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貴家的跟做夢一樣,前一秒還是燒火做飯的廚娘呢,後一秒就成了老夫人義女的親娘,這是什麽樣的轉變?也就是說夫人見了她按照輩分來講都要叫她一聲“姨母”。友貴家的不敢再往下想,怕想多了折壽。她拉著大柱子怯生生地站在新收拾出來的小院子裏,院子四方的,種著花草,一間正房,兩間廂房,這迴娘仨兒終於不用擠在一間屋裏,一個炕上。友貴家的帶著大柱子住了正房,趙大玲住了旁邊的廂房。

    友貴家的在屋子裏摸摸梨花木的桌子,又摸摸湖藍色薄紗床帳和床上萱萱軟軟的被子,轉來轉去,連坐都不敢坐,一扭頭看見大柱子正扒著條案,一雙嘰裏咕嚕的小眼睛正好奇地看著上麵的雙耳瓷瓶,躍躍欲試地想伸手去摸。友貴家的忙扭著大柱子的耳朵把他拉開,“猴崽子,別打破了東西,這屋裏頭的哪樣都不能亂動,那都是值老多銀子的寶貝,壞了一樣咱們都賠不起。”

    大柱子看著趙大玲委委屈屈地叫了聲“姐。”

    趙大玲趕忙上前解救出大柱子,“娘,柱子不過一時好奇,他有分寸的。”

    友貴家的哼了一聲,“都是你跟長生兩個把他慣壞了。”

    趙大玲拉著友貴家的坐下,友貴家的隻在椅子上做了半個屁股,一個勁兒地問她,“玲子,這個院子真是給咱們住的?以後不用迴外廚房去睡了?這屋裏的東西隨便咱們用?”

    趙大玲有些悶悶不樂,因為長生還住在外院柴房,不能一起過來。所以她堅持自己住一屋,方便她夜裏溜出去。一想到今後不能隨時守在長生身邊,再好的地方都讓她提不起興趣,無精打采道:“娘,這隻是暫時的,以後我一定想辦法讓咱們到禦史府外麵過自由自在的日子。”

    脫離禦史府才是趙大玲的終極目標,這一年多來她無時不刻不向往外麵自由的空氣。這次玉陽真人收她為徒,讓她脫了奴籍,於是離開禦史府的願望從遙不可及的白日夢變成了觸手可及的目標。光從這一點上,趙大玲就非常感激玉陽真人。但是長生身份特殊,出不了禦史府,所以她也暫時打消了離開禦史府的念頭。要是離開這裏,長生、友貴家的還有大柱子,一個都不能少。

    友貴家的聽到趙大玲這麽說嗔怪地拍了她一下,“不知福的丫頭,這已經是上輩子燒高香了,娘真是做夢都想不到這輩子還能住上這麽好的房子。”

    小丫鬟送來了衣服和日用品,“夫人說了,來不及給趙姑娘一家人做新衣服,先拿了幾件夫人、小姐和四少爺的衣

    服過來,你們先將就著穿,等迴頭再找裁縫來給你們量衣裳。”

    如今趙大玲已經是老夫人的義女,自然水漲船高,不能再穿下等婢女的粗布衣裳,那不是讓老夫人沒臉麽。不過她對穿別人的衣服有心理障礙,尤其聽說是二小姐的衣服,更覺得膩歪,想來二小姐肯定也是不樂意的,讓丫鬟隨手拿了兩件做了不喜歡的衣服給她。所以趙大玲還是穿著玉陽真人給她的道袍。黑色的對襟兒麻布衫,露出裏麵的白色交領,套在身上晃晃蕩蕩的。配著這身衣服,索性拆散了發髻,紮了一個清爽的丸子頭,用長生給她的蓮花木簪綰住頭發。渾身上下雖然沒有豔麗的裝飾,卻也別有一番風姿。

    晚飯時間,友貴家的仍帶在大柱子迴到外廚房做飯。卻被告知,以後都不用再管外廚房的事兒了。眾人都對她們一家人豔羨不已,有恭維的,有說風涼話的,友貴家的渾渾噩噩,看著新的廚娘在灶上忙進忙出,反倒有些失落。趙大玲也不知如何安慰友貴家的,這大概就跟前世下崗的感覺差不多吧。

    趙大玲找到正在屋後菜地忙活的長生,一路拉著他進到柴房,剛關上柴房的門,就忍不住一把抱住他,將頭埋在他的懷裏,用力深嗅一下他身上清爽的氣息,這才感到躁動的心沉靜下來。“長生,雖然隻有半天的時間沒有見到你,但我就是覺得心裏不踏實。”

    長生摸著她的發髻,“玉陽真人正式收你為徒了?”

