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何易大步走到那桓姓弟子麵前,見長劍深入腦袋,確已死去,但他臨死之前,嘴角卻是微微上揚,兩顆無神的眼珠子彷佛在嘲笑自己,直是火冒三丈。那玉哨聲響畢,沒過多久,東南角傳來哨聲,其後四麵八麵忽都傳迴哨聲,哨聲無一不是隻響兩聲。緊接而馬蹄噠噠,黃沙漫天飛揚,幾乎要籠罩整片視野。瞧那些馬蹄聲紛紛由遠而近,儼然是要往此處逼來。


    蕭何易忍著滿腔怒火,知那些江湖正道聞得哨音,必會趕赴過來,根本沒時間發脾氣,一腳踩住桓姓弟子的胸口,哼了一聲,奮力拔出長劍,頓時血如泉湧般,嘩啦啦流淌不止。


    袁昊瞧那頭顱慘狀,禁不住惡心,吐了吐舌頭,不過他同樣聽得馬聲人聲,心中一急,馬上運起逍遙定心訣,定神下來,問道:「蕭前輩,咱們接著怎麽辦?」


    事以至此,蕭何易往遠邊高山望了一眼,不知想些甚麽,神色複雜,背過身子,道:「你們二人趕緊往渡口過去,後頭追兵由老子引開。」


    袁昊還是不願如斯,忍不住道:「前輩,你大可和咱們一塊走。」


    蕭何易怒道:「都說老子不願和人一塊同走,你是哪兒家的聒噪娘們,聽不懂人話非要說,是不是?」他接著又道:「閉上嘴趕緊滾,滾得越遠越好!老子對道盟很是來氣,整天培養沒腦袋存惡心的弟子,危害無辜的人加百姓。哼,真他媽一群狗屎,待老子好好會一會他們,殺他個幾人,自會找機會溜之大吉。你們就別管老子。」


    都爭先僵著一張臉,聽他雖然滿口粗話,無疑都是一片好意,暗暗鬆了口氣,道:「多謝前輩一路勘照,望前輩能化險為夷,平安依舊,改日相見,晚輩二人定當重重叩謝,姓袁的,咱們快走。」


    袁昊曉得事情已到了無可避免的地步,他和都爭先無能為力,連保住小命都是問題,根本顧不及他,是以沒有多說甚麽,默然點頭。


    隻見蕭何易哈哈大笑,聲音爽快之極,如悶雷般轟轟作響,直震得袁、都二人的鼓膜隱隱作痛,隻聽他沒有運起內力,僅以普通音量,能有這等音量,實也驚人。他道:「好,好!二位小友,咱們改日相見,就罰你們先喝一大壇。」


    一聽到這話,袁昊登時胸中熱血上衝,心道:「不知這一別,咱們彼此是生是死,能否再次相見,蕭前輩幫咱們這麽多忙,就是喝上三大壇又如何?」以往都爭先都嫌他年紀太小,不肯讓他碰酒,當下趁著豪情大盛,他立即答道:「誰怕誰,喝就喝!蕭前輩,咱們不醉不歸。」


    倘若「不醉不歸」四字是由一名成年大漢說出口,本該沒有甚麽大不了,但若是由一個年僅十三來歲的小娃兒說出口,那就顯得不倫不類,大為古怪。但見蕭何易哈哈又笑,這次沒再說話,隻是不停搖頭又點頭。


    他跟著都爭先行出二十來步,迴頭看了看蕭何易的身影,見遠方黃沙馬影籠罩過來,視線早已模糊一片,他本以為大概見不著其影,就算見得,亦是又胖又矮的身影,沒什麽好看。沒想到這一眼看去,蕭何易的背影清晰明朗,漫天黃沙之中,人影綽綽,高山群巒同樣化為沙中高影,但他的後背卻是既沉又寬,周身氣勢勘勘高漲,震散不少黃沙,相較乍看高聳而不真實的山影,竟有種厚實而毫不遜色之感。


    袁昊心念大動,不敢大聲叫喊,嘴中喃喃道:「去他媽的武律,算我求你一迴,好好保蕭前輩不死,要是蕭前輩死了,改日我便到你石碑上撒尿拉屎,想盡辦法也要毀了你那破石碑,若是蕭前輩不死,改日我便在石碑之前,送你三串糖葫蘆,以表感激。」


    都爭先聽得袁昊的話,隻覺哭笑不得,奈何情狀窘迫,沒時間多說話,拉了袁昊,仗開輕功奔往渡口。


    過得少時,蕭何易見二人氣息遠去,轉而是從漫天飛舞的黃沙中,感受到三名迫近高手的氣息,略一感知,臉上一愣,嗓子發出如悶雷般的狂笑聲,道:「老子還道是誰,原來是少林、武當、飛雲三派的老朋友來了。」麵容緩下,渾身氣勢慢慢收斂。


