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愚蠢。”荀殷氣得一甩袖,站在桌旁,看著某處。


    “嗬。”旁邊坐著一個男子,男子身穿藏藍色衣袍,臉很白,仿佛是常年不見陽光的白,男子坐在一個輪椅上。男子慢慢推著輪椅來到桌邊,將倒扣的茶杯翻過來,倒了杯茶水,然後拿著茶杯轉著輪椅來到荀殷旁邊,“舅舅,喝口水吧。”男子聲音溫柔,帶著微笑。


    荀殷看了眼男子的微笑,還有對方拿著茶杯的樣子,和記憶中的某個人漸漸重合,半晌,荀殷長歎口氣,“唉。”荀殷繞過男子坐下,也沒有接男子的茶杯。


    男子也不以為意,轉著輪椅繞過來。屋子很大,所以轉動輪椅還算簡單。男子輕輕咳嗽兩聲,然後慢慢轉著輪椅,卻可以看見男子的臉色更白了。


    荀殷看見歎了口氣,站起身幫男子推輪椅,“你身體不好,就不要總運動。或者讓下人來服侍你。我不是給你帶了很多下人嘛。”


    男子眼中陰翳閃過,但是荀殷站在男子身後,沒有看到。


    男子語氣依然溫柔,“何必呢,舅舅,其實我還是可以的。畢竟總要多看看,要不然可能什麽時候就再也看不到了。”


    荀殷聽見男子這麽說,眉頭一皺。


    “這次我會幫你遮掩過去,以後不要再有這種事情。”荀殷都沒發現他語氣中甚至帶著懇求。


    男子笑了,笑得開心。隨後慢慢的,轉為了大笑。


    荀殷的眉頭皺了起來。“鬱兒。”


    上官庭鬱停下,不再笑,而是看著荀殷。當初荀殷一劍刺向上官庭鬱,但是沒有刺中心髒,而是偏向。後來在監獄裏給治,但是為了躲過上官誌飛的眼線,也沒有完全治好,最後上官庭鬱的腿就廢了。後來上官庭鬱假死,被關入棺材,最後是荀殷將上官庭鬱救出來。本來上官庭鬱因為沒有及時受到治療,再加上獄卒們的惡待,讓上官庭鬱差點就救不迴來,即使救迴來了,現在也是一副殘軀,也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再加上上官庭鬱本身就是早產兒,身子本來就弱,荀殷無聲歎氣。


    除夕對上官誌飛的刺殺,就是上官庭鬱派自己的人去做的。這些年,他暗中將自己的人再度召迴,荀殷是知道這件事的,但是他也沒阻止,因為他覺得這件事他還是可以控製的。可是除夕的刺殺,真的讓荀殷驚到了。


    “舅舅。”上官庭鬱語氣淡然,“你當初又何必救我。”


    荀殷看著上官庭鬱,這孩子是自己從小看著長大的。上官庭鬱的母親是他的一個遠房表妹,本來和荀殷互相愛慕,可是女子陰錯陽差被皇帝看中,沒有辦法,女子進了宮,而女子和荀殷之間的關係太遠,所以很少有人知道這件事。荀殷看著有些癡狂的上官庭鬱,心裏一痛。他無法做到讓上官庭鬱就那麽死去,他那樣也是為了救他。為了救他,荀殷費了多少人力物力。


    荀殷看著上官庭鬱,眉眼和雪兒是多麽像。如果自己那時候可以早點向雪兒提親,也不會像現在這樣,雪兒在皇宮被後妃陷害,生下上官庭鬱就死去了。荀殷也不敢明麵上找上官庭鬱,隻能暗中幫助,甚至為了上官庭鬱,他明麵上的保皇黨,但是暗地裏投靠了太子,但是對於太子,他其實保的從一開始都隻是上官庭鬱一人而已。


    現在國泰民安,荀殷也不是眼界小之人,他也看出來上官誌飛是難得的治世之才,現在的東朝國在四國中隱隱有著王者的位置,這些都是上官誌飛當上皇帝以後才出現的。


    “鬱兒,這麽多年,放手吧。”荀殷握著上官庭鬱的手說道。


    上官庭鬱眼神陰鬱地看著荀殷,這一刻,這麽多年他仰仗荀殷的鼻息存活,從未展現出什麽二心。這一刻他不再隱藏。“放手”上官庭鬱冷笑,“舅舅,莫不是我那好四弟給了你這麽多年的左相之位,你感恩戴德不成。”


    “放肆。”荀殷站起來怒道。


    上官庭鬱卻絲毫沒有因為對方生氣而改色,“怎麽惱羞成怒莫不是我說錯了”


    “這麽多年,我受了這麽多苦,放手放手你叫我放手,誰又放了我”上官庭鬱喊道。


    “你根本贏不了。”荀殷抓著上官庭鬱的胳膊一臉痛心。


    “贏我根本沒想贏。”上官庭鬱直視著荀殷的眼睛說道。


    荀殷臉色一變。


    “我受了這麽多苦,這麽多年,嗬嗬,我一定要讓上官誌飛也付出一樣的代價。至於未來,死又如何,我本來就不該活到現在。”


