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音寺前。


    周牧的心神迴歸這方身軀,睜眼,凝視著身前佛山。


    世尊端坐在雷音寺中,冷漠問道:


    “施主究竟是欲登我山門,還是使些奇異手段?還請盡快,這場鬧劇已然持續太久。”


    ‘轟隆隆!’


    巨大的轟鳴聲中,周牧將南朝拋迴了原位,撫摸著斬仙葫蘆,於一位位大羅、一位位強大者的注視中,淡淡開口:


    “世尊,可願交出佛母?”


    “施主,可願登我山門?”


    雷音寺中的大羅如是說道。


    下一刹。


    頂天立地的青年消失了,他化作正常大小,出現在雷音寺的寺門之前。


    他微笑。


    旁觀的大羅者愣神——這人,還真敢登門??


    老佛眯眼,北皇笑出了聲,而那雷音寺上的世尊拈花一笑。


    “施主,好膽量。”


    “既入雷音,便可皈依。”


    世尊拈花一笑,有大佛音響徹諸天,有無量重迭的佛國在雷音寺中顯化,朝著周牧轟然壓來!


    大羅之威。


    隱匿在虛空中的青牛焦躁了,準備出手,卻發現小老爺不動如山,似胸有成竹。


    青牛按耐住出手的衝動。


    與此同時。


    周牧凝視著重重迭迭著壓來的無量佛國,笑容消失了些許——這讓他想到了阿姐身上壓著的佛國。


    大無道世尊,赫然是想以類同的方法,度化周牧!


    “世尊,已入苦海深處。”


    周牧感受著恐怖的大羅之威,哪怕是如今的他也根本無法承受,身軀都開始龜裂了,道基動搖!


    他卻還在敘述:


    “苦海無邊,迴頭是岸。”


    “便。”


    “原來如此。”


    周牧雙手合十,誦唱鬥戰勝佛所說的‘原來如此’之四字。


    刹那。


    自十多萬年前,自天庭毀滅靈山動蕩之日起,便留刻在雷音寺中的某道印記,伴隨著那聲‘原來如此’,被激活了。


    在一位位大羅的注視中,浩瀚廣袤的無量佛國轟然破碎,拈花一笑的世尊笑容凝滯,沒來由的頭皮一炸!


    他猛然抬起頭,看見一根棍子。


    看見一根來自十多萬年前的如意金箍棒、定海神針鐵。


    周牧的聲音莊嚴而又肅穆:


    “苦海無邊!”


    “迴頭是岸!”


    他當頭棒喝。


    棒子也就落下了。


    刺目的光自雷音寺中迸濺而出,遠窺的真王、神聖雙眸淌血,端坐的大羅者下意識的閉上了眼睛,


    曾經響徹在十多萬年前的暴嗬聲,響徹在這一片天地。


    “如來,吃俺老孫一棒!”


    當年砸向雷音寺的一棒,砸在了如今世尊的頭頂。


    真-當頭棒喝。


    刺破天地的光華湧動了十個唿吸,自第十一個唿吸時,光漸寂,


    至第十七個唿吸,一切又都恢複安寧。


    雙眸淌血的神聖、端坐著的大羅,都再度看向那座過去佛山,看向那座雷音寺。


    寺中的蓮花台上,那位天公端坐著,身前是匍匐的佛陀、菩薩和羅漢,身旁,是圓寂的【大無道世尊】。


    少頃。


    世尊聚彩雲氣自死而生,重新歸來,站在蓮花台前,歎了聲佛號。


    “我佛慈悲。”


    “施主手下留情了。”


    周牧坐在原本世尊的位子上,輕吐無暇清氣:


    “點到為止?”


    “點到為止。”


    大無道世尊伸手一推,雷音寺微微搖晃,鎮壓在過去佛山,或者說鎮壓在【靈山】之下的大陣,被他托舉而出。


    陣中,是一隻孔雀,還有一隻瑟瑟發抖的金毛吼。


    周牧接過大陣,其沉重超出想象,更勝過一方大千世界——也還好,他是用左手去接的。


    否則還真不一定拿的穩這座大陣。


    “原來如此。”周牧施施然起身,與大無道世尊對執了一禮,本該交給對方的天帝旨意,也不需要交付了。


    雷音寺中的佛陀、菩薩們茫然,外界窺探的大羅、神聖也都茫然。


    “發生了什麽?”地上幽冥中,遠遠窺視的鬼帝呢喃自語,無人替他解答。


    沒有人知道,那光華刺破天地的十個唿吸中,究竟發生了什麽。


    沒人知道大無道世尊為和與那個恐怖的天公,又互相禮敬了。


    他們在迷惑,在思忖,在驚悸於那來自十萬年前的一棍,驚悸於那一聲‘如來,吃俺老孫一棒’。


    “施主,孔雀驕傲,且非尋常大羅能比,還請小心。”


    “我明白,世尊保重,來日再登門拜訪。”


    周牧和大無道世尊對執一禮,彼此之間根本沒了之前那種生死相殺的氣魄,


    就好像周牧是世尊邀來做客的客人,就好像世尊方才並未圓寂。


    事實上,大無道世尊真的已然死過一次了——但他隻是於【現在歲月】死去,


    大羅者,活在時時刻刻,除非同時將歲月前後中每一個刹那的大羅者都殺死,否則,一位大羅是不會徹底死亡的。


    死於此刻,歸來於下一刹。


    大無道世尊一路將周牧送出了雷音寺,站在雷音寺的門口,他重重的拍了拍周牧的肩膀,很親昵:


    “施主,萬望功成。”


    “會的。”


    周牧做禮,施施然離去,折返迴南朝。


    在他離開的靈山的那一刹。


    雷音寺上百萬玉瓦同時崩碎,整座靈山自正中間劈裂成兩半!


