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雕細刻的玉石櫻花盆景盛開的絢爛靡麗,淡粉色的玉石櫻花花瓣瑩潤無瑕,沒有一絲半毫的裂紋棉絮。極品羊脂白玉雕刻而成的玉盆內是鏡潤透光的藍玉髓,使得整株玉石櫻花仿若盛開在水裏,流光溢彩的光影倒映在藍玉髓上。


    宮殿內雖然金碧輝煌,輝宏華麗,但是同落地窗外漫天流淌的星河相比,終究是少了幾分靈動澄澈。


    珍稀難得的雪色狐皮鋪設在漢白玉鎏金雕刻團花素紋的磚石上,南醉生慵懶斜倚在紫檀錦榻上,澄澈瀲灩的墨眸眨也不眨的盯著夏晚。


    準確的說,是盯著夏晚手中金色托盤上的那幾碟晶瑩軟糯的糕點。


    靡麗驚豔的眉目間浸染著琉璃宮燈的璀璨光華,南醉生抬眸認真渴望的凝視著夏晚手中那幾碟晶瑩軟糯的糕點,目光著重停留在那碟色澤誘人的山楂卷上。


    夏晚麵無表情的與南醉生對視,南醉生亦是同樣麵無表情的與夏晚對視。一番僵持之下,夏晚率先敗下陣來。


    原因無它,南醉生澄澈渴望的目光實在是過於誘人,且十分惹人愛憐,像極了一隻懵懂軟萌的小動物。當她眨著濕漉漉的澄澈墨眸凝視著夏晚時,夏晚感到心髒都要停止跳動了,甚至連唿吸都輕柔舒緩了許多。


    “山楂卷……”南醉生凝視著金碟裏色澤誘人的山楂卷,聲線柔婉至極。


    幾番掙紮之下,夏晚灰溜溜的將山楂卷送了過去。


    南醉生ko夏晚。


    鑲寶嵌玉的金碟被夏晚從金色托盤中取出,色澤誘人的山楂卷被恭恭敬敬的擺放到南醉生的麵前,夏晚像個老媽子一樣開始絮絮叨叨:“山楂糕雖然開胃,但是南大小姐的脾胃並不是很好,所以這些酸的食物要少吃一些,以免刺激到胃部引起嘔吐的不適反應。”


    南醉生:……


    剛要放進嘴裏的山楂卷,忽然間就不是很香了。


    然而夏晚的老媽子式絮絮叨叨仍在繼續。


    刺繡著瓣瓣玉蘭花的淡紫色宮裙流淌著琉璃宮燈璀璨的華光,夏晚一邊勸慰著南醉生,一邊緊緊盯著金碟裏逐漸少下去的山楂卷:“另外今天的晚膳裏有許多滋補養身的藥膳,雖然味道同正常膳食差了些許,但是對南大小姐的身體卻是百利而無一害的。”


    “那……”南醉生聞言欲言又止的輕蹙黛眉,她垂眸看著指間還剩下半塊的山楂糕,以及還剩下一口的山楂卷,忽然間感覺沒什麽胃口了。


    “怎麽了,南大小姐。”看到南醉生將吃剩下的山楂卷與山楂糕放迴金碟裏時,夏晚瞬間停止了老媽子式的絮絮叨叨。她麵帶微笑的凝視著南醉生,同方才麵無表情緊盯著金碟內糕點的模樣似乎判若兩人。


    “沒怎麽。”南醉生輕輕搖頭,隨即將口中還未咽下的山楂糕點小心翼翼的咽了下去。生怕吞咽的過程中引起過大的動作弧度,南醉生一邊觀察著夏晚的神情舉止,一邊做賊心虛的悄無聲息,且緩慢至極的咽下口中的山楂糕。


