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弟弟,你怕不是沒睡醒。若是父尊同祖父早就知道了,咱們家中豈不是早就鬧翻天了?況且若是父尊知曉,母親哪裏又要怎麽說,難道也知道了嗎?”出塵此時一見疑惑,隻叫焚火方才那一句攪得摸不著頭腦,又連珠炮似的向他問道。


    焚火也是一臉無奈,歎一口氣,道:“五哥哥你有西方天道傳承,最近自己瞧一瞧他兩人便該能明白了。他倆身上情絲纏繞糾結,是累世情債牽絆。偏偏天道作弄,兩個人這一世俱都投得男身,又是兄弟,親情和情債糾纏一通,一攤亂麻,才難消解,顯得不美。不然二位哥哥以為,爺爺為何隻是同皇甫家定了親,卻始終不曾定下日子?一來小九、青藤二人根基不穩,怕婚後破了身,壞了根基修行;二來便是他們兩個這累世的情債。他二人這一番糾纏若是不能解釋,日後即便青藤嫁了過來,難道同小九能過什麽安生日子嗎?”


    他們三個尚在那房裏糾結,此刻千幻、萬象房中,水汽蒸騰,暖浪陣陣。千幻、萬象二人共浴湯中,身上疲乏都消磨一空。


    萬象原在千幻懷中睡的正香,卻突然劍眉緊縮,麵上露了艱難之色,又使勁往千幻懷裏鑽。千幻替萬象擦完身子,因泡在湯子裏麵也是有些疲乏,便倚在池邊閉目養神,突然覺得萬象這麽一鑽,猛地驚醒,定神看向萬象。


    他見萬象神色,想著那駐神茶有安神寧心之效,理當不是夢境所致;又想著之前萬象在林家族宅之中損了修為,怕是一時經脈不通,氣行有阻,被他體內神氣衝關時的大力頂的生疼,忙替萬象搭起脈象。然而萬象的脈象不沉不浮,並無不妥。千幻一時不解,越是急的發慌。


    他正疑惑著,忽聽萬象輕吟一聲,醒轉過來,看著千幻一臉著急的模樣,“噗嗤”一笑:“哥哥,你這個樣子太有趣了。”


    千幻見著萬象這個表情,便已知曉萬象是在玩笑,將白眼一翻,看著萬象:“你這個小魔王,又嚇哥哥。我還以為你積傷未好,這湯泉活血,反而激了你。你倒好。”


    萬象不去看他,嘴裏啐道:“隻允許你先前欺負我,現在卻不許我與你玩笑片刻。哥哥你當如今怎麽這麽可惡了。”


    他說的聲小,千幻雖沒聽清,也知道萬象定是在說他壞話,狡黠一笑,將臉湊了過去:“怎麽,跟哥哥生氣了?”


    “我哪裏敢……”萬象隻低頭嘟囔,並不去看他。


    “你哪裏不敢,分明現在一股子怨氣亂竄嘛!”說著,用手指去戳萬象的臉:“你看看,都陰出水來了。”


    萬象一把將千幻的手推開,將臉一扭:“壞哥哥,從來就隻知道在我這裏耍嘴皮子。其他哥哥們麵前怎麽從來不見你這樣。你是不是就隻知道對欺負我……”


    “帝君在上!我可不比五哥哥能說會道,總能在哥哥們眼前討巧。我隻有你一個弟弟,當然是隻能欺負你了。”千幻順勢從背後抱住萬象,將下巴抵在萬象右肩上,輕聲說道:“從你銀花大成,擺脫桎梏,迴歸本相以來,哥哥還是第一次這麽抱你。我家小九是歲月消磨不掉的人,原以為還要好久才能看見你出落成如此翩翩少年郎的一日呢。”


    頓了頓,接著說道:“隻能說三公主當真眼光毒辣,早早就下手把哥哥的小九給搶走了。明明從降生一刻就喜歡粘著我的,想想真是不甘心。”


    “哥哥竟在吃草兒的醋嗎?”萬象嘴角一勾,轉身抬手搭在千幻的手臂上,腦袋也靠在哥哥的腦袋上:“哥哥,咱們將來都是要成親的。”


    “嗯,應該如此。”千幻答應的有氣無力,仿佛心中缺了什麽一般:“不過都知道我是個逍遙人,咱們這一代兄弟又多,我自然不用著急。”


    他放開萬象,自己去了池邊倚著,將頭一仰,閉目不言。萬象看出千幻失落,過去千幻身邊,又趴在千幻身上。


    “哥哥,我要是到了三花聚頂那一日,功夫到了,你會高興嗎?”萬象忽然問道。


    “自然。”千幻伸手輕撫萬象臉頰,聲音平靜,眼中卻微微泛紅,隱在這氤氳水汽裏,倒是忽然落寞了幾分。


    然而他們都是修行有成,五識通達,萬象抬頭一看,又如何瞧不見千幻此刻那愁怨的神色呢:“你騙人。我三花聚頂後的事兒,咱們誰不清楚?”


