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櫃?”姚安饒皺著眉頭。


    “鑽進去。”唐真點頭。


    “你真不是為了報複我?”姚安饒麵帶不善,看著眼前那半人高的紅木衣櫃,隻覺得唐真不懷好意。


    “真不是。”唐真無奈的解釋道:“之所以修煉方法有些奇怪,是因為它本是魔道的術法,這是我專門為你改良後的修行方式。”


    “你最好是認真的。”姚安饒目光陰冷,但還是往衣櫃裏鑽去,她雖是女孩子但已經不是小時候了,衣櫃實在有些狹小,隻能費勁的撅著屁股一點點調整方向。


    即便是她,在這種時候也不得不說些什麽掩飾窘迫:“話說你不是不希望我和魔道接觸嗎?畢竟你每次談到魔道都會特意的看向我的。”


    “權宜之計罷了,而且這隻是道術法,並不是功法,算不得修魔。你的修為太低,能用的術法本就不多,還要保證實用性和契合性。成效快、效果強、方便學、這基本就是魔道術法的傳統優勢區間。其實你學的‘佛影’也算不得什麽正道,畢竟密宗本身也是爭議蠻大的。”唐真看著她逐漸把自己縮成小小的一團,認真解釋。


    “好了!然後呢!”姚安饒抱著雙膝蹲在衣櫃裏看向唐真,眼睛很亮,但沒什麽情緒。


    “然後我要關上櫃門了。”唐真輕聲道。


    “你最好不是在耍我。”姚安饒又重複了一遍,唐真點頭伸手閉合櫃門,他看著黑暗逐漸掩蓋她的眼眸,最終完全合攏。


    一個小小的木箱創造了兩個世界,半響,木箱裏傳來了姚安饒悶悶的說話聲,有些低沉,“然後呢?”


    唐真掏出一條鎖鏈道:“然後我要將木箱從外麵鎖上。”


    木箱一陣沉默。


    “鎖啊!”


    “哦。”唐真徹底囚禁住了姚安饒,用一個衣櫃和一條鐵鏈,若是沒人從外麵打開,姚安饒便會餓死在裏麵。


    這是唐真第一次感覺自己完全控製住了姚安饒,感覺有些奇妙,不太好描述,不是控製了她的生死,而是掌握了她的行為。


    這也是最後一次,而在這之後,他再也沒有過這種感覺。


    不過此刻唐真隻是低聲開始傳授術法。


    “我教你的術法名為——七囚箱。”


    “七囚箱?”


    “聽名字不太變態的樣子。”姚安饒在衣櫃裏低聲吐槽。


    “因為它主要用途是逃跑保命,其次是在鬥法中幹擾對方的判斷,屬於輔助類法術。”唐真進入了自己的專業領域,“這道術法的本質是天下為箱,箱中萬物亦為箱,層層包裹,永不開合。”


    “魔道腦子有問題嗎?幹嘛糾結箱子?”姚安饒忍不住了。


    “它認為人也是一層層箱子,一共有七層,每一層都是獨立存在卻又被下一層幹擾,它在詰問每一個修行者何為‘我’!身體?靈魂?精神!思想?是哪個在影響哪個?誰又是最本質的‘我’?”


    唐真盡量通俗地解釋道:“這道術法是在描述一個不斷剝離自我的過程,每剝離一層自我,就打開了一層箱子,最終釋放裏麵的‘真我’。”


    他清晰的聽到櫃子裏的姚安饒歎了口氣,大抵是覺得發明這個法術的人是個‘白癡’,她不耐煩的問出了最關鍵的問題。


    “然後呢?有啥用?”


    “七囚箱每開一層,便像蛻皮一樣,剝離出一個完整的你,她具備和你完全相同的身體和能力,而你的本體並不會因此受到什麽幹擾。”


    “啊?!這不就是分身術嗎?”姚安饒震驚了,這麽白癡的法術,這麽牛的效果?


    “差不多,但作為一個魔道術法,與道家三屍分身之法還是有本質區別的。比如七囚箱的分身並不會受到本體控製,她隻會保持著你剝離的那部分的想法和狀態!而七囚箱認為人性本惡,也就是最裏麵的你一定是惡的源泉,善良不過是後天塑造的殼。”唐真變得嚴肅。


    “所以這套術法每開一層,分離出的自己就會邪惡一分,一開、二開還算與本體同心,三開、四開的分身就會偏離施法者的本性,五開、六開完全變為魔鬼。”


    “那七開呢?”姚安饒在衣櫃裏調整姿勢,讓麻了的腿能稍微過過血。


    “七關。”唐真加重了音量,“開到第七層箱子,被叫做‘七關’,具體效果我並不清楚。我最多隻見過一個金丹的魔道修士用到五開,然後他被其他五個自己當場分屍了!”


