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後,建興民眾還記得那年中秋,永寧王為討王妃歡心,滿城燃燈,生生造了一個琉璃世間。


    也是從那年起,隻興於江南的中秋燃燈風俗,開始在建興紮根,甚至更加壯美、震撼。


    特別是每年亥夜十分,燃燈拋開紅線束縛飛向天際的盛景,若流螢渺渺,似繁星點點,竟稱的那輪圓月也失了顏色。建興燃燈也成了大雍八景之一,年年歲歲,萬萬世世。


    那夜,迴到王府,葉星璨幸福的總也睡不著,閉上雙眼,竟都是夜間景象,以及葉曜抵在她耳畔,輕輕說出口的那句,“年年歲歲今朝,日日月月常伴。”


    一連幾日,看人具是酒窩盈盈,笑眼彎彎,看的霍躍都紅了臉,惹得靈香感歎,自家小姐怕是醉在王爺的溫柔裏了。


    葉曜心中歡喜安寧,隻覺心中石頭總算卸下一點,隻期盼兩人可以這樣一直走下去,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兩情久長,朝朝暮暮。


    中秋後,天氣漸涼,葉曜想到玉琦山的楓葉怕是已然紅盡,便帶著葉星璨一起出門,踏秋賞秋景。


    玉祁山源自北陸五大山係之一的天偃山,是其綿延到建興城的支脈,天偃山主脈高峻奇險,綿延數千裏,一直作為永寧王府對抗北胤的天然屏障,和春陽關一道,構成了第二道防線。


    支脈卻多秀麗美景,瀾滄山懸了大小九條瀑布,主瀑更有“飛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銀河落九天”之稱;點翠山處處奇花異草,即便冬日也是綠蔭如蓋;玉琦山則端莊秀美,滿穀楓林豔麗,每到秋日,引得才子墨客駐足吟對。


    兩人輕車簡行,隻帶了霍躍和靈香隨侍左右。故不見雪騎開路,隻見葉曜騎馬帶著葉星璨行在前麵,霍躍則趕著馬車,車上隻有靈香一人,坐也不是,不坐也不是。


    葉曜心情大好,覺得好久未曾如此輕鬆愜意,心情大好,滿臉笑意隱都隱不住。


    葉星璨看著霍躍,想到與他,一明一暗隨侍永寧王左右的暗衛楊俊,已是好久未見,便問他是否就隱在周圍,隻是自己未察覺罷了。


    秋風習習,葉曜覺得有些涼意了,便解下披風,罩在葉星璨身上,這才接著說,“那倒沒有,前段時間,我發現那小子總是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溜出去,跟去一看才知道,是與書院文夫子的孫女幽會,這次中秋祭月,楊俊好不容易跟著我從蒼戈城迴來,便放了他幾日假。”


    葉星璨一聽,想到那個比現在的哥哥還要沉默寡言的楊俊,竟然有了心上女子,便是好奇,要去看看那家姑娘如何,可否配得上我們西北第一暗衛。


    葉曜聽她吵鬧,愛憐地拍了拍她的腦袋,滿腔溫柔道,“楊俊麵子薄,上次我也未點破,你啊,還是別瞎鬧,讓他自己慢慢來。”又說已經打聽了,那姑娘性子溫柔恬靜,很是合適。


    兩人共騎,一路嘰嘰喳喳,倒是未停過。


    到了玉祁山,一行四人沿著山路徐徐而上,看著滿山紅楓,葉星璨想起上次與溫氏遊山時,還紅黃綠夾雜在一起,感歎大自然可真是神奇。


    玉祁山本就不大,不多一會,便到了空明大師所任主持的靈塔寺,本欲進去坐坐,卻見柳清讓與一群書生一起出了寺門。


    葉曜眼疾手快,一個迴身,側過身子攬住葉星璨,不想落花無情,流水有意。柳清讓一眼便看到了俊逸倜儻的永寧王,趕前兩步,行了揖禮,“建興少牧柳清讓,見過永寧王。”


    葉曜皺眉,無奈歎了口氣,又看到身前,幾個書生見了自己,皆行大禮,便是抬手,讓大家都起身。


    葉星璨走的好好的,看到靈塔寺前一群青衫、白衫書生,還未細看,便被葉曜拉到懷裏,又突然聽到柳清讓聲音,也是驚訝,便從葉曜懷中擰了過來,探出頭去。


    眾人剛平身,便見永寧王懷中女子迴過身來,驚詫於那女子皓齒明眸、天香國色,盈盈漾著水光,不動聲色間已俘獲人心,都是呆住,還有人半張著嘴,口水不自覺的流了下來。


    柳清讓看著了阿璨,更是開心,又見葉曜一張臉都要凝成萬年寒冰了,迴頭看看身側幾人,才反應過來,隻覺得這幫家夥太沒見識了,見到個傾國傾城的絕色佳人,至於這麽丟人麽。


    又一想,美人是多,但阿璨這個級別的還真是少見,怪不得永寧王要把她藏在府裏。


    等那些呆住的書生們都退下了,葉曜臉色這才好點。


    不想一個書生走遠了卻又折返迴來,對著葉曜再是一拜,然後看著葉星璨道,“姑娘想必便是憫長公主了,小生扶南見過公主,特此返迴,隻因前幾日做夢,夢到一絕色女子,醒來作詩一首,今日見到姑娘,便覺隻有姑娘這般容貌,才配得上那詩。”