    “你現在又能幹些什麽就憑你這些年召迴的那些人嘛。”荀殷將情緒收斂,既然無法說服,荀殷隻能采取強製措施。


    “舅舅是在影射我現在的無能嘛。”上官庭鬱反問道。


    “你。”荀殷氣得直哆嗦,一甩袖離開,走到門口,頭也不迴地說道:“你就在這好好思過吧,這次的事情我會給你遮掩過去,至於你那些手下,以後也不要再見了。”然後荀殷就出去了。對門口的人說道:“公子沒事就別讓他出來了。”


    “是。”門口的小廝低著頭說道。


    然後荀殷就離開了。


    上官庭鬱卻哈哈大笑起來,荀殷聽見上官庭鬱的笑聲,身子一顫,然後繼續走遠。


    上官庭鬱笑著,漸漸笑出眼淚,上官庭鬱擦了擦眼淚,慢慢低下頭,看著腕上纏著的紅線,上官庭鬱眼中出現了溫柔和眷戀,上官庭鬱摸著腕上的紅線,卻繼續笑著,眼淚從臉頰落下。


    晚間,一個穿著黑袍的人從上官庭鬱房頂掀開了一片瓦進去。上官庭鬱頭都沒抬,繼續看著手裏的書。


    “小子。”黑袍人聲音沙啞,竟似一個老年人的聲音。


    上官庭鬱看著對方,眼神淡漠。


    “嗬嗬,看見師傅就這反應啊。”黑袍人坐在桌邊,將兜帽摘下,隻見男子的臉上都是皺紋,一道道疤痕橫在右臉上,使右臉看起來猙獰可怕,而左臉若是沒了皺紋,想來也是美男子。


    “你不過是拿我當你培養蠱蟲的器皿。”上官庭鬱站起來,從輪椅上下來,走到桌邊坐下,繼續說道:“你教我武功,幫我治好腿,不過是為了你自己。”


    “哈哈。可是我們不過是各取所需罷了。難道你就沒有占便宜嘛。我可是給你教了很多武功啊,不過你的天賦一般,我那徒弟才跟了我三年,現在的武功隻怕和我不相上下了。”


    “你總說你徒弟怎麽樣厲害怎麽樣高強。可是你徒弟是誰呢。你卻從未說過。要是你徒弟真的像你說的那樣,為什麽我從沒聽過這號人。”上官庭鬱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我徒弟說出來嚇死你。不過,你這臭小子別想盜我話。我不會說的。”


    上官庭鬱對自己的意圖被揭穿也沒有什麽反應。


    男子拿出一把利刀,向著上官庭鬱招招手,隻見男子的手卻也是白皙異常,絲毫沒有老年人的皺紋。上官庭鬱伸出右手。男子握住上官庭鬱的右手,將對方的衣袖撩起來,隻見上麵已經有了很多道疤,但是男子還有上官庭鬱都是不以為意。


    男子一刀隔開上官庭鬱的手腕,然後點了上官庭鬱右胳膊的幾個穴道,拿出一個荷包打開放在傷口旁,荷包中漸漸散出一些香甜的味道。


    上官庭鬱咬著下唇,閉著眼,額頭上漸漸出現一些汗液,隻見上官庭鬱都右胳膊明顯可見皮膚鼓起起伏,可以看見有蟲子在向傷口處移動,很快,兩隻蟲子就從上官庭鬱都傷口處出來,落入荷包。


    上官庭鬱沒有言語,這種痛苦,這些年他已經經受了無數迴,手腕上的傷口疤痕足以證明。可是這也是他自願的,他自願成為對方培養蠱蟲的器皿,而對方教他武藝治他的腿。


    “好了。”男子拿出藥隨意撒在上官庭鬱的傷口,上官庭鬱的傷口很快就不再流血。上官庭鬱收迴手腕,將衣袖撂下。


    男子將荷包收緊,“好了小子,這是我最後一次來了。”


    “最後一次”上官庭鬱看著男子,他從來不知道對方居然會有一天說這是最後一次。


    “嗯。對了,提醒你一點今日我在破廟裏,外麵有人跟蹤你的人去了破廟。那些人的武藝不錯。不知道是哪方的人。總之你小子注意點。”


    “嗬,多謝。”上官庭鬱說道。


    男子無所謂,“好了,這也是咱們最後一次見麵了。”


    “等等,”男子剛要走,聽上官庭鬱說道,站住奇怪地看著上官庭鬱,“我身體裏還有蠱蟲嗎”


    男子皺眉,“你莫不是忘了,最開始我們就說好了。這個蠱蟲去除非常麻煩,甚至需要推演,我可祛除不了。”


    上官庭鬱點頭,沒有說話。


    男子再度看了眼上官庭鬱,然後直接離開。


    上官庭鬱半晌發出一聲冷笑,看著自己的雙手,這幅身子,還奢求什麽呢。


    “來人。”上官庭鬱說道。


    “公子。”外麵都小廝進來。


    “召他們來吧。”上官庭鬱說道。


    “是。”小廝立刻下去。


    沒錯,上官庭鬱周圍的小廝都是上官庭鬱的人。荀殷忽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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