻市的優勝劣汰:“北戰是如今軒市的市長,雲鸞是櫻市的副市長,按照待遇地位上來說,雲鸞並不比北戰差到哪裏去,畢竟櫻市可是軒國的一等特級城市。”


    聽到南征這樣說,軍醫有些意外的勾起唇角:“是啊,你說的沒有錯,櫻市可是軒國的一等特級城市,但是那又如何呢?蝴蝶的巢穴一直都深深紮根在軒市裏啊,南征。”言即此處,他直勾勾的盯視著南征的雙眼。


    南征望向軍醫那雙淡褐色的溫潤眼眸,隻感覺有些昏沉的頭腦瞬間被點醒。對方說的沒有錯,櫻市雖然是軒國的一等特級城市,但是軒市才是‘蝴蝶’深深紮根的巢穴所在,雲鸞自然想要成為軒市的市長。


    隻有成為軒市的市長,才有更多機會調查當年事情的背後真相。


    這一點,任憑櫻市再好,也是無法與軒市相比的。


    “……可惜了。”南征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隻好輕輕說出一句可惜了。若是雲鸞能夠早先一步成為軒市的市長,哪怕是副市長,也足以接觸到更多的蛛絲馬跡。奈何北戰捷足先登,在家族的扶持下成為了軒市的市長。


    北氏世族的嫡長子北戰,是早先便在政界內發展的,不論是在人脈資曆,還是在心機城府方麵,他都要比年齡稚嫩的雲鸞更勝一籌。雲鸞還需要成長的時間,但是北戰儼然已經步入成熟期,所以軒市市長的位置非他莫屬。


    軒市是以軒國的‘軒’字命名的城市,足以彰顯出非同一般的地位。軒市市長的位置不亞於一塊燙手山芋,若是北戰接的穩自然是揚眉吐氣,尊貴輝耀:可若是接的不穩,是要被覬覦的人啃得屍骨無存的。


    政界裏的爭鬥向來不輸給軍界裏的爭鬥,沒有硝煙的戰場才是真正恐怖血腥的存在,不過北戰能在市長參選裏脫穎而出,倚靠的不僅僅是家族扶持和人脈積威,更多的還是他自己的本事。


    沒有本事的人就算北氏世族再如何苦心孤詣的栽培扶持,也始終不過是一坨扶不上牆的爛泥罷了,但是北戰並不是爛泥,相反的,他有著十分令人驚豔畏懼的才華本領,以及深不可測的心機城府。


    南氏世族素來與北氏世族不對付,原因無它,概因南老將軍打心眼裏不喜歡北氏世族勾心鬥角,陰謀詭計的處事風格。作為老一輩開國建功的功臣,南老將軍是實打實充滿著浩然正氣的軍人,自然看不上北氏世族那些明爭暗鬥,機關算盡,且上不得台麵的陰險手段!


    但是隨著社會的進步與時代的變遷,光明磊落的行事儼然正在逐漸退化,直至消失不見。如今的政府高官,軍界高官,以及那些富豪明星等,又有哪一個不是戴著假麵,周身環繞著虛偽的氣息。


    在如今的時代格局裏,真實不再是優點,虛偽才是主流。


    假麵雖然看著虛偽,但是它卻是一層再合適不過的保護丨傘,可以將邪惡的人變成善良的人,醜惡的人變成美好的人。就如同張途一樣,隻要將自己偽裝的品德高尚,外界再如何緊盯不放也終究揪不出一個錯來。


    軍醫瞥了一眼神情歎惋的南征,內心卻並不感覺絲毫可惜,反而為雲鸞感到慶幸:“沒什麽可惜的,隻不過雲大小姐進入政界的時間尚短,資曆又太淺,這才便宜了北戰。更何況北戰能不能坐穩軒市市長的位置,還是個未知數呢,蝴蝶的地下王宮一日不除,他這個市長的位置便一日不穩。”


    聽到軍醫這樣說,南征所有所思的垂下眼眸。


    對方說的沒有錯,蝴蝶的地下王宮一日不除,北戰這個市長的位置便一日坐不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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