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就算顧希顏沒說,袁昊大概能猜得八九不離十,正因如此,胸中不平之氣,愈來愈盛,一個念頭電轉,心想不知哪兒來的狠心叔叔,對小孩子動手動腳,又不好好照料,既然如此,幹脆由自己想辦法照料她,倘若再無辦法,萬不得已,自己低頭向李若虛求助便是,反正絕千閣弟子眾多,多照料一名女娃兒,自然不成問題。


    他當下拍拍胸鋪道:「顧妹妹,妳說妳想吃糖,是不是?別的不說,這撫仙的糖,我袁昊清楚得很,妳想吃甚麽糖,我全買給妳!」


    顧希顏不由破啼而笑,又跳又叫,道:「真的?袁昊哥哥,你真要買糖給我吃?」聽得有糖可吃,這一口「袁昊哥哥」,也就跟著叫了出口,比起方才,似乎親近許多。


    袁昊哈哈一笑,牽著她手,走出小巷,也不管來往行人瞧見過來的目光,找到販糖的店家,買了乳糖、糖葫蘆等平時吃慣的糖果,付了武幣,一顆糖也不留,通通給了顧希顏。


    顧希顏喜叫一聲,望著手中乳糖等物,愣愣也不說話,她這一輩子從未見過如此多糖,癡迷其中,難以自拔,過得一會兒,麵露痛色,將糖推了迴來,道:「這些糖,我、我不能要!」


    袁昊奇道:「為甚麽?」


    顧希顏道:「娘說過,受之……受之有愧!我不能無故拿這個糖,袁昊哥哥,這糖你拿迴去,我不能收的。」將手上糖果向前再推,不過那雙水汪汪大眼,仍緊緊盯著糖果,不舍之情,表露於麵。


    袁昊聽聞這話,捧腹哈哈又笑,笑得前俯後仰,笑聲快活,似停也不住。他邊笑邊道:「哈哈哈,那好,不如就這樣,妳叔叔叫甚麽名,和我說了,我便把這些糖給妳。」


    就在此時,忽聽身後傳來冷笑聲,道:「好小子!本官大名,豈是你這自以為是賤民,也能妄加得知?」


    袁昊循聲看去,見來人是個中年胖漢,下頜圓潤,賊眼瞇瞇,雙手負後,鼻頭不停哼著粗氣。他身後跟著四名衙門衛兵,左二右二,紛紛睥睨而來,施加壓迫。仔細一看,那胖漢身上穿著官服,雖是大腹便便,卻有配著一塊令牌,當是撫仙衙門的一位官人。


    隻見顧希顏「啊」的一聲,急忙避到袁昊身後,埋頭藏身,整個人狂顫不止,臉上怛然失色,好似見著甚麽可怖可畏的東西,懼怕不已。


    袁昊見她模樣古怪,低聲問道:「顧妹妹,發生甚麽事?」


    顧希顏並未應答,倒是那胖官已先吼道:「妳這賤碑,可讓本官好找!不過皇天不負苦心人,武律在上,總算找到妳這死小鬼,哼!妳竟敢弄丟本官買來的貴劃,該當何罪?」


    顧希顏畏怯發抖,麵如白紙,道:「對、對不起,叔叔,我……我不是故意的,對不起,對不起。」


    胖官麵容罩著一層寒氣,喝道:「住嘴!那幅劃作,乃是墨竹小姐的真跡,價值連城。本官這迴受家中長輩所讬,花下大筆重金,好不容易買來的珍品,卻因妳這賤碑一人疏失,全都搞砸壞了。用不著說,本官自然連帶受罰,就是斬了妳的頭顱,也難消心中氣憤,妳倒說說,本官該如何好聲好氣,笑著原諒妳的過錯?」


    顧希顏惴惴不安,她年紀太小,本就不太清楚甚麽連帶責任,更加不會懷疑此事疏遺,隻當是自己丟了珍劃,害得叔叔受罪,當下抱頭蹲地,眼淚簌簌落下,頻頻道歉,愈說愈是口齒不清,語無倫次,顯是自責不已。


    街上眾人發現撫仙衙門的官人辦事,全都聚在一旁,細細探看。此時已臨近少年小會的日子,各地來客紛多,加上本來的撫仙百姓,觀者如雲,耳目眾多,這一傳十,十傳百,馬上就知道街上發生大事。


    但見圍觀百姓,各各睜大好奇目光,緊盯過來,本欲瞧個好戲,開開眼界,竟是發現官爺為難的對象,卻是兩個小娃兒。


    有年輕農人道:「喂,喂!怎地衙門官爺找上兩個小娃兒麻煩?」


    又有大漢道:「不曉得,找誰麻煩不好,偏生找兩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娃兒。唉!這衙門的素質真是一年比一年差。」


    有女子忙道:「別說啦!你莫非想讓衙門找麻煩不成?」


    有人眼尖見了出來,道:「那、那男娃兒,可不就是絕千賭坊的人?」


    又有人道:「不錯,那是都少的朋友,整天跟在都少和李小姐身旁。我瞧那些絕千閣弟子,各各對他好是恭敬,難不成那娃兒是哪位高人之後?」


    馬上有人哼聲道:「那又如何?你們可曉得那位官爺是誰?」


    有人不屑問道:「卻是何人?」


    那人冷笑道:「那位官爺姓霍。」


    不少人驚唿連連,齊聲道:「竟是霍家人!」


    撫仙百姓人人均知,這一帶兩大地方豪族,一是奉大理諭令,長年擔當衙門要職的許家,二是自地方白手起家,掌握撫仙漁產的霍家,兩方權貴雖未交好,也無交惡,彼此各有所長,勢均力敵,不分強弱高下。理應如此才是,但現下眾人麵前,卻有個霍家的衙門官人。


    袁昊側耳細聽一旁的私語,心底莫名一凜,想不到眼前這胖官,不僅僅隻是顧希顏的叔叔,還兼之衙門官職、霍家子弟身分於一身,自己就是想出手,實也大大難辦。這一出手,勢必得一次麵臨兩大地方權貴施壓,就算李若虛再怎地想護己,絕千閣勢力再大,百般無奈之下,終究寡不敵眾,還是得乖乖認命。何況這胖官語氣傲慢,氣勢逼人,所說的話,根本不是甚麽有理好話。倘若他口中的劃作真有那般重要,決計不會讓一個娃兒親手保管,大可另外派人保管便是,又何必非讓自己姪女保管不可?


    隻見有名衛兵,上前幾步,在胖官耳邊呢喃幾句,見他臉色微變,同樣瞪視袁昊,忖道:「這小鬼是絕千閣李小姐的熟人?哼,如此說來,他倒不算普通毛小鬼,不過那又如何?這兒是撫仙,是大理國,就算是遍布中原的絕千閣,也得乖乖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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