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大玲在床上躺了十天,才覺得大腦重新掌控了對身體各個部件的支配,自己又是完整的趙大玲了。府裏的仆役們對神鬼妖狐之事忌諱莫深,都本著寧信其有,不信其無的想法。雖然夫人說是一場誤會,趙大玲並非妖孽,但是府裏離奇的傳言卻越傳越邪乎,說得有鼻子有眼,有的人甚至信誓旦旦地說曾經看到過趙大玲青在漆黑的夜晚拖著一條毛茸茸的尾巴在府裏遊蕩。友貴家的為了這個已經跟人打了好幾架,但是她再彪悍,也擋不住府裏悠悠眾口。趙大玲雖然躺在裏屋的炕上,但風言風語還是灌進耳朵裏。

    齊媽早早地來領飯,進門就誇張地用手扇著鼻子,“哎呦,廚房裏這是什麽味兒啊?不香不臭的。”她向裏屋扒扒頭,見趙大玲麵向裏躺在炕上,遂迴身向灶上的友貴家的道:“我說友貴家的,我一進門就聞到一股狐狸的騷味兒。老姐姐得關照你一句,你也得當心點兒,你家大玲子被大仙兒附了體,就不是你閨女趙大玲了。那要是發起癲來,可不會認你這個娘。”

    友貴家的氣得用鐵勺敲著灶台,“你少在這兒滿嘴胡扯,我家大玲子打生下來就沒離開過我,她要是不是我閨女了,我能不知道?什麽大仙兒附體?你哪隻眼睛看見了?”

    齊媽也不含糊,指著友貴家的鼻尖,“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我那是好心提點你,等你被狐狸精啃得連骨頭渣子都不剩的時候,就知道厲害了!”

    兩個人鬥了一通嘴,齊媽罵不過友貴家的,見友貴家的擼胳膊挽袖子又要動手了,趕緊好漢不吃眼前虧地挎著食籃跑出了外院廚房。一邊走一邊嘟囔著罵,“早就看著那丫頭妖裏妖氣的不是個省油燈,迴頭讓道長再做場法式收了那個狐狸精……”

    “可惜呀,道長的法力不強,不是我的對手怎麽辦呢?”拐彎處忽然傳來女人的聲音,語調慵懶嫵媚,最後一個字的尾音拐了好幾道彎。

    齊媽定睛看去,前方霧蒙蒙的,一個妖嬈的身影站在小徑旁的一棵大樹下,身體好像是沒有骨頭似的,懶散地倚靠在樹幹上。

    齊媽一抖,食籃差點兒掉在地上,待看清是趙大玲,方勉強笑道:“呦,是大玲子啊,嚇了嬸子一跳。你能從炕上起來了?剛才我去廚房拿飯,看你還在裏屋躺著呢。”

    趙大玲冷笑,“你迴去再看看,趙大玲還在炕上躺著呢,我嫌悶得慌,自己出來逛逛。”

    齊媽腿肚子都開始打顫,哭喪著臉道:“不興跟嬸子開玩笑啊!大玲子要是還在屋裏躺著,那,那

    你是誰?”

    趙大玲勾起嘴角,笑得魅惑無比,伸出舌尖兒舔了舔自己的上唇,“齊媽,你怎麽連我都不認識了,我是趙大玲啊!”

    麵前的女子眼神陰沉,笑容詭異,襯著蒼白的臉色,說不出的嚇人,齊媽隻覺一股涼氣兒從腳底竄到頭頂,渾身都打起擺子來,她哆哆嗦嗦地指著她,“你,你不是大玲子!”

    “啊?”趙大玲趕緊扭頭看向自己的身後,又用手拂了拂後腰,方鬆了口氣,拍著胸口膩聲道:“嚇死我了,還以為露出來了呢!”

    齊媽不用問,也知道會露出什麽來,狐狸的尾巴唄。齊媽嚇得直往後退,結結巴巴地開口求饒:“大,大仙兒,饒……饒命啊!”

    趙大玲上前兩步,“我又不會要你的性命,隻是躺了這許多日,口渴的緊,不喝點兒人血,壓不住呢。”

    眼見趙大玲步步緊逼過來,仿佛隨時會露出尖利的獠牙,齊媽慘叫一聲,扔了食籃連滾帶爬地撒腿就跑。

    看著齊媽狂奔而去的背影,趙大玲方呻/吟一聲,不支地以手撐膝彎下腰,十天來第一次下床,還是感覺腿軟疲憊。大柱子趕緊從樹後轉出來扶住趙大玲,擔憂地問:“姐,你沒事兒吧。”

    趙大玲抹去額頭的冷汗,搖頭道:“姐姐沒事兒,扶我迴去吧,一會兒娘發現咱們兩個不在屋裏會著急的。”

    大柱子一邊扶著趙大玲往迴走,一邊解氣道:“那個齊媽討厭死了,剛才她臉都嚇白了,還摔了好幾個跟頭,這迴夠她在炕上躺上十天半個月的,看她還來咱家嚼舌根不。可是,姐,你為什麽裝狐狸精呢?”大柱子不解地問:“不怕那個齊媽向別人胡說八道嗎?”