    嘮叨的女人,真是惹不起。


    但是夏晚明顯都是為了南醉生的身體健康著想,所以南醉生並沒有一絲半毫的反感,相反的,她還挺喜歡夏晚對她的絮絮叨叨。


    像極了南浮生平日裏關心她的樣子。


    “南大小姐,奴婢迴來了。”文書恰巧在此刻邁進太子宮的內殿,她步履輕柔的緩緩行至南醉生的麵前,恭恭敬敬的屈膝行禮。


    “你迴來了,那些宮廷舞姬都送迴歌舞處了嗎?”南醉生抬起手在半空中虛扶了文書一把,示意對方不必多禮。


    描繪著垂柳雀鳥的淺藍色宮裙搭落在雪色狐皮上,文書斂眉垂首,在雪色狐皮的邊緣處舉止優雅的起身,柔聲答複道:“迴稟南大小姐,那十名宮廷舞姬都送迴歌舞處了,奴婢刻意尋了較為偏僻的路線,所以一路上並沒有遇見什麽人,大多是幾名巡邏宮內安全的侍衛。”


    “到底還是你心思細膩,若是我的話,是斷然想不到要避人耳目的做法的、”遠山黛煙般的長眉輕輕舒展,南醉生勾起淡紅色的唇瓣,笑意清淺的誇獎道。


    “南大小姐謬讚了,奴婢隻不過是略盡綿薄之力而已。”文書垂眸凝視著腳下漢白玉鎏金的磚石,隻感覺雕刻其上的團花素紋十分精致華美。


    昔日裏她隻是一名二等女侍時,總是被作為一等金牌掌事宗女的流雲刁難苛責,磋磨辱罵。盡管品階在宮內女侍裏算的上是中等,但是在流雲的眼裏形同最卑微低賤的宮廷舞姬。


    太子宮內的輝宏華麗,金碧輝煌,文書還是在今天第一次有幸見識到。


    雖然南大小姐不說,但是並不代表文書不知道。


    玫瑰花園內今日正值酷暑,宮內的皇妃殿下們皆是在寢殿裏乘涼休憩,亦或者上網追劇,唯有南大小姐迎著酷暑正午時分,前往玫瑰花園內的漢白玉八角涼亭裏。


    看似不過閑暇賞花,實則耐心等待著皇貴妃殿下的到來。當看到柔白紗裙迤邐拖曳在漢白玉玉階上時,文書便知道---她的貴人來了。


    亦或者說救星。


    皇貴妃殿下的囂張跋扈,張揚肆意,以及明裏暗裏對南大小姐的貶低侮辱,怠慢頂撞,文書都看在眼裏急在心裏。可她卻是無能為力的,因為她的性命還被皇貴妃殿下掌握在手心裏,所以她不敢輕舉妄動。


    看著眼前這名還未成年的南大小姐輕而易舉的化解開皇貴妃殿下的口蜜腹劍,以及一次又一次的唇槍舌劍,文書感到既驚訝又喜悅。


    驚訝的是南大小姐居然如此聰慧敏銳,不用其他人的幫忙便可以將皇貴妃殿下反駁的啞口無言,甚至在大庭廣眾之下勃然變色,做出了許多不理智,且形若癲狂的舉止神態來。


    這些映入文書的眼簾裏,一切都是那麽的不可思議。


    皇貴妃殿下最注重優雅儀態,或者說她對自身形象的掌控,已經達到了一種幾乎扭曲的態度。因為她渴望著變成櫻國的皇後殿下,更深深嫉妒著櫻國當今皇後殿下高貴尊華,雍容典雅,所以她病態的掌控著自身的禮儀形態,不讓自己流露出一絲半毫的粗鄙與失態來。


    沒想到,南大小姐三言兩語之間,便輕易打破了皇貴妃殿下素來優雅穩重的麵具,她像一隻受傷發狂的野獸般,張牙舞爪的撲向落座在漢白玉石凳上的南大小姐,但是她接下來摔倒的儀態實在是不堪入目,且狼狽至極。


    看著皇貴妃殿下之後明明很憤怒,卻依舊強行壓製在心底,且麵上依舊要做出一副優雅和藹的模樣時,文書感到心中痛快極了。


    麵具若是戴的太久,遲早會有被別人撕碎的一天。


    而皇貴妃殿下,便是一個活生生的例子。


    喜悅的是南大小姐有著足夠自保的能力,文書初見到南大小姐時,隻感覺眼前的少女實在是過於嬌貴脆弱。雖然有著傾國傾城的美貌,但是孱弱的身體卻不足以支撐她這個年紀裏應該有的活力。


