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戲哪輪的到你來說!”棺仙雙手一合大吼道,他此時身處無形的烈焰中,雙眼都凹陷了下去,皮膚幹裂開始出現一道道裂口,整個人駭人無比。


    隨著他的聲音,戲台上的姚安饒張開的雙臂猛地合攏。


    啪!她的掌聲就是某種信號。


    那身血紅的戲袍袖擺忽然變長,化為濃鬱的血水猶如長蛇直甩向薑羽。


    於此同時整個梨園總庭的地下都響起了轟鳴聲,聚集在梨園內外的人群先是一愣,有人忽然喊道:“地龍翻身啦——!”


    嘩!驚唿聲四起,人潮奔湧而逃,但已經來不及了,地麵突然開裂,一條橫貫整個梨園的巨大縫隙突兀的出現,並不停的擴大,而那下麵則是一個很深很深的洞窟,裏麵四壁光滑,但底部卻有轟鳴聲不停的響起。


    京都地下為什麽有這麽大一個洞?洞裏為什麽還有一個地下湖泊?


    那湖泊又因何是血紅色?


    這些問題沒有答案,人們隻看到那血湖在沸騰翻滾,那轟鳴便是血水衝擊四壁上漲的聲音。


    來不及躲閃的人們一旦墜入其中,便消失在血水中不見蹤影。


    這麽大的動靜很快驚擾了皇宮,京都本身的陣法和皇宮煉神返虛境的供奉剛開始反應,就再次沉寂,也不知是遇到了什麽。


    薑羽依舊安坐在自己的王位上,一手拄著頭,一手指著棺仙,但眉毛卻微微皺起,姚安饒的雙袖化為的血水並無威脅,每每靠近她身周便會立刻被高溫蒸發殆盡,血浪一次次的拍擊向她,但她甚至都沒看過一眼。


    隻是此時南洲梨園總庭的大半地麵已經塌陷,而這戲樓作為中心更是沉的最快,隨著底部岩石的脫落,整棟樓都在下墜,周圍木製的結構發出咯吱咯吱不堪重負的聲響,人群四散奔逃,卻又無路可去,隻能抱著頭匍匐在地。


    這麽一路掉下去便要墜入血湖之中了!


    薑羽終於站起,那本指向棺仙的手指猛地上挑,於是一聲嘹亮的鳳鳴響起!吹散了一切雜音。


    一隻巨大的帶著無盡火焰的鳳凰憑空出現,它一把抓住了下落的戲樓,然後扇動著翅膀就這麽帶著整棟樓開始上升。


    棺仙終於在無形的烈火中脫身,他幹咳兩聲似乎很是痛苦,但卻咧著嘴笑道:“想逃?晚了!”


    這個都快被烤成人幹的家夥猛地高舉雙手,舞台上的姚安饒便也跟著高舉雙手。


    於是血湖轟鳴,無數血線飛出,迅速纏住了被火鳥帶著往上的戲樓,火鳥上升的勢頭猛地一震,竟是被拉住了。


    兩股巨大的力量開始拉扯,它們雖然一時分不出勝負,但戲樓本身卻已經承受不住了,整個一樓的都開始崩裂,還活著的人們嘈雜著往二樓跑去。


    薑羽低下頭,此時她已經能看到地下波濤洶湧的血湖,很多人和木石落入其中都是眨眼不見,但也有例外,那是一個小小的黑點,在血水的巨浪中緩慢而安靜的漂向這裏。


    若是細細看,就發現那東西方方正正,像是——一副棺槨?


    忽的,一個巨浪起,棺槨被高高拋起,帶著勁風直直的朝戲樓飛來,直奔一手指天的薑羽。


    於是薑羽伸出了另一隻手。


    轟。


    巨響!


    一隻細而潔白的手很輕易的便停住了足有它十數倍粗的,帶著巨大威能的棺槨,真不敢想象她到底具有多大的力量和身體強度。


    下一刻,棺材裏一柄長劍猛地刺出直逼薑羽咽喉。


    此時薑羽一手指天,一手停棺,已經沒有多餘的手了。於是她皺眉,目光掃去,那柄長劍砰的炸開,碎成數段,棺材裏的人響起一聲悶哼,顯然受到了反震。


    棺仙對於這次突襲失敗並無任何意外,而是再次高喊,“合棺封蓋!”


    嘶啞的嗓音穿過戲樓在整個地下洞窟中來迴迴蕩。


    這棺槨本就是封蓋的啊?


    那他指的是?


    薑羽抬起頭,隻見剛剛梨園坍塌的地麵區域正是一個長方形,此時鳳凰還未飛迴和地麵齊平的高度,而夜光星辰中卻又大麵積的黑影開始緩緩合攏。


    地麵在重新閉合?