    “哎呀 將來再去煩他好了!實在不行我就學皇甫家的那個小王爺就是了。”千幻手摟著萬象腋下,用勁往上一拽,將萬象頭頂又抵在自己下巴上蹭了蹭:“都不是大事兒。到時小九三花聚頂了才是最要緊的嘛!”


    萬象趴在千幻的身上,分明覺出千幻心跳的飛快。他又抬頭看看千幻,心中卻也不是滋味:“咱們兩個糾纏了幾世,哥哥,我難道就是個鐵石心腸的人嗎?”


    想到此處,萬象突然起身:“哥哥,起來吧。湯中再暖,身上掛著水睡覺還是冷,陪我去睡吧。”


    千幻卻沒有動靜,竟是真的睡了過去。萬象見千幻睡著,想來他也是累的,便不叫醒他,隻用法術將千幻抬起,又蒸幹身上水汽,將汗衣一穿,送迴榻上。又用挪移之法,將這湯泉送迴原處。一切收拾停當,才自己翻身上榻去了。


    千幻近日來累倦疲憊,隻這一會兒已經睡得深沉。萬象見他現在實在安穩,不忍心將他叫醒,便悄悄鑽進了被中,背對著千幻躺下。


    千幻似在睡夢之中仍然記掛萬象,覺出萬象臥在了身邊,本能翻身過來,一隻大手從他腰上一裹,把萬象攬在了懷中,嘟囔了一聲才又複沉沉睡去。


    千幻手上抱的緊,萬象怕擾了他安枕,隻略略找了個舒服些的姿勢,便像個石像一般動也不敢動。那湯泉泡了之後身子疲乏,正好睡眠,他雖然之前喝了駐神茶,恢複的不差,懶蟲卻又爬上身來,不消片刻自己便也睡了過去。


    不知睡了多久,萬象覺得後頸肩上瘙癢難耐,半醒半夢之中,料想是千幻又將臉埋在了自己的腦後睡著,唿吸恰好落在後頸所致。迷糊中叫了聲:“哥哥,癢。”便欲接著睡去。


    然而那瘙癢之感卻並不停歇。萬象實在不能忍受,疑心是不是千幻實在睡得太過深沉,沒聽到自己說話,便睜開眼來。


    他見窗外已經漆黑,不知何時房裏已經上了燈;翻身一瞧,原來是千幻早早醒來,等萬象睡醒等的無聊,便揪著自己的頭發撩騷著萬象的肩頸。


    千幻見著萬象醒了過來,將頭發往腦後一扔,換上一副人畜無害的笑臉:“小東西你醒了?”


    “哥哥你這賴鬼,好容易睡得安穩,你又來折騰我。竟還能若無其事的在我麵前笑。”萬象揉揉眼睛,嘴裏抱怨道。


    千幻卻也不搭話,低頭一臉壞笑的往萬象眼前湊過去。萬象雖才被千幻從夢中擾醒,也看得出千幻眼中的壞意,忙伸手把千幻的臉往外推。


    然而千幻肉身早已在萬象降生之前鑄就,比萬象這才剛剛蛻變出來的強壯許多。加上萬象才剛剛醒來,一時之間四肢也不甚有力,被千幻捉住雙腕,猛一使勁,便將萬象壓在了身下。


    萬象本想要掙紮,卻奈何萬象如今的青年身軀乃是借著自己銀花大成才脫胎換骨,雖然是迴歸本相,卻終歸不曾仔細錘煉,如何能與千幻比力道。


    千幻眼中狐狸一般,藏著猜不透的心思:“小東西,拚道力法術哥哥或許不如你,可是哥哥虛長了這麽些年歲,肉身早早錘煉鑄就,哪怕比不得四哥哥的九轉金身,到底比你要強一些,不如還是別跟哥哥鬧了吧?”


    萬象自認力氣比他不過,身軀也弱於他,可是心中也並不想白白讓千幻撿了這個便宜,將眼白一翻,扭頭不去看他。


    “唉,果然長大了就不親我了是嗎?”千幻看萬象扭頭不去理睬他,眼神一轉,手上微微用力,卡著萬象的手腕。萬象吃痛,扭頭過來瞪著千幻。千幻看見,不禁一笑:“哥哥重新教教你規矩吧?”


    萬象一聽,便知道千幻要做什麽,忙道:“不要!”


    “為何?”