    她難掩心疼的看著南大小姐忍耐住傷勢複發的疼痛,看著這名還未成年的小姑娘忍耐疼痛時那無聲開合的唇瓣,盡管南醉生強行忍耐住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但是文書依舊能察覺到,察覺到南醉生那撕心裂肺的呐喊聲。


    玫瑰花園裏文書看著這名嬌貴脆弱的南大小姐仿若忽然間換了個人樣,眨眼間便爆發出驚人的活力。她看著南醉生與皇貴妃殿下鬥智鬥勇,唇槍舌劍,看著南醉生像一隻調皮聰慧的小貓兒一般,轉圈兒逗弄著皇貴妃殿下不停的自取其辱,自找罪受。


    當時文書就在想,我是不是記錯了這名南大小姐的模樣。


    明明初見時那樣嬌貴脆弱,且傷勢複發時冷汗涔涔的模樣讓人看著就揪心不已,怎麽轉眼間不過一天的時間,這名嬌貴脆弱的南大小姐便從骨子裏流露出與生俱來的尊貴霸氣,將皇貴妃殿下步步逼退,駁斥的對方啞口無言。


    這樣一名容色傾國,且聰慧敏銳,又單純善良的小姑娘,真是讓人感覺既美好又複雜。


    明明有著一顆純稚善良的心,卻偏偏又擁有著一副聰慧敏銳的頭腦,當南大小姐逗弄著皇貴妃殿下時,浸染在她唇畔處的笑意是美麗的那樣驚心動魄,卻又涼薄到令人感到心底發寒。


    對於南醉生來說,或許她與皇貴妃殿下在玫瑰花園內的第一次見麵,由始至終不過一場她親手策劃的遊戲而已。


    她高興時,可以溫柔禮貌的同皇貴妃殿下交談散心。


    她不悅時,可以冰冷涼薄的讓皇貴妃殿下感到心悸。


    這樣一名明明簡單的很,卻又充滿著複雜心思的小姑娘,當真是十分又魅力。


    不過哪怕這名南大小姐十惡不赦,被世間所有人都不容,文書也不會輕易離棄她。


    當她已然絕望,準備沉淪在皇宮裏的深淵時,是南醉生伸出手,為她帶來重生的希望。當她心驚膽戰,在皇貴妃殿下的手中如履薄冰,日夜祈禱時,是南醉生頂著炎熱暖陽,在玫瑰花園內耐心等待著皇貴妃殿下的到來。


    或許這些事情在旁人眼中微不足道,但是在文書的眼裏,心裏,都是此生無可替代的溫馨美好。


    她會拚盡全力,保護南大小姐在皇宮內的平安。


    哪怕……要她犧牲自己,她亦是甘之如飴。


    “文書,文書?”南醉生抬眸凝視著斂眉垂首的文書,隻見對方目光縹緲的注視著自己,雖然是注視著自己,但是南醉生能明顯感覺到文書的目光仿佛透過自己正在望向遙遠的時空。


    遙遠的時空……會是哪裏呢?


    這可真是一件令人好奇的事情。


    貝闕珠宮內的華光流淌在文書溫柔美麗的容顏上,文書在南醉生的唿喚下驀然驚醒,當遙遠的思緒逐漸迴歸如今的意識裏時,文書避不可免的感到茫然:“啊?啊!對不起南大小姐,奴婢方才走神了,所以沒來得及迴複南大小姐的問題,還請南大小姐見諒。”


    “我知道你方才走神了,不過話說迴來,你在想什麽呢?居然想的那樣出神。”南醉生眨了眨澄澈瀲灩的墨眸,難掩好奇的凝視著文書茫然迷惘的神色,以及對方驟然驚醒後急促驚惶的動作。


    真是奇怪,不是嗎?


    雖然文書一直是溫柔美麗的模樣,但是南醉生能感覺到,她有著十分細膩的心思。


    但是心思過於細膩的人通常會十分敏感,敏感會造就多疑。


    南醉生不希望溫柔美麗的文書變成敏感多疑的性格,因為那種性格的人通常會活的很累,而且謹小慎微,非常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如果人生在世總是在意別人對自己的看法,那活著該有多累啊。


    不要問南醉生為什麽這樣清楚,因為她曾經便是敏感多疑的性格。


    南氏世族是枝繁葉茂的古樹,但它同時也是一個古老龐大的怪物。不論是嫡係還是旁支,他們都是這顆古樹裏纏繞盤旋的根係。雲鸞與南征因為愛情而結合,所以他們共同凝結出了愛情的結晶---南醉生。