    說罷,也不理睬永寧王冷著一張冰臉又低了幾度,竟然郎朗開口,“北方有佳人,絕世而獨立。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


    柳清讓也是愣住了,沒想到還有人比自己更……更沒眼色,竟敢如此無視永寧王,心裏樂開了花,也跟著道,“阿璨,那日祭月禮,見你一身宮裝,我為你也寫了一首,可不是為了什麽夢中女子。”


    竟然向前一步,開口吟誦,“翩若驚鴻,婉若遊龍。榮曜秋菊,華茂春鬆。髣髴兮若輕雲之蔽月,飄颻兮若流風之迴雪。遠而望之,皎若太陽升朝霞,迫而察之,灼若芙蕖出淥波。”然後巴巴的看著葉星璨。


    葉曜雙拳鬆開又放下,放下又握緊,看的身後霍躍緊張不已,就怕王爺控製不住,殺了眼前這兩個賣弄文采的酸腐書生。


    葉星璨看著眼前兩人,倒是被逗笑了,迴頭看著身後哥哥麵色如冰,一臉殺氣,更是覺得好玩,記憶裏好像還從未有人當著哥哥的麵這般誇耀自己。


    但見葉曜左手抬起,霍躍身上所背利劍竟然開始鳴動,葉星璨趕緊迴身拉住他雙手,輕輕踮腳,“世上詩文千千萬,但阿璨隻心喜一句,年年歲歲今朝,日日月月常伴。”


    葉曜隻覺柔柔的發絲輕輕拂在了自己臉頰,葉星璨唿吸清淺,熱氣纏繞在耳邊,便是心動,臉色也緩了起來。定了定神,對麵前二人道,“本王替王妃謝過了,都退下吧。”


    霍躍趕忙拉起那個自稱扶南的書生,親自把人送出了山,對著柳清讓卻十沒法子,畢竟堂堂建興少牧,也不好動武。


    不過剛才柳清讓見葉星璨伏在永寧王耳邊輕輕說了什麽,王爺的冰塊臉竟然有了笑意,倒是好奇,見阿璨在身邊,也不怕王爺對自己怎麽著,便大著膽子問是說了什麽。


    自從葉星璨放下了對狀元郎的那層來自夢境若有若無的期待,真真實實看著這人,天然一段灑脫,很是心羨欽佩。見他好奇,便扯著葉曜胳膊,一邊進了靈塔寺,一邊說道,“我啊,告訴王爺,我隻喜歡他作的詩。”


    柳清讓也跟著入了靈塔寺,隻是他的重點倒不在“隻喜歡”這幾個字,反倒是,永寧王居然會作詩!


    那興奮勁,比自己得了狀元還激動。


    不等柳清讓發揮,寺中僧人已迎了出來,雙手合十,對著葉曜行了佛禮,道是空明大師日前遠遊四方,臨行留了一張信箋給永寧王。


    葉曜打開,隻書了一行,“鏡花水月,皆始於終”。


    葉星璨好奇,搶了過來,看了又是迷茫,呐呐道,“這是什麽意思,是說世間都是虛幻的嗎?皆始於終,就是一切開始於結束之後,還是一切結束於開始之前?”


    葉曜眉頭緊鎖,卻不迴答,隻是拿了信箋,收到衣衫中。


    柳清讓也跟著嘀咕,王爺,您這是批的什麽啊,怎麽感覺有點悲涼,都結束了還怎麽開始,還有那鏡花水月,是不是說一切都是一場夢啊。


    葉曜心頭一凜,暗暗咬住薄唇,硬是用眼神逼迴了這沒眼力見的狀元郎的喋喋不休。


    坐在寺裏白塔旁,幾人沉默,具是無言。


    葉星璨看著葉曜麵上未變,但眼中已經帶了冰冷和肅殺之氣,便晃了晃他,又喚來靈香,說要給兩個異鄉人講講這塔的來曆。


    剛才一眾書生其實已經給少牧大人講過一遍,但聽著阿璨要說,柳清讓還是開心的圍了過去。


    葉曜也是瀲了瀲神情,換了個姿勢,自在的靠在樹下。


    葉星璨笑笑,語調輕柔,聲音漫漫帶了一絲甜膩慵懶,“這塔喚做‘緣來塔’,取自佛語,有緣而來,無緣而去。是說這世上之事啊,該來的自然會來,不該來的求也無益,盼也無用,有緣不推,無緣不求,順其自然就好。”


    靈香想了想,不住點頭,接著道,“以前家主,啊,家父也說過,世上的事勉強不得,盡心盡力就好,原來就是‘有緣而來,無緣而去’啊。”


    葉星璨輕輕點了靈香的腦袋,直說,孺子可教也。


    葉曜早知“緣來塔”中“緣來”二字的由來,隻是今日聽阿璨講起,卻覺得這“有緣而來,無緣而去”似乎就是對自己道來,心下愴然。


    但永寧王畢竟是永寧王,很快便想通了,世人都說永寧王府男丁活不過十歲,自己不是照樣長大繼了王位,哪有什麽順其自然,是我的便是我的,管他什麽緣來緣去,緣去了,大不了就再搶迴來,倒要看看,這世間,誰能攔,誰敢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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