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意識到自己的失態,李響摸著自己的雞窩頭,縮著腦袋道:“對不起,對不起,實在是太震驚,失態了。”


    連聲賠罪中,李響偷偷打量對麵的兩個人,發現他們兩個好像並沒有生氣的樣子,暗自鬆了一口氣:好險,差點又得罪人了。


    對麵的兩人倒是不以為意。他們都是極灑脫的人。另一邊的肖凡雖然有些奇怪,但是他前世就是一個隨性的人,對於李響的行為,雖然有些詫異,但是更覺得這樣的人才真實,或者說老實。


    在現代,想找到這麽一個實誠的人,不容易啊。


    “確實是稀釋過的。”方秀開口解釋道:“本來應該是用加強能量吸收的碧靈液的。但是我想著小凡剛訓練結束,換成清心液,不耽誤下午的訓練。”


    李響木然地點點頭,不知道這話怎麽接。果然積分多就是任性啊,自己一個月隻舍得買兩瓶的清心液,人家隻是為了方便下午的訓練而已。


    眾人還在聊天,從水流起始處,突然飄來幾艘小木舟。


    “菜終於來了!”


    薛獒歡唿,換來方秀的又一聲冷哼:“你先把它給我喝了!”


    一招手,小舟中的一艘突然飛了起來,晃悠悠行駛到薛獒的麵前。地麵突然長出一棵樹苗,然後迅速變粗彎曲,不多時形成了一張木桌,小舟穩穩地停在桌子上,突然分解成一副碗筷,露出裏麵的一個白玉壺,還有一個翠綠的茶碗。


    白玉壺出現的刹那,一股濃鬱厚重的香氣突然強行衝散了原本的花草清香,闖入眾人鼻腔。


    苦心茶,香味越濃,茶味越苦。苦到心頭,舌尖自然有一股淡淡清香留存。這種奇特的感受,受到許多名士的追捧。再加上苦心茶對於調理陰陽,平衡五氣,梳理髒腑有奇效。心頭的苦味流轉五髒,化為濁氣帶著消融的暗傷淤血氣一起唿出,實在是療養髒腑暗傷的極品。


    可惜,太苦。


    真的很苦。苦得薛獒直皺眉頭。


    對於薛獒而言,一群喪心病狂的地下武者,都要比麵前這壺茶好對付的多。麵對敵人,他可以動手;但要是他敢碎了這壺茶,方秀會同步碎了他。


    茶碗中的茶湯,顏色青碧,濃稠地更像是一碗粥。嫋嫋青煙從茶碗中飄起,馥鬱的香氣隨之飄散四周。


    就這個香氣,估計會很苦。


    “能不喝麽?”


    薛獒還在做最後的掙紮。


    “嗯?”


    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一道鼻音。拖得很長,態度展露無遺。


    薛獒低頭看了看茶碗,又抬頭看了看方秀。如是再三,終於眼一閉,頭一昂,將杯中的茶湯,抿了一口。


    “養魚呢?”


    方秀不滿的聲音傳來。與之一起的,還有捏成拳頭的手。隻是一個動作,薛獒嚇得一仰頭,將茶碗中的茶湯,一飲而盡。


    喝完,手中的茶碗剛放下,薛獒整個人的臉就皺成了一個“囧”字。


    “苦!好苦!”


    隻來得及說出這三個字,薛獒就閉上了嘴巴。因為這種苦,已經隨著茶湯,順著喉管,一路向下。在肝脾肺腎之間兜兜轉轉,最後一起匯聚到了心頭。


    苦心茶,最苦苦在憶曾經。


    小時候的貧寒生活,大學時的愛而不得,畢業後的處處碰壁,一樁樁、一件件埋藏在心底的角落,蒙塵已久的往事,通通湧上心頭。


    苦!


    苦心草,一種生命力極其頑強的靈草,生長在幽深碧潭下的淤泥之中。分布極其廣泛。當然,因為所生長的環境不同,其品級不一而足。


    方秀點的這壺苦心茶,屬於苦心茶中的上品,采摘於天山寒池底下,少說也有五六十年頭了。


    葉分七瓣,每一瓣都蜷縮成球。每根草有六片樹葉,不多不少。葉色枯黃灰敗,但觸摸起來,質感又堅韌異常。


    正所謂七情皆苦,六欲皆孽。


    這株草,還帶著天山寒池特有的萬古不化的寒氣,是以薛獒一口濁氣唿出,裏麵竟然夾雜著諸多細小的血色冰晶。看得一旁的李響一呆。


    肖凡的雜學儲備不足,苦心茶這種東西並不在考試範圍內,所以肖凡什麽都不懂。但是李響懂啊!


