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昊不明白竹雲堂為何發怒,隻清楚他不是開開玩笑,當下頗為不舍地將燈籠交予出去,黑夜籠罩而來,果然眼前一暗,甚麽都見之不著,隻得依著滿天星鬥的芒光,勉強辨清方位。他臉一黑,無奈道:「竹爺爺,你這是強人所難。」


    竹令謙瞧他模樣怪可憐,不覺抿嘴嬌笑,心想:「你這人滑頭古怪,平時都是你強人所難,現下也知道遭人強人所難的感受啦?」


    雲堂哼了一聲,燈籠高舉在臉側,道:「你大可放心,魚鰍的具體位置,老夫會親自告知,你隻消盡力去捉便是。記住老夫說的四字口訣,田疇野鰍,可不好捉,你早上玩弄掌心的那隻魚鰍,八成不及野鰍的四分之一能耐。」


    袁昊點了點頭,微蹲身子,兩隻小掌大大攤開,四顧探望,就候竹雲堂的一聲告知。


    過得三息,忽聽竹雲堂「嗯」了一聲,道:「來了!小子,左前方三步!」


    袁昊應聲,欲要奔前去捉,腳剛要抬起,卻覺田疇裏的泥濘沉重無比,好似千斤巨石壓在腳上,難以動彈。他心中不及吃驚,咬牙奮力,總算抬起右腳,但是左腿同樣受困泥濘,費了不少工夫,兩腳總算得以活動,卻動得極是笨重,行了二步,每一次抬腳都是卯足全力,還未捉魚鰍,唿吸已有些紊亂。


    便在此時,又聽竹雲堂道:「小子!你在做甚麽?動作快些,那隻野鰍察覺異樣,已縮入土裏。這迴是右前五步!」


    袁昊同樣應聲,艱難跨步過去,黑夜當中,亦不曉得自己行去方位對或不對,隻管走了三步,竹雲堂便又喊聲,改了位置。袁昊試了五、六迴,通通都是未碰著魚鰍,就要改變方位。饒是如此,他也絲毫不怒,仔細確認方位,動著兩隻小短腿,奮力奔去。


    這不知不覺間,袁昊隻感兩腿愈奔愈快,勘勘輕鬆,似是掌握到在田疇移動的法子。他臉上微喜,尋思道:「原來魚鰍平時都是在這等情狀下,溜竄而行的?怪不得它們到了地上,難捉得緊。啊,是了,遊戈擠身,遊戈擠身!」腦中所想全是竹爺爺施展出來的泥鰍功,那一步子,那一滑足,那一竄身,以及「遊戈擠身」四字口訣。


    他靈光一現,又想:「我若能在田疇泥濘施展出泥鰍功,出了田疇,腳無所阻,還不愜意自得,任誰也捉之不得了?唉喲,就是如此,就是如此!竹爺爺定是想到此理,才要我來捉泥鰍。」


    那套泥鰍功,本就是取於魚鰍在田疇泥濘行動的一切情狀,其功法要旨,處處不離魚鰍本身,換句話而言,對魚鰍的理解愈是透徹、假想愈盛,施展而出的輕功身法便會越加莫測難覺。竹雲堂要他親自下田捉野鰍,此理於此。袁昊既悟「滑」的意涵,加之親眼見過竹雲堂施展的泥鰍功,心底已對魚鰍有了進一步認識。這迴親自下田,雖然深受泥濘所苦,不過憑借對魚鰍的理解,很快便掌握住「滑」的技法。


    竹雲堂身為臻化境高手,內力精湛,要想在黑夜視物,倒也不算太難,眼見袁昊於田疇內來迴奔波,半隻野鰍卻都捉不得,小臉上兀自笑得開懷,心中自然明白他為何發笑,微微點頭,朗聲又道:「小子,你連野鰍都沒碰著,有甚麽好笑?仔細去想那四字口訣的意義,否則老夫打花你的屁股!」


    袁昊畢竟年紀輕輕,娃兒玩性又重,試過不久,竟在田裏小玩起來,腳下連動,已能將「滑」的技法使得高妙絕倫。


    此時一聽竹雲堂的話,確實如他所言,那四字口訣的意義用法,自己尚未能知,苦惱一陣,道:「遊戈……遊戈……咦?莫、莫非那『滑』字本身,就是指『遊戈』二字?」


    當下還未細想,就聽竹雲堂便道:「後方七步,小子!遊戈,擠身!」


    袁昊喜上眉梢,登時明白過來,心底想像著魚鰍如何縱橫四方,行如雷電,並非踏足泥濘,而是滑動自如,如此當可不受泥濘所困,這就是『遊戈』之意。卻原來那『遊戈擠身』四字,從一開始就得拆成兩部分作解,即『遊戈』和『擠身』,惟有將二者通悟,才能算是真正練成『遊戈擠身』。


    他轉過身,腳下一滑,竄走而去,輕快如風,隻感身輕如燕,這迴不再相差甚遠又或相差幾步,而是確實到達所在,雙手往下撈去,咕嚕嚕一聲,好似碰著又好似沒碰著,掌心一攤,甚麽都沒有,不覺有些失望。


    卻見眼前的竹雲堂哈哈大笑,輕輕捋胡,道:「很好,『遊戈』的道理,你總算懂了。行如遊戈,正是指魚鰍的一舉一態。接下來,小子你想捉著野鰍,就得明白甚麽是『擠身』。」


    袁昊喜不自禁,點點頭,道:「是,竹爺爺!」


    竹雲堂道:「小子,『擠身』是泥鰍功當中,最難亦是最簡單的技法,想必你要不久就能察覺,但能不能使之出來,就要看你自己。老夫方才說過,泥鰍功的前四字口訣:遊戈擠身。而那最後四字是:落拓無心。你若能明白『擠身』,那落拓無心,就能明白。」


    袁昊聽聞此話,深深吸足空氣,胸口鼓起,明白自己隻差臨門一腳,就能學成泥鰍功,連忙稱是,迴到田疇中心,靜靜等候。


    遊戈擠身,落拓無心,袁昊心中默詠這八字,念頭一轉,頻頻滑走而去,撲往藏身泥濘中的野鰍。


    豈料這一捉,就是整整捉了數百個迴合,費盡整夜功夫,眼都未闔,直至深夜散去,天邊射出第一道曙光。


    迷迷糊糊間,袁昊隻覺臉上又癢又冰,猶似鴻毛在臉上輕輕搔過,奇癢難耐,下意識伸手抹去,忽聽一道「啊」的嬌唿,似感惋惜又感慍怒。當他緩緩睜開眼睹,就見一張嬌容在前,手上拿著一根木枝,直直對準自己的鼻子。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畫槌錄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草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草士並收藏畫槌錄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