    但是愛情的結晶雖然美麗璀璨,但是南氏世族的榮耀地位需要雲鸞和南征的維係貢獻,所以南醉生自幼便很少見到父母,亦或者說很少見到父母空閑下來的樣子。


    祖父祖母的身體已然年邁,南醉生是南氏世族裏早慧的大小姐,她知曉老人家的身體不好,於是盡量避免自己去打擾。


    一個人吃飯,一個人玩耍,漸漸的,南醉生便換上了憂鬱症。


    她開始變得敏感多疑,同時願意憤怒暴躁。


    但是作為南氏世族裏的嫡出大小姐,即便隻是一名年僅七八歲的小孩子,也要時時刻刻的保持著乖巧優雅的儀態,所以南醉生死死壓抑著心底的焦躁不安,甚至在很多時候,她萌生出了自殺的念頭。


    於是在一個風和日麗的天氣裏,南醉生避開保姆以及女侍的陪同看護,一個人悄悄的溜進五樓的天台上。


    南宅裏栽種著許多奇花異草,南醉生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占地廣闊,輝宏華麗的南宅,隻感覺這裏的一切都冰冷寒涼極了。臥床是冰冷的,人心是冰冷的,就連天台上也是冷冰冰的。


    當時年僅八歲的南醉生抱著懷中的毛絨鴨子玩具,精致美麗的容顏在暖陽耀輝的浸染下仿若玉石一般晶瑩無暇。她一點一點的站起身,順著暖風輕拂的軌跡方向,一步一步的邁向天台的邊緣。


    跳下去吧,跳下去之後,你便再也不會感到焦躁難安,敏感多疑了。


    心底裏的魔鬼這樣誘惑著南醉生說道。


    正當南醉生遵循了心底的想法,準備邁出最後一步乘風歸去時,身後的房門忽然被打開。她轉過身驚訝的望向身後,隻見房門的縫隙越來越寬,幾束燦爛溫暖的流輝順著門縫灑落在她的身上,緊接著,一名俊美至極的少年自門後緩緩現出身形。


    當時南醉生腦海中的第一想法,便是這名少年長得真好看。


    比她在動畫片裏見到的王子還要好看。


    當然,對於當時年僅八歲的南醉生來說,‘好看’已經是她能想到的,形容別人最好的詞語了。


    而那名少年---南浮生,便很榮幸的得到了南醉生所認為的最美好的形容詞。


    真好看。


    俊美無儔的眉目浸染在暖陽耀輝下,當時已是少年的南浮生抬眸凝視著站在天台邊緣處的南醉生,隻感覺眼前瞬間被流光點亮:“你一個人站在那裏做什麽,不如跟我去外麵逗弄湖邊的鴨子。那些小鴨子都是剛剛孵化不久的,毛茸茸的,很可愛。”


    像你一樣可愛。


    當然,這句話,南浮生是不會在第一次見麵時便略顯輕浮的宣之於口。


    南醉生:“……”


    還是八歲小女童的南醉生並沒有搭理眼前這名‘十分好看’的少年,她抱著懷裏的鴨子玩具,重新轉過身,目光遙遙望向天台下輝宏壯麗的風景。


    心底處的魔鬼依舊在鍥而不舍的誘惑著南醉生。


    跳下去吧,跳下去之後你便會一直開心下去。


    一直開心嗎?


    這對於當時年僅八歲的南醉生來說,實在是一個不小的誘惑。


    正當她準備重新邁出最後一步時,南浮生似乎是發現了什麽,於是他難掩焦急的大喊:“不要動!”隨即他緩緩地,卑微至極的雙膝跪地,伸出雙臂虔誠的凝望著站在天台邊緣處的南醉生說道:“聽我的,不要動,如果你不小心掉下去的話,我會傷心難過一輩子的。”


    如果你不小心掉下去的話,我會傷心難過一輩子的。


    這句話,成功讓當時已然心存死誌的南醉生停頓住了腳步。


    她知道難過傷心是一種十分難熬的滋味兒,如果自己就這樣跳下去的話,雖然自己以後不會再不開心了,但是身後那名少年卻會感到傷心難過一輩子。


    南醉生不希望這樣好看的少年會傷心難過一輩子,雖然她也不知道少年為什麽會感到傷心難過一輩子。


    就因為她在他的麵前跳下天台嗎?


