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真正在發呆,坐在二層小樓的廊窗邊看著夜空發呆,手指輕輕摩擦著腰間的枯木枝,不知想著什麽。


    此時的城主府已經完全戒嚴,小廝護院舉著火把奔走不停,一時間進進出出好不熱鬧,而火把最盛之處當屬安香園外,人聲吵雜中夾雜著犬吠,有突然被抓來的賭徒哭嚎不止,也有護衛一邊舞劍一邊念念叨叨。


    而安香園裏反倒是一副冷冷清清的模樣,隻有幾盞孤燈掛在二樓的簷下,映的唐真的臉有些虛無,像是鬼魂一樣。。


    “汪!!汪!”樓下傳來狗叫聲,唐真探頭看去,隻見紅兒這個丫頭正費力的想把一隻大黑狗拖上二樓,不過看起來反倒是那狗拖著她四處亂竄。


    這條黑狗體型壯碩,那黑乎乎的臉皮耷拉成一坨,每動一下都會有口水滴答答的落在地上。


    “狗安,快來幫我。”紅兒整個人都蹲在地上了還是被狗拖著一點點滑走。


    “你拉它做什麽?放開不就好了?”唐真好奇。


    “可是。。。”紅兒愣了愣,於是鬆開了手裏的鏈子,那狗唿的一下撲了出去,紮進了灌木叢中。


    “它已經嚇破了膽,而且安香園隻有一道進出的門,逃不出去的。”唐真看著它消失的方向。


    “我以為你要用到它。”紅兒站起身揉了揉皺巴巴的裙麵。


    “我用不到,是給別人用的。”唐真抽迴身子,繼續發呆。


    紅兒走上了二樓,湊到他身邊道:“狗安,這次。。。你是不是很有把握?”


    “哦?怎麽說?”唐真抬眼問道。


    “沒有把握你為什麽坐在這裏發呆?”紅兒努了努嘴。


    “因為沒有別的事幹啊。”唐真理直氣壯的聳肩。


    紅兒不信,隻覺得他在糊弄自己,插著小腰進屋照顧她家小姐去了。


    其實發呆真的隻是因為沒有其他事可做而已。畢竟這是他第一次不用修為和靈氣降妖,一切都是摸著石頭過河,出現任何情況都隻能見招拆招,但這些他是不會說出來讓紅兒擔心的。


    隨著月亮高升,月色也逐漸明亮,小院被照的發白,趙護衛來通知他一切準備完畢。


    唐真走到姚安饒房間門口,正聽見裏麵斷斷續續的說話聲。


    那是紅兒的碎碎念,“不怕。。我一直陪著你。。苟安他很厲害的。。到底有多厲害我也。。不清楚。。苟安。。就是。。施粥。。一直看著小姐你哭的那個。”


    唐真推開門,隔著屏風看到小丫鬟蹲坐在她家小姐床邊,像是隻小貓一樣,喵啊喵啊喵的也不知道哪有那麽多事可以說。


    唐真開口道:“我沒有看著你家小姐哭。”


    紅兒被他突然說話嚇了一跳,捂著自己胸口埋怨道:“當時我和小姐都看見了!你當時的樣子和那些第一次見到小姐的書生一樣,癡癡傻傻的。。。”


    唐真有些聽不下去,於是認真解釋道:“我確實沒有看著你家小姐哭,我當時是看著你在哭。”


    此話落地,脆而有聲。


    即便唐真再遲鈍,這話說出口也意識到了不妥,他麵無表情繼續解釋“:我哭是因為你的眉眼長得有些像我的一位故人。”