    “嗯。”趙大玲埋在他的懷裏不願抬頭,從懷裏掏出一小包香料,“你讓我今日隨身帶著這個小香包,那隻識得香味兒的小鳥果真徑直飛到我麵前,落在我的肩膀上不願離去。”

    長生點頭,“我之前跟玉陽真人商議過了,找一隻經過嗅覺訓練的鳥。飛鳥識人,此為天意,便可以堵住悠悠眾口,讓妒忌你的人說不出話來。”

    趙大玲撇撇嘴,“可是我不願意住到小院去,感覺離你遠了。”

    長生笑笑,輕聲安慰她,“不過多走幾步,晚上我去找你。”

    趙大玲這才開心點兒,大大地點了頭,抱著他修長的脖頸,像一隻樹袋熊一樣整個人掛在他身上,直到門外大柱子喊她,“姐,你在柴房裏頭嗎?老夫人院裏的翠喜姐姐說老夫人讓你去她屋裏吃晚飯。”

    趙大玲這才戀戀不舍地從長生懷裏抬起頭,衝外麵喊了一聲“知道了,我馬上就去。”心中懊惱,連晚飯都不能跟長生一起吃了呢,於是扳下長生的頭在他兩邊臉頰上各親了一口才放開。迴身之際,收卻被

    長生牽住了,她詫異迴頭,長生滿麵通紅,眼睛卻是晶亮的,好像落入了漫天的繁星,他抿著嘴,神色中有些委屈和不滿。

    “怎麽了?”趙大玲奇怪地問,她對他這樣的神情是一點兒抵抗力都沒有的,心軟得能滴出水來。

    長生指指自己的唇,趙大玲才恍然大悟,他竟然是嫌隻親了他的臉,沒有吻到他的嘴唇,一時有些哭笑不得,這家夥竟然進步這麽快,都會撩妹了。她於是重新抱住他,結結實實地吻了過去,直吻到昏天黑地,兩個人都透不過氣來。

    趙大玲來到老夫人的院子,屋裏已經站了好多人,一屋子的鶯鶯燕燕,幾位小姐和兩位少夫人都在,趙大玲前幾天去二少爺院子裏時見過二少夫人,她身材有些單薄,寡淡的一張臉,總是顯得無精打采的,見趙大玲進來時,她還下意識地用手裏的帕子捂住了鼻子。

    大少夫人站在一旁,與屋裏的人離得頗遠,大有懶得沾染她們,還不如一個人清靜清靜的意思。趙大玲來了這一年多,還是第一次近距離地看到她,身姿筆直,帶著幾分英氣,果真有將門之女的風範。

    趙大玲規規矩矩地拜見了老夫人,幾位小姐中,隻有三小姐跟趙大玲關係好,不著痕跡地微微衝她點點頭,透出真心的笑容。二小姐一見趙大玲的那身裝束已然氣紅了眼,刻薄道:“小人得誌,真人都走了,你還穿著這身衣服舍不得脫下來,這是恨不得昭告天下,唯恐大家不知道真人收你為徒了。”

    趙大玲知道她是妒忌,如今最大的實惠讓自己得了,還跟她計較什麽,不過淡然一笑。倒是老夫人皺起了眉頭,“慈兒,修得對你小姑姑無禮。你小姑姑如今是玉陽真人的關門弟子,即入道門,自然應該穿著道袍。”

    二小姐聽見“小姑姑”幾個字,已然勃然大怒,眼淚都在眼眶裏打轉,當著老夫人和大家的麵又不願丟臉哭出來,隻有死死咬著嘴唇。

    趙大玲向老夫人行禮道:“是我聽見義母傳喚,來得匆忙沒來得及換衣服。師尊說了我是俗家弟子,除去初一、十五見她老人家的日子,其他時候在府裏是不用穿道袍的。”

    老夫人點頭笑道:“是這個理兒,正是青春年華,原該打扮鮮亮些的。”

    眾人落座,老夫人居中,夫人坐在她左手邊,老夫人讓趙大玲坐在右手邊,她推讓一番,隻得坐下了。幾位小姐按順序坐在下手,兩位少夫人站在後麵布菜伺候。

    這一頓飯吃得大家都別扭無比,夫人和二小姐她們

    自然是不齒於跟趙大玲這個掃地燒火丫鬟同坐一桌的,深感受到了侮辱。趙大玲腹誹著,她寧可跟友貴家的、大柱子和長生一起吃窩頭,也不願意跟這些人坐在一張桌上吃山珍海味。

    老夫人殷勤地讓兩個孫媳婦給趙大玲布菜,並向夫人道:“汪氏,府裏的姑娘們都大了,你也要多費費心,抓緊物色著,別到時候亂了手腳。”

    幾位小姐心領神會,知道老夫人說的是婚事,都紅著臉低下了頭,連一向在老夫人和夫人麵前恃寵而驕的二小姐也不便多說話。夫人賠笑道:“母親說的是,慈兒已經十六了,餘下的幾個也都不小了,我也整日為這件事兒操心呢。姑娘們臉皮兒薄,等晚飯後就剩咱們娘倆兒的時候我再跟您細說。”

    老夫人搖搖頭,不滿道:“姑娘們的親事自然是要慢慢選細細挑,不過當務之急你要先替你妹妹物色個好姻緣,沒有姑母待字閨中,先張羅侄女婚事的道理。這人品家世都要配得上你妹妹才行。”

    夫人愣了一下,才明白老夫人說的是什麽,冷峻地瞟了一眼趙大玲。趙大玲開始還沒琢磨過味兒來,以為跟自己一毛錢關係都沒有,見夫人的目光滿含深意才猛然警醒過來,隻覺得天雷滾滾,心中無數隻神獸唿嘯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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