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團部到兵團教育學院大概有三十分鍾的車程。


    道路兩側的樹木灑下斑駁的碎影,參差不齊的樓房充滿了生活煙火氣,雜亂的電線和街道上奔跑玩鬧的小孩兒,就像記憶中一幀一幀的老相片。


    江海市的主街道已經鋪砌了柏油路,路麵不算寬敞,但平坦不顛簸。難得夏小柒這次沒有暈車,單手托腮的歪頭看著車窗外那些樸素的建築。


    下車後,文工團的所有人被帶到了演出預備大廳。


    班長劉鑫將夏小柒按坐在椅子上給她盤頭發、化妝。


    當幹淨白皙的臉上被擦出兩團高原紅,夏小柒坐不住了。


    “班長。”夏小柒指著自己的臉頰,“這個妝容,是叫亂巴掌扇耳光妝麽?”


    劉鑫噗嗤一笑,戳戳她的腦袋,“胡說啥呢。”


    “你自己看,像不像被人左右開弓把臉蛋子抽通紅。”


    “這是為了舞台效果。”劉鑫解釋。


    夏小柒撇撇嘴,心想:我從小就混跡各種舞台,幼兒園的時候都沒把臉蛋子塗成這樣。


    明明就是審美落後還甩鍋給舞台效果。


    趁著劉鑫去給別人補妝時,夏小柒將臉上的兩坨高原紅急忙往下擦了擦。反正自己就是個替補的小伴舞,還是最後排最邊緣的位置,效不效果的無所謂。


    演出是在晚上七點鍾正式開始的,夏小柒參加的舞蹈是壓軸,最後一個才上場。她無聊的靠在預備大廳的椅子上昏昏欲睡,不知過了多久,被團長呂鳳紅給推醒了。


    “準備一下,快上場了。”


    雖然排練的時候夏小柒沒出過什麽差錯,但呂鳳紅總是對她不太放心,怕她第一次登台因為緊張亂了隊形。


    “臉怎麽沒了?”呂鳳紅嘟囔了一句,拿過腮紅就往夏小柒臉上拍。


    “團長,是妝沒了。”夏小柒為自己挽尊,“臉還在。”


    “一會兒上台千萬別緊張。”


    麵對呂團長的第n次叮囑,夏小柒忍不住反向安慰,“團長,深唿吸,隻要你不緊張我肯定就不緊張。”


    隨著報幕員的一句:接下來是江海市陸軍十三團文工團的演員帶來的舞蹈《 映山紅》,大家掌聲歡迎。


    夏小柒還懵了一下,原來是叫映山紅啊,練了好幾天一直以為是南泥灣呢。


    登台之後發現場下已經坐滿了人,他們正襟危坐後背挺的溜直,夏小柒都替他們累的慌。


    隨著音樂聲響起,夏小柒心無旁騖的完全投入到表演當中。雖然隻是一個不起眼的伴舞,但夏小柒並沒有懈怠,無論是動作還是麵部表情都拿捏的十分到位。


    做為伴舞不能搶了領舞的風頭,但夏小柒在舞蹈方麵的靈氣實在是難以遮掩。


    躲在幕後觀看的呂鳳紅逐漸鬆了口氣,對夏小柒也有了新的期待。


    舞蹈結束,晚會也正式拉下帷幕。


    迴到後台的預備大廳,夏小柒拿過手帕擦拭臉上的誇張的腮紅。


    剛擦完一側,就有人過來喊著,“夏小芳,外麵有人找。”


    哎呀!一定是團長對我的表現很滿意,要提拔我當副班長了。


    夏小柒抿著唇,盡量不讓自己笑的太得意。


    出了預備大廳就是學校裏長長的走廊。


    此時外麵的天色已經完全暗下來,走廊裏幾盞忽明忽暗的燈鋪出一片暗黃,將安靜的走廊渲染出幾分頹廢的空寂。


    陸燕北雙手插兜的靠在牆邊,姿勢隨意卻不懶散,像是漫畫裏的不良美少年。


    夏小柒懵懵的,看了看他,又迴頭看了看身後亂糟糟的預備大廳。這一靜一吵之間,夏小柒總有種踩在雲端的不真實感。


    她緩緩的靠近陸燕北,能看清他那雙狹長的瑞鳳眼,能看清他長長的睫毛,能看清他唇角那淡淡的笑。


    於是,夏小柒揚起手一巴掌扇過去。


    陸燕北在歎氣之間就已經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低聲問著,“你這是什麽毛病?試探真假的時候總打別人呢。”


    夏小柒喃喃,“打自己會疼。”


    誰說我這小媳婦傻?她可從來不讓自己吃虧。


    陸燕北輕笑出聲,隨著手上稍稍用力就把夏小柒扯到了自己身前,然後將她緊緊抱住。


    夏小柒還是懵的。


    活的陸燕北,他咋在這兒?


    長滿厚繭的手掌心輕輕按著夏小柒的後腦,陸燕北低頭在她耳邊輕聲問著,“想我沒有?”


    剛好與他肩膀平齊的夏小柒點了點頭,額頭一下下的蹭過他身前的軍裝。


    陸燕北臉上的笑意更深了,“我也想你了,每天都在想。”


    “你怎麽會在這?”


    被陸燕北按在懷裏的夏小柒發出悶悶的聲音。


    “來上學啊,沒有文憑以後沒辦法提幹。”陸燕北說道,“我倒是好奇,你怎麽在文工團?”


    “我……我當兵了。”


    陸燕北十分驚訝的,他捏住夏小柒尖尖的下巴仔細打量了一番,很是疑惑的問著,“吃的了當兵的苦嗎?”


    算是戳到痛點了。


    夏小柒氣唿唿的狠狠踩了他一腳,委屈兮兮的控訴,“吃不了一點兒,每天都想安靜的死去。要不是因為你,我早跑了。”


    “因為我?”


    “逃兵連累家屬。”


    她略帶哭腔的控訴一下就撞進了陸燕北的心窩上,似蜂針微微刺痛,又似蜂蜜無盡甘甜。


    陸燕北再次低下頭,用力堵住她櫻紅的唇。


    可惜不是談戀愛的場合,短暫的親吻沒超過十秒就分開了。


    夏小柒下意識的想迴頭看看有沒有被人發現,結果就看見預備大廳的門口站著劉鑫,劉鑫身後一群人堵在門口往這邊看。


    “……”


    劉鑫捂嘴笑著,“剛出來,啥也沒看見,你們繼續。”


    夏小柒臉上一熱,“繼續啥呀繼續,繼續就得付費了。”


    說完,有那麽一丟丟害羞的夏小柒就拽著陸燕北離開了。


    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處,有人就開始泛酸,“長的好看就是了不起,過來演出都能勾搭上一個。”


    “來這裏上學的都是預備幹部,將來都是上校級別的,這夏小芳可真有兩下子啊。”


    “而且這男的長的還那麽好看,瞎了眼啊就被夏小芳給黏住了。”


    劉鑫迴頭瞪著她們,“誰再亂說話我就去告訴團長。”


    可惜劉鑫是聲樂組班長,舞蹈組的人根本不怕她。


    有人翻著白眼,“用不著你告訴,我們現在就去告訴團長,夏小芳勾引預備幹部亂搞男女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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