    天搖地動,佛陀菩薩都站立不穩!


    那相隔十萬年的一棒,一成力道使一位大羅短暫圓寂,另外九成力道,全打在了靈山之上,打在了大雷音寺之上。


    “我佛慈悲!”


    世尊站在龜裂的雷音寺前,目送周牧的身型消失,大歎了聲佛號,在無數茫然的目光中迴到蓮花台上。


    “封山百年。”


    世尊如是道。


    ………………


    南朝。


    “小老爺,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麽??”隱匿在虛空中的青牛終於是忍不住了,輕聲發問。


    周牧走在大地上,朝著那座皇都行去,微微搖頭:


    “我見了見世尊的真身,僅此而已。”


    青牛更加茫然了:


    “那家夥是誰?”


    周牧笑了笑:


    “孫猴子傾盡全力的一棍,本該直接打殺歲月之上時時刻刻的大無道世尊,可最終,隻打死了他一刹之身,青牛,你猜猜,這是為什麽?”


    青牛眨眨眼:


    “還請小老爺明言。”


    周牧此時已走到了南朝皇都之前,整座城都在寂寥,城中之妖無不在瑟瑟發抖。


    他輕聲迴應:


    “那位,是金蟬子。”


    青牛錯愕,旋而恍然大悟:


    “所以他”


    “嗯。”周牧頷首,凝視著南朝皇都:“和大聖的情況類似,鬥戰勝佛被佛祖桎梏、限製。”


    “金蟬子也被桎梏著、限製著——來自那位莊嚴佛祖。”


    緩了緩,他撫摸自己的左手:


    “還記得那具旃檀功德佛之屍麽?金蟬子主動蛻去了這一具身軀,想要嚐試脫困,脫離莊嚴佛祖的桎梏,但失敗了。”


    青牛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方才金蟬子為何又?”


    “猴子的一棒,打碎了他身上的桎梏和枷鎖,他自由了,可以做迴自己了。”


    周牧輕聲感慨道:


    “鬥戰勝佛,應當也快了.牛兄,還請去一趟昆侖禁區,替我傳話。”


    “小老爺,什麽話?”


    “今日,我要開府,敕封一些仙,一些神,還望牛兄將整座昆侖禁區挪來。”


    周牧低聲道:


    “今日,是我開府,也是我立下末劫之後第一座人朝.南朝,該要改朝換代了。”


    青牛色變,重重點頭,悄無聲息的離去,周牧則和楊念念並肩,走入南朝皇都。


    城中人族無不拜下,群妖噤聲,那兩位妖聖則都遠觀,無敢前者——大羅都圓寂了!


    “老周。”一路上,楊念念小聲道:“那個大祭司還沒出現。”


    “不必去管。”


    周牧隻是要了搖頭:


    “囚龍城下的大威天龍佛,稍後我會放出來。”


    “嗯,不急的。”


    兩人並肩,在無數目光的注視下,走入了皇宮,走到了重殿之前。


    殿門緊閉著。


    周牧推門而入,這座大殿莊嚴依舊,南皇蜷縮在角落,抱著頭顱,微微發抖,似乎在承受莫大的痛苦。


    “你來了。”他艱難道,似乎每一個字都耗盡全身力氣。


    重殿大門關閉,外界一切視線都被隔絕,


    周牧手中浮現出困著孔雀的陣,輕聲道:


    “大聖,你身上的桎梏,不會持續太久。”


    南皇搖頭:


    “這是佛祖的手段,便是那陣中的孔雀,都無法救我。”


    “孔雀不行,我可以。”周牧看著自己的左手說到:“不過,我需要先成為神聖乃至大羅——大羅或許還要一些年月,而神聖,當是今日。”


    他目光轉向困陣中,無法洞悉外界、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的孔雀,


    五彩的孔雀靜靜盤坐著,其身上流轉著無法言喻的氣機,至於那頭金毛吼,則依舊蜷縮在角落。


    “孔雀很驕傲。”南皇虛弱的提醒。


    “我知道,此刻不是放他出來之時,我隻是要借一借他的勢,來執掌南朝——佛祖欽定了他是新皇,借他之勢,我可代其尊位。”


    周牧低沉呢喃,手中不知何時,浮現出一盞青燈。


    “借勢?是借命吧?”南皇艱難道:“這如何能做到?孔雀的新皇之命數,乃是如來那狗東西賜下的,如何可借走?”


    “而若不借走,又如何可做這如來親手締造的南朝之皇?”


    周牧歎了口氣:


    “本來的確如此,佛祖欽定的命格,除了無上者,無人可以撼動、借走,不過嘛”


    他凝視著困陣中還一無所知的孔雀,凝視著對方胸膛上的一道劍痕,憂愁道:


    “可我與孔雀,本就同命。”


    “他之命數,亦為我之命數。”


    青燈大方光明,因果續接,困陣中的孔雀似有所覺,蹙眉四顧,恐怖氣機匯聚如海!


    抱著頭顱蜷縮身軀的南皇微微一愣,錯愕的發現,眼前這位天公,於青燈的照耀之下,忽然就身具【南朝新皇】之命了!


    “今日,我當登基。”周牧撫著胸膛處的劍痕,如是說到。


    殿外傳來轟鳴聲,傳來那位大祭司的震聲。


    “恭迎,鑽風大聖,再入紅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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