    原來這血湖本就是裝在一副巨大的棺槨中,而棺槨則埋入地下,所謂地縫不過是棺槨開蓋,如今獵物已經落入棺中,自然要重新封蓋!


    “算是巧思。”薑羽聲音淡淡的。


    這血海和棺道的功法配合就是在此,棺中養血,血滋養棺。既為道場,也為戰場!


    “伊呀呀呀~~!”棺仙一邊大笑一邊唱起了戲腔,“這就是所謂的帝女落塵鳳首埋!欲索那連枝!兀自哀呀!”


    他十分得意,眼前的一切是他自修行以來全部的家底!便是在這窮苦的南洲!便是修煉不上等的功法!便是沒有超強的血脈!


    他依然是天下一等一的魔修!你且沒看到這天下最厲害的鳥,如今竟在他的籠中?


    戲樓外,血湖翻滾,掀起浪潮卷向半空中飛不上也落不下的火鳥,火鳥隻能抓著戲樓四處躲避。


    戲樓裏,薑羽一手上指,一手停棺,還要麵對姚安饒的血水長袖和地麵一層層的血海衝擊。


    “你覺得這樣能殺了我?”薑羽的表情依然平靜,絲毫沒有被對方拿捏住的感覺。。


    “何需殺之!我欲取枝!”棺仙大笑,他看向了被薑羽別在腰間的枯枝。


    就在此時,一聲稚嫩的喊聲響起。


    “四師姐!我來助你!”二樓欄杆被猛地撞破,一大團東西攜著狂風直衝棺仙本體。


    它速度太快,直到飛到近處,眾人才發現那是一張巨大的石板,上麵一站一坐兩個孩子,男童全身紫雲環繞,女童抱著一隻白狐。


    此時來到近前,並無什麽威勢,但棺仙卻感覺自己額頭的青筋在狂跳,是生死的危機!


    他一聲怪叫,猛地化為鬼影躲閃,此時他血海和棺道都不在身,說是天仙實則戰力不存一二。


    “受死!”周東東大喊一聲,心中暢快非常,他天下第一紫雲劍揚名立萬就在今天!!


    “對!”幺兒跟著附和,她倒是不為了揚名,隻是覺得有些刺激,於是奮力驅使著棋盤追逐棺仙本體。


    胡九隻恨自己沒有暈過去,要親眼看著自己和天仙撞在一起。


    一時間戲樓裏熱鬧的不行。


    薑羽皺眉,有些心煩,這孩子跟師兄一個毛病,表演欲太重!他如果不喊,可能棺仙都被他直接撞死了。


    “好了!”她冷喝一聲,這還是她自開打以來第一次帶著情緒說話,無形的威嚴散開。


    棋盤戛然而止,紫雲也收斂了剛才的異彩。


    “師姐。。。?”


    周東東有些不解,這棺仙馬上就要被他逮到當場梟首了,師姐怎麽還生氣了?


    薑羽看都沒看他,反倒看向了他身後探頭探腦的幺兒,“師兄跟我說起過你,吳慢慢的弟子?”


    幺兒趕忙放下白狐,起身行禮,“見過四姑娘,棋盤山幺兒有幸得真君教導。”


    薑羽並不理對方套近乎的話,而是低頭看了看對方腳下的棋盤,輕笑了一聲,開口道:“你們棋盤山果然是個窮酸地方。”


    這話沒來頭也不好聽,但卻是事實。


    吳慢慢拆了棋聖的棋盤給幺兒護道,這裏麵除了有對唯一徒弟的溺愛,多少也有些不得已,棋盤山繼承了野狐禪師那套生於山林長於山林的理念,自然也要跟著受這份窮苦,不是說吃不起飯,而是缺少修行資源。


    他們不像茅草堂有生意網絡,也不想玉蟾宮得一洲供養,他們有自己的勢力範圍,但平常連吃飯都是依靠種地打獵,自給自足,哪會受什麽保護費?


    一輩子在深山老林裏哪可能有什麽和外人做交易的渠道。


    再加上不鼓勵術法,也不參與奪寶和法會,直接導致了棋盤山相對其他十四處少功法、少術法,少法寶、少資源。


    仔細想想它們的基礎功法《百獸譜》,當然它是個很好的功法,但要說和棋道有多契合。。。鬥獸棋?算是棋?


    估計也是棋聖在本就不多的藏書裏被迫挑選的。


    幺兒這個年紀的女孩,當麵聽到這種話是要羞死的,臉唰的就紅了,小姑娘一時也不知因為什麽而羞,但就是羞的要落淚了,卻也不懂反駁,便低下頭捏住了自己的衣角。


    周東東平常最聽大師兄的話的,但最怕的卻是四師姐。


    因為四師姐說話極其鋒利,此時卻是覺得自己師姐過於刻薄了,幺兒那麽小,怎麽能如此說,師姐即便討厭瘋劍仙和小棋聖,也不該把氣撒到一個小女孩身上才是!


