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貴家的忙完手裏的活兒走到門口,雙手叉腰,中氣十足地一聲爆喝:“大柱子,迴家吃飯!”

    不一會兒,一個瘦小的身影不知從哪個角落裏鑽了出來,一身的土,看不出衣裳的顏色,臉上也黑不溜秋的,一道泥一道灰,根本看不出本來的麵貌。

    “小猴崽子,去哪兒滾了這一身的泥?老娘天天累死累活的做飯,還得給你洗衣服!你當你是有錢人的少爺啊,有七八身的衣服倒著穿。告訴你,這身衣服洗了不幹,你明天就隻能光屁/股了!”友貴家的一邊罵一邊扭著那個孩子的耳朵。

    那個孩子被扭慣了也不掙紮,被友貴家的提著耳朵,腳步踉蹌地拖進屋來,瞪著一雙嘰裏咕嚕的眼睛,看見趙大玲,裂開嘴,舌頭添了一下掉了門牙的豁洞,“姐!”

    趙大玲抽抽嘴角,下意識地扭過去。

    這就是趙大玲的弟弟趙大柱,大柱子今年六歲,比趙大玲小十歲,卻身材瘦小,看上去也就不到五歲的樣子,黑不溜秋的,瘦皮猴一樣,跟趙大玲記憶中白白胖胖,洋娃娃一樣的弟弟沒有絲毫的相似之處。趙大玲是個喜歡孩子的人,街上看到可愛的胖娃娃都忍不住停下來逗一逗,可是麵前這個瘦皮猴兒跟白胖可愛一點兒也不沾邊。

    友貴家的撒開大柱子的耳朵去撿饅頭。大柱子好奇地走到趙大玲跟前,看著地上的那個人,“姐,怎麽有個死人?”

    “別瞎說!”趙大玲白了大柱子一眼。

    大柱子躲在趙大玲的身後,伸出小腦袋驚懼地看著那人的傷口,“姐,他是被人拿刀給剁了嗎?”

    “不是。”趙大玲仔細打量著他遍體的傷痕,渾身上下已經沒有完好的地方,實在是太觸目驚心了,“應該是被鞭子一類的東西打的。”

    “那咋跟你身上的鞭傷不一樣?你背上是一條一條的,他怎麽一片一片的?你看這裏,”大柱子忽然指著那人的肩膀驚叫出來,“那白白的是骨頭嗎?”

    趙大玲歎口氣,“這可不是一般的鞭子打的,肯定是鞭梢上裹著鐵皮或是有倒刺兒的那種,一鞭下去,就能刮下一塊肉來。”

    大柱子嚇得小黑臉兒都發白了,用小髒手捂住眼睛不敢再看。

    趙大玲也怕給小孩子帶來心理陰影,推推大柱子,“你先吃飯去吧。”

    大柱子如蒙大赦,刺溜跑到桌子前,遠遠地躲開了。

    友貴家的用筷子敲著碗沿兒,“快過來吃飯,別管那個

    人了,都已經是在閻王麵前勾了名字,一隻腳都邁進棺材了,你盯著他管個屁用。”

    友貴家的一個勁兒地催促,趙大玲心情沉重地坐到桌前,“娘,得給這個人找個郎中,他傷得太重了,失血過多,有的傷口已經發炎,那條傷腿也得趕緊找郎中治療,不然的話……”

    友貴家的聞言白了閨女一眼,“你還真是鹹吃蘿卜淡操心,沒把他扔院子裏已經不錯了,你還要去請郎中?大晚上的,院門都落鎖了,哪兒去找郎中?再說找郎中不需要銀子嗎?之前你躺在床上,看病請郎中,花光了老娘這些年的積蓄,還找李嫂子和方家媳婦她們都借了銀子。現如今家裏一點銀子都沒有了,還欠了一屁股債,將來怎麽給你兄弟討媳婦……”

    友貴家的一邊吃一邊數落。趙大玲知道友貴家的說的是實情,家裏的銀子為她治傷治病都花光了,甚至還欠了外債,根本沒錢再請郎中。

    穿到這個異世,趙大玲才深切地體會到,底層生活的困頓和無奈。沒有地位,沒有錢,沒有尊嚴,甚至是沒有自由。友貴家的以前是太夫人跟前的二等丫頭,趙友貴也是府裏的仆役。趙大玲跟趙大柱都算是家生子,生殺予奪僅憑主子的一句話。