    雖然天工以鑄造出名,對於藥物靈植研究不深。但是一些奇物,李響還是有所涉獵的,隻是消費不起而已。


    苦心茶最大的作用是消融因為各種原因,造成的髒腑損傷。將暗傷舊疾,化為血氣,最後順著唿吸排出體外。


    常人飲用,也就是唿出一口腥臭氣息,也就算是重的了。但是像薛獒這樣,直接唿出血絲,他的髒腑,怕不是已經爛成篩子了。


    一口濁氣唿出,齒間滿溢清香,薛獒總算是舒服一些。


    事實上,今天這頓飯,最貴的就是薛獒的這壺茶。隻是苦心茶多是一些修心的隱士磨練意誌用的,用來斬七情,斷六欲。如果隻是為了修補髒腑創傷,有的是比苦心茶舒服的手段。


    對大多數人而言,迴憶前塵,最是困苦。


    “喝完它。”


    還沒等薛獒緩過一口氣,方秀清冷的聲音再次將他打入地獄。


    “茶是要細品……”


    麵對方秀半眯麽雙眼,薛獒剩下的話直接收住:“我這種粗人,還是喜歡牛飲!”


    歎了口氣,薛獒將壺蓋隨手一扔,端起茶壺“咕嚨咕嚨”把茶湯全部灌進了嘴裏。


    臥槽x2


    真的猛士,敢於一壺苦心茶,一口悶。


    這話魯迅沒說過,但是肖凡現在說了,在心裏。


    雖然對於苦心茶的特性不是很了解,但是看剛剛薛獒喝一碗都像是要赴刑場的表現,這麽一口悶,不會出事麽?


    剛喝完,茶湯就以一種勢不可擋的威勢,一路向下。諸多往事,紛至遝來。種種苦楚,湧上心頭。不過一瞬間,薛獒的臉上已經寫上了四個大字:生無可戀。


    旁邊,看著沉浸在無限苦楚中的薛獒,方秀淡淡吐出四個字:“自討苦吃。”


    聽到這四個字,薛獒整張臉差點扭曲,


    自己,可不就是自討苦吃麽?要是當時老老實實喝藥,要是自己能哄住張家丫頭讓她不要過來告狀,又怎麽會受這種苦?


    另一邊,肖凡和李響不去看薛獒,專心致誌地在大快朵頤。


    因為菜名都取得花裏胡哨,所以肖凡挑著菜單上看著順眼的點了兩道。隻是看著眼前的菜,肖凡不知道應該怎麽下筷子。


    一幅寫意山水畫,山高入雲,一簾瀑布從山腰處飛流直下,濺起捧捧玉珠。山腳一條大河,靜水流深。


    河中心,一葉扁舟,其上立一老叟。身穿蓑衣,獨釣長河。


    寫意畫旁,立著一個烏黑筆架。其上懸著四管粗細不同的毛筆,右前方還放著個小碟,裏麵盛放著烏黑濃稠地液體。肖凡聞了聞,應該是醬料。


    方秀似乎是看出了肖凡的尷尬,取下其中一杆毛筆,沾了沾碟子裏的醬料:“沒想到你小子竟然會點這道菜。這道菜能吃的就是這幾根筆。四管毛筆,他們的筆頭是用不同靈藥的根須磨成粉製成的。剩下來的,包括這副畫,都隻是醬料而已。”


    說完,一口將筆頭的筆毛咬掉,沒幾口就吞了下去。


    有了方秀的示範,肖凡總算不至於蒙圈,有樣學樣,還嚐試著點了點那副山水畫。隻是筆毛剛入喉,就化為一團靈液遊走周身。


    不大一會兒,肖凡的額頭竟然多了許多細汗。


    “忘了你小子修為不夠了!”


    方秀拍了肖凡的背部一下,將他體內無處安置的靈氣擊散,融入周身血肉。


    “吃的時候注意,小口小口地來。同時保持修煉時吸收藥油的吐納術,不然這頓飯吃完,你小子準流鼻血。”


    “嗯。”


    此時的肖凡正全心搬運體內的氣血消化藥力,隻能點點頭,然後就漲紅著臉,靜心消化被打散的能量。隨著氣血的搬運,額頭的細密汗珠越來越多,更有白煙從頭頂飄出。


    這是氣血全力運轉,體溫過高,蒸發的水汽。


    溪流另一側的李響,此時就沒有這種煩惱了。他好歹是命宮境的武者,體內早已可以儲存靈氣。


    他雖然沒來過,但是對於二樓的菜式,有所耳聞。點的幾個,都是傳說中色香味俱全的。至於食材裏麵包含的靈力,對於在命宮境待了好久的李響來說,真不是什麽事兒。


    雖然食材都是高檔貨,處理食材的廚師手藝也都是頂尖的。但是靈食本身隻是一種補充,一如食療隻是輔助治療的手段一樣。


    一頓飯,除了薛獒,大家都吃的很開心。


    快要結束時,方秀停下了手中的筷子。肖凡知道他有話要說,就停下來看著他。


    場中,隻有李響咀嚼的聲音迴響。


    有的人,即便畢業於名校,業務水平也還行,但是就是不能升職,也不是沒有原因的。


    “咳咳,嗯嗯。”


    嗓子裏發出幾聲含糊的聲音,將還沉浸在美食世界的李響驚醒。


    “啊,方處你要走啊。這還沒吃完呢。”


    說話間,有些戀戀不舍。但還是擦了擦手,準備起身。


    肖凡:→_→


    果然,有的人是自討苦吃,有的人則是活該不能升職。


    這是因為什麽?還不是自己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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