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對別人說,黃茂他們幾個欺辱你?”長生目光灼灼地看著她。

    “這也是事實啊!“趙大玲答道,“你沒聽黃茂那小子說還要我跟著他麽。在夫人麵前,黃茂也是這麽說的。”

    長生抿抿嘴角,“我聽見外麵的喧鬧,就覺得不對,那個女人那麽侮辱你,說你……那麽多難聽的話。剛才我問了大柱在夫人麵前對峙的情景。”他看著趙大玲的眼睛,仿佛要透過她的眼睛看到她的靈魂,“他們要欺辱的是我,是你趕來救了我,才連累到你的。為什麽不對夫人說實話?”

    趙大玲有些怔忪,自己也說不清為什麽在夫人麵前她死活不願提及長生受辱。現在仔細想想,大概是因為自己有著現代人的靈魂,她可以直麵這種侮辱,說白了,真在現代遇到黃茂這種流氓,趙大玲絕對會報警,她不會為了所謂的名聲忍氣吞聲,放過懲治惡人的機會,讓惡人逍遙法外再去禍害別人。從這方麵來說,趙大玲不覺得認下這樣的事兒有什麽活不下去的。

    而這個時空的人不一樣,這裏的人把貞潔看得比性命還重要。尤其是長生,他是那種寧為玉碎不為瓦全的人。說起來也挺尷尬的,趙大玲總覺得男人遇到這種事兒會比女人更覺羞恥。畢竟女人在大家的眼裏是弱者,而男人身為強者,就更不能忍受雌/伏,這對於男人來說簡直是莫大的侮辱。再說長生已經受了這麽多的苦,她潛意識裏總想著要保護他。

    這些當然不能向長生解釋,趙大玲隻能故作不經意道:“你不也救我了嘛,當時那麽混亂,哪兒還分的清誰先救了誰?再說了,怎麽說不都一樣嘛?反正黃茂他們幾個也受到了應有的懲罰,今後再也不會找我們麻煩了。”

    “不一樣!”長生的聲音是平靜的,語意卻異常堅決,“我去找夫人把實情告訴她,還你清白。”他掙紮著要起來,傷口處的血又流了出來,浸濕了身下的棉布單子。

    趙大玲趕緊跑過去按住他,“你都這樣了,還不老實躺著。再往外跑就沒命了。”趙大玲不由分說地用被子裹起他,他那麽瘦,隔著棉被都能摸到他凸出的肩骨,硌著她的掌心。“已然這樣了,難不成你還要跑出去跟所有的人說:黃茂他們沒看上我,看上的是你,是我跑出來把你們的事兒攪黃了,我還自作多情地認為黃茂想占我便宜。你這不是毀我嗎,我娘還不得打熟了我!”

    長生被趙大玲按在鋪板上,因為手腳都裹在被子裏,一時動彈不得,掙紮了一下,雪白的麵孔都沁出紅色來,額前的發絲粘到了

    臉頰上,怎麽看都有一絲旖旎的味道。趙大玲這才發現這個姿勢很曖昧,自己很禽獸,趕緊鬆了手,說話也結巴了,“我,我不是成心的……我就是不想讓你下床……”

    長生不動了,晶亮的眼睛看著她,不過一瞬,又垂下眼簾看向地麵,聲音輕得趙大玲屏息才能聽清,“我已然如此,不值得你如此維護。倒是你的閨譽清白,不能因我而累。”

    趙大玲隻覺得心口一痛,仿佛糾在了一起,自己都無法解釋這突如其來的心痛究竟為何,隻是下意識地說:“我不在乎什麽清白不清白的。給我立一個牌坊我也不能當飯吃。誰愛說什麽就說什麽去吧。”

    長生眼中是空茫的死寂,喃喃道:“人活一世,唯求‘清白’二字。若遭人唾棄,背負汙名,又如何立命安身,苟活偷生。”

    趙大玲在他的眼中看到了絕望,那種深入骨髓,生無可戀的絕望。“不,不是這樣的。”她急急地說道,“隻要你有一個幹淨而高貴的靈魂,就不怕別人將汙水潑到你身上。世人讚蓮花‘出淤泥而不染’,讚梅花‘淩寒自開、傲視風雪’,講的都是‘風骨’二字。外在的環境,他人的非議,都不應該是你評判自身的依據。人們常說‘身正影清’,隻要俯仰無愧,光明磊落,又何懼他人說三道四。”

