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雲堂凝來而笑,道:「那姓李的小姑娘喜歡誰,又愛煞了誰,老夫並無所謂,不過小子你想給那公子哥好看,是不是?」


    袁昊心想那華森就是聽命於趙元佑,自己想毀掉他和王芫兒的計劃,就是和趙元佑公然作對,當下沒有多想,點點頭,不平之色,流露小臉。


    竹雲堂見此,突然哈哈朗笑,聲音快活至極,道:「好,好!小子,老夫就中意你這性子。你答允老夫,隻消好好教訓京城來的紈褲子弟,老夫就破例一迴,親自教你『擠身』。」


    袁昊本還愁著時間有限,難以學成完整的泥鰍功,一聽此話,莫名大喜,忙答應道:「沒問題,沒問題!竹爺爺,我要是得以學成,順利毀了他們的計劃,就是大大羞辱那狗羔子。屆時……嘻嘻,包竹爺爺你滿意過癮!」


    竹雲堂白眉輕挑,聲音略沉,道:「甚麽計劃?那公子哥莫非想在撫仙幹甚麽蠢事不成?」


    如今泥鰍功能不能成,全仗著竹雲堂的一句話,袁昊思慮一會兒,想道竹爺爺武功高強,性情又似極他們瀛海島民,絕不會無故洩漏風聲,自然不再隱瞞,原原本本將偷聽而來的計劃,李若虛又是作何反應,自己又是萬般愧疚的事情,通通傾吐而出。


    竹雲堂聽了一陣,忖道:「絕千閣遺失鏢物……豈不是就小子和謙兒受困聖教那幾日?如此說來,那位李小姑娘會碰上這等事兒,和咱們多多少少也有相關。小子卻也不說,這是為甚麽?」臉上莫名又沉,隻覺袁昊不把自己當成好朋友,刻意隱滿事情,打算自行處理。


    「小子,此事你大可和老夫商量,為甚麽要隱瞞不說?倘若老夫沒有問起,你是不是打算自行處理?」竹雲堂有些不快地問道。


    袁昊眨了眨眼,恍悟而來,忽地瞪起眼珠子,道:「竹爺爺,你莫要看低我袁昊,你我既然是好朋友,我幹甚麽和竹爺爺你客氣?可是此事說來道去,是我那位姓都的朋友,他和若虛姐姐的事情。盡管我滿心愧疚,極力想彌補過錯,還是隻得以朋友的身分,從旁協助。真正要出手教訓那王八羔子的,始終都是我那位姓都的朋友。」


    竹雲堂「喔」了一聲,轉而緩頰笑出聲來,道:「你小子倒是想得遠,好,小子你過來,和老夫過過手。」


    袁昊聽出話中之意,明白竹雲堂願意親自傳授『擠身』,當是大喜,以為要迴白楊林過招,應聲而動,豈料竹雲堂先一步動作,將燈籠扔在道旁,捲褲捲袖,走下田籌。


    袁昊大愣不解,道:「咱們在田地裏過招?」


    竹雲堂拋去燈籠,此時四周闃黑,已見不得他老臉,隻耳中聞得老邁笑聲,道:「泥鰍功自魚鰍而來,源於田地,咱們不在這兒,難不成要迴白楊林練?」


    袁昊臉一紅,咳了一聲,心想自己還真以為要迴白楊林過招。


    竹雲堂道:「你不得用道氣,老夫也不用道氣,咱們全憑本事過招。」


    袁昊道:「是!」腳下滑溜一動,憑著方才聲音方位,揮掌打去。隻感手心似乎要碰著某物,驀然有風聲驟起,自身側輕輕掃過,竟撲了個空,往前一傾,趕忙腳下再動,總算穩住身子,沒有摔個顏麵吃泥。


    尚不及喘息,便在此時,隻聽得竹雲堂的聲音在身側響起,道:「小子,你發甚麽呆?」話聲一落,拳掌揮來。


    袁昊感受到掌風襲麵,雙手擋麵。竹雲堂大笑一聲,掌至半途,凝力沒打,轉而右腳拌去。袁昊驚慌失措,左足向後蹬開,勉強避去,心中知對方經驗老練,自己這點小伎倆根本拿對方沒轍,泥鰍功一動,就要滑溜避走。