    可是她隻不過是想讓自己以後快樂一些而已。


    古雕刻畫的少年眉目是舉世無雙的俊美無儔,南浮生雙膝跪在冰冷堅硬的地板上,伸出雙臂目光哀求的望向站在天台邊緣處的南醉生:“求求你,千萬不要動,如果你真的……真的發生什麽意外的話,以後就沒有人和我一起玩了。”


    南醉生聽到這句話,終於轉身迴眸望向他。


    不再是一道瘦弱孤單的背影。


    “你也沒有人……和你一起玩麽?”南醉生眨了眨澄澈美麗的墨眸,望向跪在門口處的那名少年。


    她的聲音是柔婉動聽的,盡管有些沙啞,但是並不妨礙上蒼賜予她的天籟之音。


    女孩靡麗驚豔的容顏是南浮生生平僅見的璀璨光輝,他雖然不明白如此耀眼的女孩為什麽會心存死誌,但是從見到女孩的第一眼起,他便產生了一種奇異微妙的占有欲與保護欲。


    低磁魅惑的聲線流淌在室內,南浮生抬眸凝視著南醉生精致美麗的容顏,刻意放柔了語調緩緩說道:“是啊,沒有人和我一起玩,南叔叔和雲阿姨說,你會陪我玩的,但是你站在那麽高,又那麽危險的地方,我沒有辦法過去和你玩。”


    南醉生聞言迴眸向下望了望,天台的邊緣處確實很高,很危險。


    樓下溫暖和煦的清風,到了五樓的天台時變得狂躁淩厲起來,浸染著暖陽耀輝的暖風依舊柔和,但是當它席卷了五樓上層的其他風向時,便忽然淩厲可怕起來,一道道無形無跡的風仿佛刀子一般狠狠刮過南醉生嬌嫩的臉頰。


    於是她不由自主的趔趄了半步。


    南浮生的心隨著她驟然趔趄半步的動作,驟然被懸空到至高點。


    精致層疊的柔白絲緞公主裙迤邐著飄逸的蝴蝶結,南醉生鴉色的長發被整理成半披肩的式樣,絲絲縷縷的墨發隨著風飛舞在半空中:“……嗯,你會一直和我玩嗎?我,是一個,是一個不好的人。”


    她努力斟酌著用詞,但是說到底,也隻有‘不好’這個詞語,能完全形容出她對自己的看法。


    由此可見,長時間的敏感多疑之下,已經造就了南醉生自卑的性格。


    俊美無儔的容顏半遮半掩在門後的鎏金暖輝下,南浮生聞言後感到十分心疼,雖然他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什麽會感到十分心疼:“隻要你不討厭我,我會一直和你玩,因為我也是一個,一個很不好的人,如果連你也嫌棄我的話,我想我這輩子都會非常痛苦傷心的。”


    南浮生盡量效仿著南醉生說話的方式,溫柔勸慰著對方。


    天台邊緣處的風已然愈來愈淩厲,南醉生嬌小瘦弱的身影略微晃動了一下,腳步亦是不穩的虛浮。


    南浮生死死壓抑住心底的恐慌害怕,他微微顫抖著聲線,盡量讓自己看上去溫暖柔和一些:“醉生,聽話。”


    醉生,聽話。


    這句話恰巧觸碰到了南醉生的逆鱗。


    每當她忍不住心底的焦躁不安時,都會抑製不住的破壞周遭的環境,這時身旁的保姆以及女侍總會這樣說:“醉生,聽話。隻有聽話的孩子才是好孩子,不聽話的孩子都是壞孩子。”


    南醉生不想當一個壞孩子,她不希望父母討厭自己。


    所以她拚盡全力的忍耐住自己的焦躁不安,像隻受傷的小獸般將自己緊緊蜷縮在幽暗安靜的角落裏。


    但是那又有什麽用呢?