    趙大玲食不下咽地胡亂吃了幾口饅頭,總忍不住迴頭去看那個臥在地上的身影。吃過飯,大柱子自己找了幾塊小木頭塊兒摔著玩,友貴家的抓了把瓜子去找府裏幾個嬸子大娘嘮嗑去了,每日晚飯後是她僅有的休閑時間,幾個關係還不錯的老姐妹在一起說說府裏的八卦,再打打牌,是她唯一的娛樂。

    趙大玲將屋裏唯一的一盞油燈放在那人身旁的地上,又用銅盆打了一盆微溫的水。她從來沒有處理過這麽駭人的傷口,哆哆嗦嗦地自己先發抖開了,實在是下不去手啊!可是再不施救,這個人必死無疑,趙大玲咬咬牙,趕鴨子上架,這會兒可不是膽小手軟的時候。

    她輕輕褪下那人的上衣,其實也就是幾片碎布,他身上縱橫交錯的傷痕毫無遮擋地暴露在趙大玲眼前,看得她一陣心酸。多大的深仇大恨,多狠的心腸,多毒的手段,才會將一個活生生的人打成這樣一副慘不忍睹的模樣。趙大玲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救活他,隻能是死馬當作活馬醫了。

    她將幹淨的布巾在銅盆裏沾濕了擦拭那人的傷口。布巾碰到他的傷口時,他畏縮了一下,卻是一聲沒吭。趙大玲下手越發輕緩,不敢去擦,隻是用布巾輕輕按在他的傷口上,以溫水化開已經幹了的血痂,再蘸去血汙。

    趙大

    玲換了三盆水,才勉強把那個人身上擦一遍。即便她再小心謹慎,有的傷口還是裂開了,流出的鮮血浸透了地上的毯子。

    她從裏屋的櫃子裏拿出那罐金瘡藥,是幾個月前她挨過打之後用來塗抹傷口的,因為剩下了大半罐,所以一直存在櫃子裏。打開罐子,一股清涼的草藥味飄了出來。她用手指舀起一坨淡綠色的藥膏,塗在那人肩膀的傷口上,那裏的傷痕很嚇人,隱隱可見慘白的肩骨。她之所以斷定不是被刀砍的而是被鞭子打的,就是因為如果是刀傷的話是能夠達到這樣的深度,但是傷口會很薄,而他的傷口是開放式的,寬兩指,像是生生地被撕裂下一條條皮/肉一樣。

    傷口都抹完了,趙大玲放下罐子,對著他的斷腿一籌莫展。她在前世的時候喜歡徒步旅遊,所以也曾參加過一個專門針對外傷處理的培訓班,知道應該如何製作簡易的夾板,處理骨折。但是他的這條腿斷骨已經從傷口處戳出來了,總得等複位以後再上夾板。這個,即便她有一顆強大的心髒和救他的決心,也實在是不敢去碰他的腿。

    趙大玲皺著眉頭想了想,忽然靈光一現,“大柱子,我記得府裏的花匠秦伯以前是個走街串巷的郎中,上次漿洗房的蔡大娘扭了腰,疼得下不了炕,還是秦伯給複的位,你去把他請來給這個人瞧瞧。”

    大柱子放下手裏的小木塊兒,一溜煙撒腿跑了出去。秦伯無兒無女,獨身一人住在外院東角的一個小屋裏。不到一盞茶的工夫,大柱子果真將腳步踉蹌的秦伯領了過來。

    秦伯手裏還拎著一個酒壺,不時地呷上一口。他雙頰酡紅,眼睛迷離。趙大玲心裏打鼓,他能行嗎?不過這會兒也沒別人可用,隻能靠他了。

    秦伯捏著手指,捏得骨節嘎巴作響,“好久沒幹這個了,人呢”

    趙大玲和大柱子把秦伯讓到廚房裏。秦伯看到地上的人也嚇了一跳,“好家夥,多大的仇給打成這樣!不用治了,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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