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昊咳嗽一聲,頻頻在心中安慰自己,道:「冷靜,冷靜,我並沒有做甚麽虧心事,幹甚麽怕被她看?我是來救墨竹小姐不錯,現下別想原因,想結果就是。」當即正色道:「這位姑娘……其、其實不瞞妳說,我和外頭那人,都是來救墨竹小姐離開這鬼地方的。」


    少女「喔」的一聲,美眸微微睜大,道:「救……墨、墨竹小姐?為甚麽?此地很不錯呀,幽靜怡然,遠離塵俗,是個靜心畫畫的不二佳地。」


    這迴換作袁昊「咦」了一聲,眉宇大皺,不錯?佳地?這可和想像中的反應不同呀?難不成墨竹小姐並不願離開此地?


    他臉皮微跳,有種不好的念頭湧上心頭,搖搖頭,道:「被人所囚,如何能算得上佳地?我是不懂作畫一事,不過人被囚於暗處,不得動彈,想必也畫不出甚麽好畫。」


    少女美眸一亮,沉吟片刻,點點頭道:「作畫確實強求不得,心所能見,隻得是順其自然,你這番話,說得倒是不錯。」


    袁昊心中微疑,左右相看,仍不見墨竹小姐身影,續問:「敢問墨竹小姐人在何處?莫非在石洞之外?那、那瀛海島二人的懸賞令,可是妳家小姐被逼迫而作?」


    少女眨呀眨眼,似在迴憶甚麽,接著嘴角微揚,笑道:「啊,你是說那大鬧撫仙派,又偷了人家判官槌的島民?那懸賞令確實是受人所讬之作,怎麽樣,畫得可還不錯?」


    袁昊聽對方話中之言,好似驕傲又害臊,憶起那懸賞令害得自己好幾日睡不安穩,可謂吃足苦頭,不覺生氣起來,道:「那懸賞令畫得好不好,也是墨竹小姐的事兒,與妳這碑女有何相幹?」


    那少女「咦」的一驚,小聲喃道:「事到如今,這人還看不出來?是真蠢還是裝蠢?」


    袁昊瞪眼道:「幹嘛?」


    那少女美眸瞪得老大老大,終於嬌笑出來,笑得前俯後仰,不亦樂乎,道:「你……你,哈哈,你很好,你真的很好。我從沒見過你這等人。喂,你叫甚麽名?」


    「爹爹娘娘跟我說,不能和陌生人說名字。更何況,我叫甚麽,幹妳這碑女甚麽事?我告訴妳呀,妳不要以為可以仗著妳家主子的名氣,欺辱可憐老百姓。」袁昊見這碑女言行古怪,隱隱感到不對勁,更不敢說出自己名字。


    少女本來笑聲漸息,這又嬌笑起來。過得少時,似是笑得夠了,白皙的雙頰暈紅一片,滿足地喘了口氣,笑道:「畫作之間,有好壞分別,身為畫作的畫師,難不成不得詢問他人意見了?」


    袁昊聞得這話,先是愣了好久好久,像在琢磨話中之意,整個人連是唿吸都忘了,待他突然震驚過來,整個人直跳起來,指著少女,道:「妳、妳、妳……」嘴中連說三字「妳」,唇嘴抖動,再也道不出其他話來。


    少女笑容可掬道:「你不是想把我救出去?」頓了一拍,看了滿桌滿地的畫紙,以及腰上銀鈴,輕輕歎了口氣,道:「也確實是時候了。」


    袁昊簡直不敢置信,顫聲問道:「妳……妳就是墨竹小姐?」這話就是由自己說了出口,尤感詭譎,亦是不信。


    眼前這隻不過比自己稍長一些的少女,竟就是鼎鼎大名,畫功當可媲美當年「畫聖」的墨竹小姐?


    墨竹小姐道:「瞧你那眼神,不相信我說的話,是不是?」說著,不由歎息一聲,道:「世間的功與名,盡是些身外之物,我不在乎,別人不定不在乎。一個人樹大招風,有利自有弊,這點無論對武者、對凡人,對皇帝,那都是一個樣。你說,是不是?」


    袁昊兀自對眼前這人的身分抱持懷疑,可是被莫名問起,嚇了一跳,道:「姑、姑娘說得是。」


    墨竹小姐微微發笑,往木桌走去,左手取了桌上如玉般的石斑硯台,右手隨地拿了一張畫紙,和袁昊臉龐微微一對,轉個方向,滿意點頭。


    正當袁昊搞不清楚情況時,頓覺屋內的氣氛驟然大變,背脊一陣發寒,眼光所及,就見墨竹小姐整個人氣勢凜然,眸中精光乍現,從大袖中拿出一支老舊毛筆。


    她蘸足黑墨,轉側一圈,下筆飛快如神,筆墨似刀光劍影,閃爍不止,一勾一勒,一掃一挑,一刻也沒中斷過,筆筆既精,又似明似不明,暢然自得。


    袁昊在旁看得都呆了,沒想到畫師作畫,竟能有種在沙場殺敵之感,每一步每一勢,看來都安安靜靜,實則卻是如履薄冰,和她相比,自己和約翰等聖教士兵的戰鬥,根本是小巫見著大巫,不足為奇了。


    過沒多久,墨竹小姐遞來那畫紙,俏臉笑而不語,隻見那畫中所繪的,是一張看來十三、四來歲的麵容,劍眉微蹙,似在困惑又在驚訝,神情活靈活現,又好笑又逼真。


    袁昊本還感慨墨竹小姐畫功絕妙,忽然注意到甚麽,臉當一沉,發覺過來,這畫中所繪的,可不就是自己的臉?自己可曾露出這種微妙表情?


    墨竹小姐笑嘻嘻道:「畫得如何?」


    袁昊臉更黑,扭過頭,並不說話。墨竹小姐快步上去,貼在他耳畔邊,輕聲問:「畫得如何,你倒說說呀。」


    袁昊耳朵一癢,臉更紅,道:「我不說。」墨竹小姐笑道:「為甚麽不說?」袁昊道:「不說就是不說。」墨竹小姐又道:「你不說我可不知道畫得好或不好。」


    要袁昊評自己的臉,本不是甚麽困難事,可這幅畫作分明把他畫得古怪至極,說帥也不是,說不帥也不對,不管如何,總能讓人挑出毛病,索性不說也罷。


    而墨竹小姐自然明白這點,因此刻意央求袁昊,迫得他非要說去感想不可。


    袁昊道:「墨竹小姐,既然妳無礙,咱們還是快逃罷。免得外麵那群聖教之人迴來,發現那二名……」話未說完。


    忽聽得門外傳來咒罵吆喝之聲,以及搬落大石的咚咚悶響,聽那聲音,少說也有數十來人左右。時不時還會聽到「法則在上」、「真神保佑」雲雲之語。


    袁昊憑著執者境的功力,聽個大概,臉頰抽蓄,忖道:「他媽的,我這是嘴巴賤呢?說甚麽都好,偏偏說這個,現下好了,聖教迴來了,此處毫無退路,我該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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