    長生抬起頭看她,目光中帶著一絲困惑。趙大玲這才發覺自己說得太文縐縐了,實在不像是一個廚娘的女兒應該有的口吻。人有時候就是這樣,對著什麽人就會說什麽話。她對著友貴家的時候,再也不會這麽講話,但是對著長生,不自覺地就把前世的詩文都帶出來了。

    趙大玲趕緊換了一個直白通俗的說法,慌亂掩飾道:“我的意思是說,走自己的路,別管別人說什麽。嘴長在別人身上,愛說說去吧。隻要自己不被幹擾到就行。”

    趙大玲退後了兩步,“你安心養傷,千萬不要跟夫人或是其他人說什麽,再節外生枝。如今我不過是落個遭人垂涎的名聲,夫人也沒怪罪我,反而安撫了我和我娘一番。至於府裏的風言風語,大夥兒說膩了自然就散了。但是你要是現在跑出去逢人便說黃茂欺辱你,我是為救你才跟黃茂他們打起來的,勢必會掀起新的波瀾。我的名聲不會變好,隻怕還會更糟糕,指不定還有更難聽的話等著我呢。而且,這樣一來,我之前在夫人麵前說的話就成了謊話,夫人會如何看我?此事就到此為止吧,作惡的人已經得到懲治,你我也把這件事忘了吧。”

    長生知道趙大玲這樣說安撫他的成分居多,但

    也明白,她講的是實情,事已至此,多說無益。隻是他心中的感動和愧疚卻不知如何表達。身為男子,卻要一個姑娘用自己的清白名聲來保護他,這種無力感甚至比當日一道聖旨之下,他被除冠剝/衣,貶為官奴更加強烈。

    趙大玲看著他的臉色,小心翼翼道:“你累了吧,要不要歇會兒?”

    長生苦笑著搖搖頭,“我不累。你的話我聽明白了,不會再提這件事。隻是,我終究是虧欠了你,無以為報。”

    趙大玲連連擺手,“不用,不用。咱們之間還說什麽虧欠不虧欠的話。”說完,她又覺得這句話好像說得有些曖昧,貌似是太親近了,連忙又找補道:“我是說,你不用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長生抬頭見趙大玲微紅著臉,雖是一身不合身的粗布衣服,頭上也隻有一根木頭簪子,卻一下子讓他想到剛才她所說的“蓮花出淤泥而不染”,一時竟覺得沒有比這句話更能形容她的了。在這樣惡略的環境中,她卻如此善良美好。

    第二天趙大玲幫著友貴家的分發了早飯,便去五小姐那裏上職。她昨天因著黃茂的事兒少當一天差,五小姐明裏倒沒說什麽,蓮湘為人厚道,怕她難堪也沒提這事兒。

    隻有蕊湘幸災樂禍,咋咋唿唿地甩著手裏的帕子,“哎呦我的娘啊,我還尋思著你今天也不好意思出門呢,沒想到這一早你倒是頂門來了。還是你想得開,遇到這樣的事兒一樣吃得下睡得著,這心大的能裝下一匹駱駝了。”蕊湘上下打量她,“聽說昨天那個二少爺跟前的黃茂誇你俊來著呢,他不是瞎了眼吧,又或者沒見過俊的,所以看母豬都是雙眼皮。”說完捂著嘴吃吃地笑。

    趙大玲心裏一陣膩歪,這丫頭嘴也真夠毒的,姑娘家家的這麽刻薄。假以時日,等她嫁了人有了漢子,葷素不忌之後,必能跟友貴家的一較長短。看來幾天前五小姐罰蕊湘跪太陽地還沒讓她學乖。趙大玲有心再找個由頭整治整治她,但又實在懶得跟這種人一般見識。

    自從出了黃茂的事兒,府裏不時有人對著趙大玲指指點點,在她身後交頭接耳,趙大玲也隻當是沒聽見,該吃吃該睡睡,該幹什麽幹什麽。

    晚上友貴家的去打牌的時候,趙大玲得了空閑找來一根丁字形的樹杈,大約三指粗細,即結實又有一定的韌性。她將樹杈上多餘的小枝杈都砍掉了,把頂端橫著的枝杈截成合適的寬度,然後用砂紙細細打磨了上麵的毛刺,最後在短橫枝上纏上了布,方便夾在腋下。一個輕便又實用的拐杖就做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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