    紅兒低著頭沒有迴話,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房間又陷入了沉默。


    “要開始了,你先去園外等著,我一定會還給你個身體健康的小姐。”唐真努力讓自己聲音變得平靜。


    “哦。”紅兒用袖子擦了擦眼睛,起身跑了出去,出門的時候,又迴過頭認真看了看唐真的臉。


    唐真露出一個微笑。


    夜半子時,城主府安香園的大門被徹底封死,鐵鏈纏繞,內外不通。


    城主、紅兒、趙護衛等人守在安香園外嚴陣以待,而園內隻剩下一個沒有修為的仙人,一個昏迷不醒的小姐以及一隻斷尾破膽的黑狗。


    唐真來到姚安饒床前,認真打量起這個女孩,十五六歲的年紀,此時昏迷,眉宇間流露出淡淡的清淨明華,像是朵白淨的蓮花,他不自覺想起紅兒剛才的碎碎念。


    “又沒有很好看。”唐真得出了確切的唯心的結論。


    他掀開蓋在姚安饒身上的被褥,白色淡雅的睡裙下肌膚白澤,將女孩的雙手疊放在腹部,護住丹田,然後將研好墨汁的硯台擺在了她枕邊。


    做完這些準備工作,他肅容以立,閉目凝氣,雙手捏出好久都沒捏過的道家法訣,開始吟誦到紫雲仙宗祖師的開悟篇。


    “初生紫雲峰,道法無自成。磊磊空自在,惶惶憶往生。。。”


    隨著吟誦他整個人逐漸變得沉靜,幾分氣魄幾分心性開始複蘇,這道文的作用主要是看破心障,維持修行,唐真則是用它來迴憶往昔。


    全篇結語,他猛地睜眼,有精光,好似迴光返照般露出了幾分曾經那種仙人的氣魄。


    他抽出腰間桃木枝,用斷麵蘸墨,然後從昏迷的姚安饒眉心落筆,一筆畫下直至會陰,筆墨劃過白裙,似要將姚安饒從中間分開。


    這是一條歪歪扭扭的線,因為桃木枝的斷麵並不均勻,所以墨汁飛濺磕磕絆絆,但終歸這是一條線!


    唐真看著那墨跡輕聲道:“不可越線。”


    安香園裏似有風來,但樹不動葉不動湖麵不動,這風隻卷著月光沿著窗進了屋,那墨跡未幹的線便成了誰也邁不過的坎。


    亦如曾經攔住人魔尊的那條線一般。


    唐真雙腿一軟坐倒在地,那剛剛複蘇的心性與氣魄也在此時散去,他又變成了叫做狗安的凡人。


    人啊,隻能自欺欺人一時。


    這天道神通不看真元多少不看修為高低,隻看心意境界,他剛才借了幾分曾經的心境,又用南紅枝的大道做筆,才勉強施展了在桃花崖上用一萬積分才兌換來的大法術的萬分之一威力。


    再看此時的姚安饒,她的身上忽然蒸騰起一股白煙,一道白影似是被擠了出來,發出陣陣聽不見的嘶鳴和哀嚎,猶如小兒啼哭,讓房間都冷了幾分。


    它就是夢魘,唐真那條線畫在了姚安饒身上,故而姚安饒便成了紙,她本人不會被不可過線約束,但她體內的夢魘卻不行,它無法存在於線的兩側,隻能選擇一邊。


    而奪舍隻占一邊身體就好比倒茶隻要豎著半杯,自然而然的就被擠了出來。


    此時夢魘還欲掙紮,它完全不知道為什麽自己就突然被擠了出來,張牙舞爪就要往迴鑽,但每每進去一半又無功而返。


    “哈哈哈!成了!”唐真坐在地上大笑,隨著笑聲,他的七竅流出血來,額頭也開始滲出汗珠,毫無修為的半仙之體根本承受不住大道神通,即便他是這道術法的創造者。


    但他依然很開心,好似自己這一次終於將‘人魔尊’攔在了十步之外。


    那白色的夢魘迴不去姚安饒的身體,又試著向唐真撲來,唐真也不躲不閃,反而張開懷抱。


    可惜夢魘剛剛靠近,又變的十分猶豫,似乎有些懼怕唐真的身體,最終在屋裏盤旋兩圈後向屋外的夜幕飄去。


    “可惜!”唐真吐了口血沫,這隻夢魘神誌比較完全,竟然知道趨利避害,沒有把它自己一頭撞死在唐真身上。


    不過他還有後手,唐真扯開嗓子大喊:“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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