    就算她再如何聽話,她終究是變成一個壞孩子了。


    想要破壞周圍一切,摔碎東西的想法愈來愈強烈,南醉生一邊為自己的變化感到恐慌,一邊為周圍人的冷漠感到厭惡。


    所以,當聽到南浮生的那句:“醉生,聽話。”


    南醉生瞬間堅定了---必死的決心。


    她側身迴眸看了南浮生一眼,眼神冰冷淡漠極了,隨即南醉生徹徹底底的邁出最後一步,跳下了五樓的天台。


    “南醉生!”


    身體順著淩厲狂躁的風墜落時,南醉生清晰明了的聽到那名十分好看的少年撕心裂肺的唿喊著自己,那種哀傷驚恐的語調淒厲極了,瞬間劃破了整座南宅的寧靜安詳。


    今天的天氣真好啊,以後……還會見到嗎?


    南醉生閉上眼睛,迷迷糊糊的想到。


    少女嬌小瘦弱的身影跳下墜落的那一秒,南浮生還是少年的身軀裏驀然爆發出巨大的力量,他像隻敏捷狂躁的獵豹一樣,瘋狂奔跑到天台處後飛撲上去,拚盡全力的伸出手臂緊緊攥握住南醉生的衣領。


    身體失重墜落的感覺驟然消失不見,衣領卻忽然緊緊勒陷在肌膚裏。南醉生抬眸疑惑的望向頭頂,隻見一隻修長的手臂浮現著猙獰可怖的青筋,死死的攥握住了自己的連衣裙衣領。


    為什麽要抓住我呢?


    南醉生想到。


    我隻是想讓自己以後都變得更快樂一點。


    難道連這個小小的願望你都不能滿足我嗎?


    南醉生忽然恨起眼前這名十分好看的少年。


    顯然,眼前這名十分好看的少年並不知曉自己錯在哪裏,相反的,他恐慌極了。


    俊美無儔的容顏上浮現出痛苦難耐的漲紅,南浮生咬牙切齒的緊緊攥握住南醉生的衣領,原本低磁魅惑的聲線變得憤怒暴躁起來:“誰允許你去死的!南醉生我告訴你,從今往後沒有我南浮生的允許,你不許隨意舍棄自己的生命!”


    這番話帶給南醉生的衝擊,不亞於墜落天台後那一瞬間的失重感。


    從今往後沒有我南浮生的允許,你不許隨意舍棄自己的生命。


    這句話明明聽起來撕心裂肺至極,但是聽在南醉生的心裏,卻流露出說不清道不明的甜蜜滋味。當然,她並不是什麽心理扭曲的變態,隻是當眼前這名少年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危前來拽住自己時,南醉生冰冷淡漠的目光微動。


    原來,這個世界上還是有人在意自己的。


    在意到不顧惜他自己的生命安全。


    連衣裙的衣領緊緊勒陷進南醉生的肌膚裏,嬌嫩的肌膚隨著不斷加重的墜落失重感,逐漸被衣領磨出血痕。


    南醉生忍耐著脖頸處澀滯撕裂般的疼痛,抬眸凝視著緊緊趴伏在天台邊緣處的南浮生:“放開我吧,再這樣下去的話,你會和我一樣掉下去的。”


    “不放!”南浮生沒好氣的迴答道。


    如果可以,他一定要在事後將眼前這名小女孩狠狠揍一頓屁屁,省的對方日後再產生這樣輕生的念頭。


    少年淒厲恐慌的唿喊聲幾乎是在瞬間便引起了南宅裏所有人的注意,南浮生的父親正在客廳裏同南征和雲鸞交談,旁邊還坐著側耳傾聽的南老爺子。當南浮生的唿喊穿透樓梯傳遞到他們的耳邊時,當時腿腳受了傷的南老爺子瞬間站起身,隨即拄著拐杖快速走向樓梯。


    “浮生?!”雲鸞聽到唿喊後同南征緊忙跟隨在南老爺子的身後,她忽然感到心底裏蔓延上無窮無盡的畏懼恐慌。


    仿佛即將要失去些什麽一樣。


    那種感覺真是糟糕透了。


    “發生什麽事了?!”南老爺子拄著拐杖強忍著腿腳處的疼痛循著聲音來源走到五樓的休息室裏,他一把推開半遮半掩的房門,目光在觸及到趴伏在天台上的南浮生時,難掩憤怒的斥責道:“你這小子,沒事兒來到天台玩做什麽,萬一掉下去了可怎麽辦?!”