    竹雲堂道:「哪裏走!」大掌如蛇鞭般猛地掠來,牢牢扣住袁昊手腕,左腳再拌,輕易翻倒袁昊。


    撲通!袁昊整個人雙腳淩空,反應未及,迴過神時,終究吃了一記臉麵土。


    袁昊道:「呸!啊呸,竹爺爺你……你不厚道,不是說好過過招嗎?」他隻感口中全是泥巴和苦水腥味,一陣惡心反胃,好不難受。


    竹雲堂沒好氣道:「小子,老夫確實是過過招罷了,倘若是真打,你早在第一掌便被掌勁拍死。」


    他接著道:「小子,你剛剛可有見著老夫是怎地避招的?」


    袁昊苦不堪言,搖搖頭道:「沒見著。」


    竹雲堂微微一愣,拍了腦袋,道:「是了!老夫都忘了,你見不著的。你去拿燈籠來,仔細再看一迴。」


    袁昊取來燈籠,燈光罩得一老一小通紅發亮,更透出泥濘當中的數條魚鰍身影。


    竹雲堂道:「你出拳打來。老夫會慢慢動,你好好看清楚。」袁昊一手拿燈籠,另一手依言打向他側腹。


    袁昊拳頭揮出,本來道氣不可而言,又沒學拳法雲雲,自然沒多少勁力,可是竹雲堂卻是動都不動,眼看拳頭就要打著身上。


    便在這時,隻見竹雲堂的身子好似柔軟無骨,猛地竄近過來,眼前一花,竟已不見蹤跡。


    袁昊正感莫名其妙,左看右望,仍不見竹雲堂的身影,當感不知所以,怎地竹雲堂會憑空消失?他微覺身後微涼,有微風驟起,轉身看去,便見竹雲堂佇候在那,雙手負後,淡淡而笑。


    竹雲堂笑問:「如何,你有看明白了?」


    袁昊又吃一驚,眼珠子蹬得老大,心髒怦怦狂跳,喜色愈盛,道:「竹爺爺你怎地做的?快教我,那就是『擠身』嗎?」他雖還不清楚竹雲堂如何做到,卻很是篤定,方才那奇妙詭譎的體驗,就是所謂的『擠身』。


    竹雲堂見他反應熱烈,欣喜若狂,老目當中一片朦朧,頗感懷念,點點頭道:「所謂『擠身』,簡單而言,就是『竄而不逃』四字。」


    竄而不逃?


    竹雲堂續道:「意若避敵,逃之夭夭,使用泥鰍功,『遊戈』當能如泥鰍般滑溜而動,任人捉也不著;意若過招,刀光劍影,使用泥鰍功,『擠身』則能欺近對手懷中,溜竄而不逃,肆意落拓。」


    袁昊聽得恍忽一陣,總算弄清楚『擠身』的意涵,而最後「肆意落拓」四字,更是令他驚唿一聲,忖道:「原來,原來,遊戈擠身,落拓無心,竹爺爺說學了『擠身』,就能懂『落拓無心』,是這個意思。」


    他閉上眼睹,仔仔細細整理思緒,過得不久,睜眼問道:「竹爺遺,這麽說來,泥鰍功的『遊戈擠身,落拓無心』,意思是說:如魚鰍般溜竄自如,逃或不逃,打或不打,存乎一心,全憑自己的意?」


    竹雲堂笑而不語,快手往泥中一捉,單手就捉起一隻野鰍。隻見那隻野鰍似也嚇了一跳,擺身搖尾,動得拚命,靈動如流。


    袁昊這才心服口服,怪不得自己怎地也捉不住野鰍,原來是這般厲害。


    竹雲堂道:「你瞧這野鰍,見有人捉它起來,以為碰上危險,在手掌心這點小縫隙內,兀自能滑溜自如,竄動而出,可不就是『遊戈擠身』的最佳寫照?本來的話,老夫是想等你捉起野鰍,再讓你悟得這道理。現下你已提前會通字意,要想使來,自然事半功倍,簡單不少。小子,咱們接著來,天亮之前,要將泥鰍功練成。」


    袁昊心神大慰,道:「是!」


    這一老一小加緊勤練,於田籌當中,以泥鰍功過招。


    袁昊既真正悟通「遊戈擠身,落拓無心」的道理,使起泥鰍功來,果真不得同日而語,行動起來,心神想著自己要溜竄自如,逃或不逃,打或不打,存乎一心。是以竹爺爺欲要打來,也不再溜竄而逃,而是欺身竄去,頻頻出掌迴招。


    時間飛快流逝,很快地,天即破曉,轉眼明朗。


    那赴約之日,就在今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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