    他抬起頭正要開口,卻被薑羽掃了一眼,“怎麽?你喜歡這小丫頭?”


    周東東臉唰的紅了,比幺兒還紅,幺兒反倒是好奇地抬起頭看他,心想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薑羽倒是沒有過多的調戲小師弟,再次看向幺兒,聲音淡淡的道:“師兄傳道於你,我作為師妹第一次見你,合該送禮。那棋盤還是還給棋聖,老人家用了一輩子,換了說不定就贏不了棋了。”


    幺兒呆呆的抬起頭不知道對方在說什麽,薑羽調侃與冷笑話的天賦實在差勁,讓人不知道她是開玩笑還是真這麽認為。


    薑羽看向自己單手頂住的棺槨,繼續開口。


    “此物是天仙境功法所化,雖比不上棋聖大道,但平常防身殺人尚算可以。”


    不過她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如果你不嫌棄是個棺材板的話。”


    幺兒依舊呆呆傻傻的,覺得這個姐姐說話怎麽和自己師父一樣,完全聽不懂呢?


    薑羽見她不答,全當她同意了。


    於是頂住棺槨的那隻手忽的高高抬起,紅色宮裙的長袖飛舞,劃出一道美麗的弧線,隨後重重落下。


    砰!


    棺槨發出悶響。


    棺板上濺起無數火星。


    隨後那大紅色的漆麵上竟然開始浮現出焦痕,黑色的焦痕從薑羽手拍的地方開始蔓延,它們不是自由生長,而是形成一條條美麗而絢爛的火紋形狀,這些美麗又炙熱的黑色細紋讓棺槨開始顫抖。


    然後棺槨裏傳出一陣陣慘叫,那是師姐的聲音!


    無法忍耐的痛苦摧殘著她的肉體與靈魂。


    這條被棺仙強加給她的棺道正在被人煉化!她便也要在被同步淬煉,也許最終成為法寶的器靈?或者幹脆變成一具烘幹的人骨!


    慘叫哭嚎之恐怖,讓幺兒和周東東的臉色都白了幾分。


    但薑羽麵無表情,甚至這邊煉化不停,另一隻手也開始動了,她不再指向天空,而是猛地探出一把抓住了一直在騷擾她的血水化成的長袖。


    血水被它拽住立刻開始分離掙紮,但就像是被鳥啄住的蟲,即便再扭動,也不過是無用功。


    薑羽奮力一拽,戲台上套著戲服的姚安饒被她整個拽起,直接拉到了她的身前。


    她就這麽單手抓住了那件紅色戲袍的衣領,將姚安饒提起,嘶嘶的熱汽開始沸騰,紅色如血般流動的戲袍開始扭曲起來,隱隱有刺人耳膜的尖銳叫聲。


    姚安饒今天一直都沒有什麽表情,此刻與單手提著她的薑羽對視更是毫無情緒,隻有戲袍領口不斷發出的呲呲聲!


    鳳凰火可以燃盡萬物,也可以煉化萬物。


    此時薑羽兩隻手分別展現了這一奇觀。


    何為鳳首埋?何為兀自哀?


    一手煉化爾的棺道,一手燃盡爾之血海。


    “你!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棺仙的身影出現在戲樓的角落,那張中年男人的臉上寫滿了驚愕與不解。


    剛才還被他逼入絕境的薑羽,此時卻遊刃有餘的將他兩個功法擒在手中,原來那該死的巨大火鳥根本無需薑羽的操控!此時火鳥發出鳳鳴,竟然將翻滾的血湖鎮壓,封閉的地底四壁也開始燃燒起來。


    你用木頭棺槨想關住一隻燃燒著的鳳凰?


    薑羽隻是在演被逼入了絕境。


    好爛的演技,但放在她身上很適合。


    “我是什麽?我就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鳥啊!”薑羽聲音恢複淡漠,她隻有在和自己師弟還有幺兒說話時才會有情緒,天仙境的魔修真不配。


    “我本想看看那個教你的高人會不會出現的,畢竟他知道我的身份,還知道我身上有桃枝,我就想著不會是‘那位’吧!可惜我家師弟不懂事,所以現在隻好我來問你了。”薑羽看向棺仙。


    周東東聽到這羞愧的低下頭,自己壞了師姐的計劃,師姐演那一出陷入危機不過是想看看那個準備摘桃子的到底是誰!


    “他是誰?”薑羽的語氣是那麽的居高臨下,她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隻螻蟻。


    天仙境天賦卓絕的魔修在她眼裏就是螻蟻,我不僅能殺了你,還要將你的道煉成法寶作為禮物送給後輩。


    鳳凰兒,這些年打架,明明都打贏了,卻沒打出威名,反而名聲越來越壞,這跟她的性格肯定是有原因的。


    她真的不是一個性格很好的人。


    但是個很好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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