    南老爺子一邊憤怒斥責著,一邊緊忙扔下拐杖跑到天台上,緊緊抱住住南浮生不斷下滑的身軀。當他的目光順著南浮生青筋暴起的手臂向下望去時,這名征戰沙場戰功赫赫的老將軍隻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冰冷了。


    當敵人的子彈穿透血肉時他都不曾感到恐慌畏懼,可如今當南老爺子看到南浮生手中緊緊攥握住的,屬於南醉生的衣領時,他在那一刻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何為恐懼。


    年幼的孫女兒像隻風箏一樣漂泊無依的隨著淩厲風向搖晃不止,柔白絲緞的衣領隨著不斷下墜的身軀,深深的陷入孫女嬌嫩的脖頸裏勒出猙獰可怖的血痕。


    更糟糕的是,女童的身軀不足以支撐高空搖晃下的失重感,南醉生已經感到嘔吐頭暈,她的臉色在南老爺子的眼中一點一點的變幻至蒼白,原本淡粉色的唇瓣早已變得慘白失色,甚至還透露出淺淡的青紫色。


    那是衣領深深勒入脖頸後,帶來的唿吸困難所造成的後果。


    “醉生,醉生!爺爺在這兒呢,你別怕,爺爺這就救你上來!”南老爺子拚盡全力的抱住南浮生的腰部,憋著口氣一點一點將南浮生逐漸下滑的身軀拖拽迴來。


    雖然南醉生的體重並不是難以承受,但是人體在墜落時的體重在加上重力,別說是南浮生了,哪怕加上一名南老爺子,也是很難在一時半刻裏將南醉生完全拖拽上來的。


    當雲鸞和南征,以及南浮生的父親感到時,他們皆是毫不猶豫的跑過去,死死的拽住南老爺子和南浮生一同不斷下滑的身軀。


    南宅裏的保鏢警衛們循聲後,早已趕到樓下。


    他們抬頭望著五樓天台下被南浮生緊緊攥握住衣領的,臉色蒼白脆弱的南大小姐,隻感覺心髒都在這一刻停止跳動。南大小姐嬌弱的身軀像極了斷線的風箏左右飄搖,保鏢以及警衛們見況後訓練有素的兵分兩路,分別取來了緊急情況下動用的氣墊和海綿墊。


    身強體壯的保鏢警衛們拚了命的給氣墊打氣,原本幹癟的氣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膨脹起來,接下來警衛們將海綿墊層疊鋪設在氣墊的周圍,防止南大小姐的身軀被狂風刮偏,導致墜落下來後摔傷哪裏。


    當然,這些都是下下之策。


    保鏢們一路狂奔,來到五樓的休息室後趕緊將取來的繩索係在南浮生以及南老爺子的腰上,然後纏繞了一個特殊的繩結,並將繩索纏繞在自己的身上。


    一隊十餘名的保鏢們被繩索緊緊串聯在一起,他們有節奏的用力,將南老爺子以及南浮生的身軀終於一點點的拖拽迴到天台上。正當他們準備繼續用力將南大小姐也拖拽上來時,南浮生淒厲的聲線頓時傳到耳邊。


    “不要用力了,快停下!停下!”


    保鏢們聞言雖然疑惑不解,但是卻依舊停下了力道。保鏢首領將纏繞腰間的繩索又緊緊繞了幾圈後,確定縮短了距離,這才小心翼翼的踏前半步伸長了脖子去查看怎麽迴事。


    這一看之下,保鏢首領的心髒險些從嗓子眼裏飛出來。


    隻見南大小姐精致華麗的絲緞衣領,在南浮生的手中已然逐漸變薄,變寬,再到絲絲縷縷的碎裂繃斷開來。


    南浮生手臂青筋爆滿,他漲紅著臉頰拚盡全力的攥握住南醉生的衣領,但是精貴的絲緞已然無法承受下墜的重量,當南浮生的目光觸及到絲絲縷縷斷裂開來的絲緞衣領時,他隻感覺手臂頓時在此刻麻痹的失去知覺。


    “不要,南醉生,你聽我的,把手給我!”他流露出恐慌的神色,隨即豁出性命的伸出另一隻雙臂,死死的抓住南醉生的臂彎處。


    這樣危險至極的動作瞬間讓下墜的重量增加許多,南浮生原本已經被拖拽到天台上的身軀徹底半懸空在天台的邊緣處。


    南征緊緊的把住南老爺子的肩膀,另一隻手臂亦是青筋暴起的死死攬住南浮生精瘦的腰部。他一邊調整著唿吸,一邊強行讓自己冷靜下來,有條不紊的吩咐南浮生道::“浮生,你聽我說,你先將身體的重力向後傾,然後千萬不要鬆手,剩下的一切交給我!”