    馬聲嘶鳴,黃沙隱去,果見是方明大師、玄虛道長、天機子三人。一旁還有臉色陰沉下來的定寧師太。四人身後各自領著自派三名弟子,年紀多在三十來歲,境界武功則在少衝境後期左右。


    定寧師太冷冷道:「這不是仁教中人人尊為孝大俠的蕭左使,原來如此,指使本門棄徒袁昊、都爭先,殺害江氏夫婦的人,就是你這大魔頭。哼,你倒好意思,敢自稱甚麽孝俠,殺害人家父母,究竟哪裏孝了?」她身後三名峨嵋派女弟子跟著附和叫囂,然而她們都是篤佛之人,實也說不出太過粗俗的江湖話。


    蕭何易理都不理定寧師太,目光僅看著另外三人,笑道:「距離上次一別,老子和你們三個,究竟多少年沒見?」


    方明大師雙手合十,笑道:「阿彌陀佛,蕭左使,咱們確實好久不見。不過,既然知道仁教來人是蕭左使,老衲推斷,應該和蕭左使無關。」


    玄虛道長苦笑搖頭,一張老臉因笑意而滿是皺紋,道:「八成就如大師所言,貧道也覺如此,這事應該和蕭左使沒有關聯。」


    定寧師太對蕭何易的態度大是惱怒,一聽到少林、武當接連否定是蕭何易的作為,吃了好大一驚,往旁看向天機子,隻見天機子嘿嘿笑道:「蕭左使,這事情是不是那袁昊、督爭先幹得好事?」


    蕭何易雙手負後,笑道:「不是。」


    天機子點點頭,迴頭向派中弟子道:「你們先迴去,順道和二位師太說一聲,就說不是那兩個小家夥幹的。我接下來要和蕭左使喝上幾杯,晚些才迴去。」那幾名飛雲派弟子似覺傻了眼,頗為古怪地盯著天機子,見對方瞪眼過來,這才連連稱是,拱手離去。


    方明大師、玄虛道長同樣讓自派弟子先行迴去,天機子笑道:「老禿兒,你可不能喝酒的。」


    方明大師嗬嗬一笑,道:「酒、水、茶三者,隻要雅性足了,又何必有分?」


    定寧師太驚怒交集,不明白怎麽原本快要大打出手的四人,一見彼此便即放下敵意,說笑起來,道:「三位說這甚麽話?此人乃是魔教之人,他說的一言一語,怎能相信?」


    天機子、玄虛道長、方明大師聞話,竟是齊聲笑了起來,定寧師太臉色連連變化,後頭峨嵋派弟子亦是如此。定寧師太冷然道:「敢問三位,這事有甚麽好笑的?咱們派中的小琉璃師侄痛喪至親,作為派中師長,此仇非為她報不可,絕不能任犯人逍遙法外,苟且偷生。」


    天機子怪笑幾聲,指著蕭何易,道:「師太,妳方才也說了,這位蕭左使既然受尊為『孝俠』,自然是因為孝順而得名。孝敬父母,乃是人根本之事,這無關正邪對立,人人皆該如斯,咱們道盟當年聽說他『孝俠』大名,本欲大作文章,一探查之下,才知他年輕時,父母生了重病,為此奔波大江南北,域外沙漠,腳下膿瘡破了又好,好了又破,三千裏隻求一藥石。這等孝舉,舉此罕有,妳道誰還敢去筆誅口伐?」


    定寧師太臉色沉下,又問:「貧尼知道這位『孝大俠』的來曆,不過此事和本門棄徒,袁昊、都爭先有何關聯?」


    玄虛道長道:「蕭左使,方才那兩位小朋友可在你身旁?」


    蕭何易點點頭道:「不錯,是在老子身旁。本來老子聽說今年的少年大會辦在峨眉,打算來見見你們三位老朋友,豈料剛到村內,就碰上那飯館慘案,你們也知父母的事情,哪怕是他人父母,老子也不放下心。這一去之下,正好碰上那兩位小友受人誣陷……對,去他媽的!這說來道去,還不是妳這臭尼姑當時隨口一句,害得他們背上子虛烏有的罪名?」


    定寧師太臉上僵硬,反駁道:「那,那犯人除了他們,還會是誰?」


    蕭何易道:「他媽的,老子怎麽會知道是誰幹下這等事,要是讓老子知道,還不出手殺了為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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