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兒吃掉了剩下的山棗,再次上路,這次她選擇了一座相對較高的山,那裏樹木更加茂密高大,她覺得找到些什麽的機會可能更多一些。


    走入老林,鳥鳴陣陣,此處林木間縫隙寬闊許多,沉積的落葉鬆軟,讓腳上的疼痛減輕了些。


    紅兒沿著枝丫開闊灌木稀疏的道路行走,老林中鳥語蟲鳴交替迴響,淡淡的薄霧緩緩流動,日光被勾勒出了形狀。


    忽的她側耳,好似聽到了什麽,尋聲而去,繞過幾棵數人粗的大樹,一片明亮的光幾乎刺破她的眼睛。


    那是一個小小的水潭,波光粼粼的水麵倒映著一束日光猶如寶鏡。


    潭水清透,一眼便能看到水底長滿綠苔的石塊,一條條灰黑色的小魚悠哉的在水裏遊動著。


    這是個活水潭!


    山林懲罰所有不做準備進入的生人,然後又對挺過懲罰的人做出獎賞,它從不是為了困死誰而存在的迷宮,它是養育生靈的家園,它是嚴厲而負責的母親。


    紅兒緩緩走入潭水,短暫的冰涼讓她抱緊雙臂,身上那些細小的血痕和蚊蟲叮咬的傷口都有些針紮似的痛,蔓延到全身忍不住的打顫,但精神上的疲憊卻得到了釋放,嘴唇打著哆嗦露出笑容。


    當走到陽光直射處,潭水也不再那麽冰涼,水位堪堪到達她的脖頸,充足的浮力緩解了左腳的受力,疼痛消散,她褪下全部衣衫,任由它們漂浮在水麵上,自己則赤裸的站在潭水中。


    那些凝固的血跡脫落,打縷的黑色長發在湖麵散開,潔白的肌膚上多出紅腫青紫,少女的眼眸裏反射著和湖麵一樣的光。


    她有些不自覺的出神。


    紅兒從小就和小姐一起長大,無父無母,也沒什麽見識,識的字不多,這輩子最大的理想就是如果未來有一天姚安饒能繼承城主,她可以幫得上忙。


    在遇到唐真前,姚安饒是她唯一重要的人,那時的她每日都勤勤懇懇無比幸福的活著。


    直到遇到了唐真,她遠遠的看見一個男孩在哭,當時的她以為這個人在看小姐,覺得他很有故事,所有便想去問問。


    但當她真掐著腰仔細打量這個人,看著唐真一副好死不死的樣子,好像你隻要不管他,他就會永遠沉入深淵。


    而紅兒,是個愛管閑事的人,她看不得一個少年如此沉淪,她想拉他一把。


    於是她給他工作,請他吃好吃的,領著他滿城亂跑,讓他好好幹,說不定以後自己可以讓他做北陽城裏的一個小管事的。


    慢慢的,帶著這種慣性,她在不知不覺間開始慶幸自己是個小丫鬟,而他恰好是個小乞丐。


    直到城主府鬧鬼,那時的唐真像是一道光,拯救了她和小姐,也是從那時,唐真不再是她可以照顧的小乞丐,但他也成為了她重要的人,她依然選擇以自己的方式照顧著唐真。


    像個老媽子一樣,一直到今天,她樂在其中,她拚盡全力。


    紅兒想著這些,缺氧的感覺逐漸讓她停止思考,暖黃色的陽光穿過湖麵,氣泡一點點從她的鼻腔裏浮出。


    巨大的黑色頭顱在水麵上細細的嗅著,它用帶著倒刺的舌頭舔起水麵上帶著血跡的衣服,血腥味刺激著它的唾液腺,黏噠噠的口水啪嗒啪嗒滴落在潭麵上。


    而赤裸的女孩沉默無聲的躲在水麵下的陰影裏。


    黑色的熊瞎子則認真的在水麵上尋找著血腥味的來源。


    紅兒不了解山林的規矩,在大山裏灌木稀疏且方便行走的小路隻有一種可能——獸道。


    這代表著這片山林是一隻大型食肉動物的領地。


    任何入侵者都將麵臨死亡的懲罰。


    。。。。


    通往北陽城的官道上一片寂寥,但官道兩旁的山林裏卻一派熱鬧,很多還未到達煉神境的魔道散修都零散的落入林中,他們沒有後台,所以不敢進入北陽城奪寶,但又舍不得這一步登天的機會,於是便在此徘徊。


    等待著寶物出世時引發的混亂,看看有沒有火中取栗的機會。


    更何況除了那至寶,若能殺兩個同道也是個發財的途徑不是?


    畢竟現在北陽城周圍毫無秩序,殺了人就跑根本無法尋仇。


    今日一夥專門打家劫舍的魔修,就蹲到了一個‘大獎’。


    “那絕對是玄階以上的靈劍,一看就是個寶貝!!!”斥侯興奮的低聲道。


    “沒看錯?真的隻有一個人?還是個孩子?”為首的老大很謹慎,扮豬吃老虎來釣魚的魔修可是很常見的。


    他們幾人說是魔修,但實際上隻是走了邪道的山匪,實力功法都不強,最厲害的老大也不過築基而已,如今這北陽城四周他們屬於最弱的一檔。


    “放心!就算他是築基境又如何!咱們群起而攻之未嚐沒有機會。”身旁的狗頭軍師給出建議。


    “做了!”老大一合掌,十幾個人紛紛露出壞笑。


    在空無一人的官道上,一個穿著道袍挎著一把紫色長劍的小道童低著頭往北陽城前行。


    “小道友,一個人啊?”老大從樹蔭裏走出,麵帶微笑。


    哪料到道童看都不看他繼續往前。


    老大的臉色變得陰沉,猛地一揮手,數道人影從四麵八方圍住了小道童。


    “年紀不大,心倒是挺傲的,想來師門長輩沒教過你什麽叫出門在外的江湖規矩?”老大聲音陰狠。


    小道童停下腳步,緩緩扭過頭,看了他們一眼。


    “我家長輩確實沒教過這些。”


    “嘿嘿嘿!小門小派沒點見識正常。”老大冷笑兩聲,“報個名號來聽聽,看看是哪個門派生怕自己家弟子死的不夠快啊?”


    道童對他露出一個不明所以的微笑。


    “不才,紫雲仙宮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


    這是九歲的周東東第一次殺人,他捂著自己的眼睛並不去看,隻是咬破舌尖吐出幾滴晶瑩的血珠,血珠遇風化為猙獰的火龍,巨大的唿嘯聲遮掩了絕望的慘叫,高溫蒸發了血跡,被火焰摧殘後的屍首看起來隻是路邊的焦炭罷了。


    半晌,周東東放下小手,聞著空氣中的焦糊味,有些反胃,但還是強忍著目不斜視繼續向北陽城走去。


    小嘴裏不停念叨著大師兄曾經與自己說過的話:“魔修不是人,是野獸!魔修不是人,是野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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