    南浮生聞言眨了眨眼睛,他已經沒有多餘的力氣來迴答南征的吩咐。


    但是事不如人願。


    南征的話音剛落,一道絲緞繃斷撕裂的聲音便從南浮生的手裏傳來。


    聽到這道聲音,別說南浮生了,就連南征,南老爺子,以及南浮生的父親亦是慘白了臉色。如今南醉生的身軀全是依靠著絲緞衣領來維持,若是衣領就這樣繼續繃斷撕裂下去,那樣所帶來的後果……簡直是不可想象!


    “醉生!”雲鸞害怕極了,這名素來冷靜美豔的女人第一次留下恐懼的淚水,隨即她不要命般撞開阻攔的保鏢們,誰也不知道她從何而來那樣恐怖的力量,居然直接撞開了身強體壯且訓練有素的保鏢們,然後踩著高跟鞋健步如飛般直接飛撲向了天台邊緣處。


    “醉生,寶貝,你聽媽媽說,把手給媽媽,不然媽媽就和你一起跳下去。”雲鸞紅著眼眶,一邊流淚一邊哀求,她注視著在高空中不斷搖擺的南嘴上,目光在觸及到女兒冰冷淡漠的目光時,心中的悔意鋪天蓋地的向她襲來。


    她後悔了,她真的後悔了。


    如果上蒼能聽到她的乞求,餘生她願意傾盡所有彌補南醉生缺失的母愛與關懷。


    雲鸞趴伏在冰冷堅硬的天台上,她凝視著南醉生的墨眸,任憑女兒的目光神情冰冷淡漠的刺傷她的心:“寶貝,你若是,你若是就這樣離開媽媽了,媽媽一輩子都會痛苦難安的,沒有你,媽媽活在這個世上還有什麽意思?所以寶貝,你聽媽媽的話,把手給媽媽。”


    一輩子都會痛苦難安……


    南醉生聞言感到十分難過。


    因為她不希望母親一輩子都痛苦難安,更不希望母親同自己一樣離開這個世界。


    是母親賦予了她生命,她沒有資格剝奪母親的生命。


    雲鸞哽咽哀傷的語調令南醉生終於有了一瞬間的動容。


    “小公主,看爸爸這裏,乖,把手放在爸爸手裏。”南征穿著粗氣,手臂上繃緊一塊塊肌肉,他柔和了目光凝視著南醉生,騰出一隻手遞向南醉生的麵前。


    南醉生抬眸看著母親和父親伸出天台邊緣下的兩隻手臂,輕輕眨了眨眼睛。


    絲緞衣領崩裂的速度越來越快,正當南征和雲鸞準備直接跳下去抱住南醉生即將墜落的身軀時,南醉生忽然拚盡全力的舉起雙臂,然後死死的保住了南浮生的手臂。


    就在她抱住南浮生手臂的那一瞬間,絲緞衣領終於完全崩碎撕裂,南浮生抓住時機伸出雙臂一把握住南醉生嬌小瘦弱的臂膀,隨後一直探查情況的保鏢首領見況幹脆利落的後退使力,將驟然下滑的南浮生幾人險險的吊在四樓的天台邊緣處。


    “全部往後退,快!”保鏢首領頭也不迴的大吼一聲,隨即穩住下盤,憋著一口氣拖拽著繩索。


    南老爺子和南征,雲鸞三人一起伸出手攬住南浮生的腰部腿部,還有幾名保鏢紛紛攬住南老爺子三人的腰部腿部。


    在這千鈞一發的時刻,通過眾人鍥而不舍的努力,南浮生與南醉生的身軀終於被緩緩拖拽至五樓的天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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