    趙大玲撐著大柱子瘦小的肩膀,“姐姐不怕她瞎說,就讓他們以為姐姐是狐狸精好了,這樣他們反而不敢來招惹咱們。”

    大柱子點點頭,“反正不管別人怎麽說,我和娘都知道你不是狐狸精變的。”大柱子仰起頭看著趙大玲,“但是長生哥不許別人這麽說你呢。”

    “什麽?”趙大玲怔了一下。“你長生哥怎麽不許別人說了?”

    “就在上午的時候,二少爺跟前的奎六兒跟別人說你白天看著好好的,一到晚上就會現出原形,腦袋上長出尖尖的耳朵,身子後頭會長出毛茸茸的尾巴。他還說有天晚上,他睡不著覺在外麵溜達,結果看見你摸進長生哥住的柴房。旁邊幾個小子就笑著說,那是你看長生哥長得好,去勾引他的。還說怪不得長生哥那

    麽瘦,那麽白,原來都是被你吸了陽氣。姐,這陽氣要怎麽吸啊?是用嘴吸嗎?”

    趙大玲拍拍柱子的腦袋,“上次就告訴過你了別瞎說,不長記性。”

    大柱子吐吐舌頭,“我也知道肯定不是好話,後來長生哥聽見了,也沒說話,過去就打了奎六兒一拳,結果被那幾個人揍了一頓。”大柱子一下子捂住自己的嘴,隻剩下骨碌骨碌的眼睛,隨即懊惱道:“長生哥不讓我告訴你的。許是沒打過那幾個小廝嫌丟人吧。”

    趙大玲吃驚得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在她的印象裏,長生是溫文而安靜的,總是不言不語,他會作詩,會寫字,會雕刻木頭,就是不應該會跟人打架。“快點兒迴去,柱子,帶我去柴房看看。”

    趙大玲讓大柱子去廚房拖住友貴家的,為她打掩護,自己推開了柴房的門。屋裏光線暗,趙大玲適應了一下才看見長生坐在鋪板上。長生見她走進來欣慰道:“你能下床了。”

    趙大玲點點頭,扶著牆走近幾步,長生跳起來想扶她,卻是踉蹌了一步自己差點兒跌倒。他有些難堪地撐著牆壁站直身體,向牆角的陰影裏躲去,將臉也藏在了光線照不到的角落。

    趙大玲來到他的近前,伸手去撥他的臉,他躲閃著不讓她看,被趙大玲一手按著肩膀,一手扶著臉頰將他的臉扳了過來。

    借著從氣窗照進來的光線,可以看到他的半邊臉都是青腫的,一邊唇角破損了,同一側的眉骨處也破了一道一厘米長的口子,他的臉頰上還有沒來及抹幹淨的血跡,已經幹涸了,在白皙的皮膚上異常的刺眼。

    長生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道:“上午打水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下,磕破了臉。”

    趙大玲心疼得鼻子發酸,“別騙我了,大柱子說漏了嘴,說你跟幾個小廝打架來著。除了臉,還傷到哪裏沒有?”

    長生抿著嘴搖頭,趙大玲上上下下地打量他,伸手去解他胸襟上的衣帶。長生徨急中一把攥住她的手。趙大玲抬起眼,漆黑的瞳仁一眨不眨地看著他。在她的目光下,長生緩緩鬆開了握著她的手,由著她解開他的衣襟。他赤/裸的胸膛白皙如玉,遍布著深深淺淺的傷痕,有鞭傷也有烙鐵燙傷的痕跡,每一道她都熟悉。當初他被抬到外院廚房時,趙大玲曾經在這些傷痕上抹過草藥。尤其是他肩膀上的一處鞭傷深可見骨,直到現在,半年多了還留有一道淺褐色的凹印。

    除去趙大玲知道的舊傷痕,他的身上又添了很多新傷,好幾處杯口大

    的青紫,一看就是被拳腳打的,肋骨處的青腫尤其明顯,也不知道是不是傷了骨頭。

    “你傻啊?你是打架的人嗎?你會打架嗎?一個人去惹幾個人,很威風是不是?”趙大玲嘴裏埋怨著,眼淚卻忍不住撲簌而下,“別人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唄,有什麽了不起的?說我是狐狸精怎麽了?說我采陽補陰怎麽了?我不在乎!”

    “可是,我在乎。”長生輕聲道。

    趙大玲怔了一下,眼淚流得更兇,咬著手指嗚咽著將頭抵在長生滿是傷痕的胸膛上。長生一下子渾身僵直,一動不敢動。她的眼淚帶著滾燙的熱度,滲透過他胸膛的皮膚,滴落在他的心房上……

    屋裏友貴家的在大柱子幾次阻攔打岔後後終於發現趙大玲沒在裏屋的炕上,扭著大柱子的耳朵焦急地問:“柱子,你姐呢,剛還在炕上躺著呢,這會兒去哪兒了?”

    柴房中的兩個人一驚之下迅速分開,長生手忙腳亂地掩上衣襟。就聽大柱子說道:“我姐上茅廁了!許是忘帶紙了,我給她送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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