    唐真迴想起那一幕,五個人狂笑著拽著自己身體的一部分四散逃離,依然有些不寒而栗。


    “唔~”姚安饒低聲喝彩。


    “所以你最多隻能用到一開,之後絕不要繼續研習!”唐真叮囑道。


    “至於它的修煉方法,則和大多數魔道差不多,克服恐懼走向瘋狂,原版的七囚箱修煉方法是在人頭頂開個洞,讓人幻想自己從皮裏鑽出來,便是脫開第一層箱子。不過我的改進應該更合理,你隻需一邊吟誦法訣,一邊想著離開這個衣櫃,剝離最外層的自己,意識到一切不過是一個箱子而已。”


    唐真將術法的口訣交給姚安饒後,就轉身離開了。


    修魔道功法,克服恐懼永遠是第一步,他若在旁邊姚安饒不會感到絕望和恐懼的。


    但他不知道,姚安饒被夢妖困死半個月後,就得了一個小小的後遺症,變的和紅兒一樣——怕黑。


    在櫃子門關閉前那一刻,她用出了太多勇氣支撐,當唐真真正離開,被夢妖困在床上不見天日的感覺再次迴來,這次連紅兒都不在她的身邊了。


    紅兒走向了唐真。


    唐真啊。真該死。他被姚安饒平常的表現所感染,總將她視為一個未來的小魔頭,而忽略了她隻有十六歲,再瘋狂的少女,也會害怕孤單啊。


    。。。


    唐真和紅兒來到了安香園舊址,曾經的二層小樓已經被推倒,變成了一個石木交疊的土包,至於其他的地方則隻剩殘梁斷瓦,一片荒蕪。


    “來這做什麽?”紅兒小心的提起裙擺,跳過一個個泥濘的水坑。


    “這是我選擇的戰場。”唐真指了指小樓殘骸壘砌的土包,“視角開闊,居高臨下。”


    紅兒歪了歪頭,她不理解一個土丘能做什麽。


    “你想想,站在上麵對所有進入安香園的敵人釋放紫金劍符,嗖~嗖!”唐真爬到廢墟上,對著四麵八方擺出發功的姿勢,像個小孩子。


    紅兒被他的樣子逗笑了。


    “我隻能催動一兩次劍符。”紅兒一邊笑一邊提醒唐真他的想法隻是個幻想。


    “修行沒有什麽是絕對的。”


    唐真從懷裏掏出一卷剛抄錄好不久的道書:“《搬山訣》也叫《禦靈有術》,很常見的輔助術法,唯一的作用就是將一處靈力轉移到另一處,移速一般,優點是消耗小且簡單。”


    “最常見的用途是宗門裏種植靈田時,用來調整不同仙株苗圃的靈氣分配,保證仙株健康成長。”


    “也有人嚐試用它來激發靈符,不過效果不好,天地間靈氣稀薄,轉移速度太慢。”唐真在空中隨手一握,似要抓住一縷空氣,“除非有個靈氣特別充實的法寶,可是既然有了法寶,為何還要畫蛇添足的轉移其中真元激發符籙?”


    “除非使用不了法寶。”紅兒從衣襟裏拿出那張仿製的紫金劍符道:“可是咱們也沒有法寶啊!即便想畫蛇添足都沒機會。”


    唐真突然靜默了一瞬。


    紅兒察覺到了那短暫的沉默,當一個男人露出這種猶豫,往往代表著對話裏出現了另一個女人。


    “大道之息,生生不絕。”唐真聲音很輕, 他從腰間拔出了一根枯枝,隨手插入土丘之上。


    桃木枝迅速在土包上生根發芽,兩人都沒有說話,靜靜的看著樹木生長,直到桃花紛紛灑灑的落下,唐真才繼續道:“隻要時刻緊貼著它運行《禦靈有術》,就能搬運真元運轉劍符了,根據我的估算,你體內真元運行《禦靈有術》半盞茶的功夫該是綽綽有餘。”


    紅兒莫名有些難過,這沒什麽道理,明明她連陪他赴死都不怕了!可是看到這棵茂密的桃樹,她才意識到自己沒有做好麵對‘故人’的心理準備。


    她怨自己沒用,也怨唐真,同樣怨故人。


    紅兒看著唐真,唐真看著滿樹的花,沒有看她。


    於是她做了個決定,毫不遲疑的伸手拉住了唐真的衣襟,踮起腳狠狠地撞了上去。


    這是個頭槌似的親吻,迅速而果決,兩個人的臉是撞在一起的,彼此的鼻子都一陣酸疼,但紅兒捂著自己微紅的小鼻子,壞壞的笑。


    “我是一隻鳩!”她如此說,不是說給唐真聽,也不是說給自己聽,而是說給樹聽。


    這是個並不好笑的笑話。


    唐真笑不出來,但有人笑的很開心,甚至鼓起掌來。


    “唐仙師~你精心給我和我妹妹挑選的墓地很漂亮呢!”掌聲和說話聲在安香園門口響起。


    兩人迴過頭,姚安饒似笑非笑的看著那棵桃樹鼓掌,她的身旁還站著一位麵色平靜端莊,滿是清淨明華姚安饒。


    唐真沒想到姚安饒的一開分身,會是這個帶著佛意清淨明華的她,理論上最完美她。


    也想不到半個時辰不到,姚安饒就離開了緊鎖的衣櫃,她真的很有修魔的天賦,


    更不會想到,她並不是戰勝了什麽被封閉在黑暗中的恐懼,她隻是在恐懼的幻覺裏翻來複去的殺了那夢魘二十多次。


    當姚安饒的一開分身打開衣櫃放出本體時,這個被嚇得瑟瑟發抖的女孩嘴角掛著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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