    “你這壞心腸的哥哥,如何也學的欺負我。”


    “哥哥擺明了隻對你一人有這般心思,你還不高興嗎?”千幻臉上故意做出一副委屈姿態,掐住萬象的雙手上也將力道刻意鬆了些。


    萬象察覺,加上已經清醒過來,忙將手抽了出來。本想要就此掙脫出去,可是眼見著千幻那一臉的委屈,心中又生出了許多的不忍,於是便把雙臂環上千幻的後頸,靜靜看著千幻。千幻心中想著要繼續逗一逗萬象,臉上依舊委屈著。萬象一笑,撒嬌一般:“哥哥,抱著。”


    千幻聽見,眉頭一皺:“你也不看看你現在什麽體格,怎麽抱?”


    與此同時,百草、無性房中。


    “大哥哥,弟弟脾性從來不懂情愛,你如此費盡周折,將林姑娘從九魂都之中救迴來,此間種種因果承負雖然解釋清楚,但難道不會犯了怨幽陰世界那兩個當政的忌諱嗎?枉死院裏,自開元有載以來,有幾個實在還陽迴來的?現下更是耽擱了祖父法旨布置,可當真值得嗎?”無性聲音冷冷,道。


    “你方才也聽柔兒說了,所幸我兩百年前替她改命,終歸命不該絕,道理昭昭,如今還魂方是正理。她到底也是陰陽官同勾魂使一道護送還魂迴來的。”百草歎口氣,說道。


    隻是他雖然如此同無性說,實際上也知道此次行事,自己多少是一意孤行,欠了些章法。此刻他身上疲乏無力,周身骨骼疼痛異常,卻無法言說。


    怨幽陰世界在三界中執掌輪迴生死,是魂羅幽冥世界。如今坐鎮當政的陰王,幽王兩個大鬼王脾氣古怪,規矩忌諱甚多,所以才有之前天罰在請冥問鬼陣前替陰魂遮掩道氣的舉動。今日他們替林水柔還陽,雖然是按從命數,順應道理,卻極不合怨幽陰世界的規矩。


    一如無性方才所說,枉死院中,自開元有載,便不曾有過幾個確實還陽的。怨幽陰世界中,一切亡魂,除非入九魂都,經諸司,過諸獄,再轉輪迴輪,洗脫了生時前塵後,能從輪迴路投生轉世,以此出怨幽陰世界。枉死院中,也不過是等生死命簿之上陽壽一盡,銷名毀籍之後,再將亡魂送去有司罷了。隻因林水柔是百草親自出手改命,二人因果糾纏,百草到底是夢九天世界九極神土血脈後嗣,乃天道親立,那陰、幽二王才在此事上賣了一個麵子,教林水柔得以還陽。卻終歸因為不合規矩,百草是此時主導,所以此刻才有天譴報應,立刻應驗。現在為了給無性寬心,他隻好一邊勉力撐著,一邊稍作敷衍,不叫他看出來便是了。


    無性聽了百草說話,也不迴答,隻定定的看著房中燈火。半刻,才說道:“大哥近日也累了吧,不如早早歇下吧。”


    百草身上雖然受著天罰,然而五感靈慧不減,聽了無性說話,勉強扯出一絲笑意:“休息?”頓了頓,“弟妹既然來了,就別躲在房間外麵偷聽我們兩個說惡,快進來吧。”


    話音未落,一道青綠光彩照耀,幽幽清香飄散,一股清幽香氣中,可不正是南極神土中,妙仁善慈濟長公主皇甫青藤到了。


    她略一福身,算是見過了:“攪擾了二位兄長,是青藤的不是,還請見諒。”


    “自家哥哥麵前,你怎麽還這樣拘著禮數。大概是在宮裏待的無聊了來找小九的吧,怎麽轉到我們兩個無聊之人這裏來了?”無性沒有說話,擺了擺手便算過了。倒是百草,心中奇異為何青藤到了不去找萬象,便問了出來。


    青藤麵上無可奈何,道:“我倒是去過了,隻是到了柳老丈告訴的房間卻發現門上有八哥哥的道陣擋著。方才還在門外躊躇,要不要來兩位兄長這兒看看是否知道內情。隻是現下看,怕是你們也沒有什麽頭緒吧?”


    “誰知道他們兩個又在房間裏麵幹什麽呢。估計老七又被逼到老五和老六房中去了。”無性一聽青藤說完,不假思索道。


    他雖然也是令狐一脈家傳的護短性子,平日裏最是照顧幼弟,若是通萬象獨處時,也像千幻一般總縱著他愛做什麽是什麽。隻是他也是眾兄弟中最規矩的一個,想到焚火每每在外,時不時被他們兩個擋在門外,隻能去出塵和陰魂房裏,也總覺得千幻很該提點萬象,二人稍稍注意。原以為這一趟,萬象也開了銀花,迴歸本相,心智已開,總該做事更有章法些,不想還是一如從前,不免心中有些不忿,便借著當下這個由頭,說了一嘴,倒是正好把氣順了,正好迴歸他那個冷清性子,又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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