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著她,女孩已經成了女人。


    依舊甜美。柔和的曲線在薄被中起伏。


    雪白的脖頸就枕著自己的手臂。


    有些憔悴的小臉依舊光彩奪目。


    那廂,永樂殿裏。


    戚昭儀正坐在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刺繡。


    她的身邊坐著一個女孩,長得也很是漂亮,手裏也拿著一個繡繃在繡著。


    “姑母,您看,侄女這朵蓮花繡得如何?”女孩嬌滴滴地道。


    “煙兒,你的手藝很是不錯了。”戚昭儀抬眼一看,誇讚道。


    “煙兒想給表哥做點新婚賀禮的。隻可惜都沒得及準備,表哥就……”戚如煙道。


    眼裏閃過一絲濃濃的失望。


    “那有什麽要緊。你快些做好了。還是可以送給霖兒的。”戚昭儀淡淡地笑道。


    “不知道表嫂好不好相處。會不會介意?”戚如煙試探地怯怯地問了一句。


    “那有什麽介意。你是霖兒的表妹,送件新婚賀禮又有什麽不妥當?”戚昭儀道。


    “姑母,爹爹的信,您可看了?”戚如煙臉上微微一紅地道。


    她打小就喜歡拓跋澤言。雖然攏共沒見過幾次麵。


    戚如煙六歲時進過一次宮,見到彼時八歲的拓跋澤言,便常常跟在他身後跑。


    她喜歡他,喜歡到骨子裏去了。


    可那時候八歲的拓跋澤言根本不知道小女孩對他居然生了這樣的情愫,直到雙雙長大了。


    她再見他的時候,拓跋澤言卻好似變了,再也沒像小時候那般喊她“如煙妹妹”了。


    直到剛不就,她在老家聽說他大婚了。


    “如煙,你真地願意做妾?”戚昭儀略有些於心不忍。


    嫡親的舅外甥女要給自己的兒子做小,聽起來不是很光彩。


    “煙兒願意!”戚如煙連忙毫不猶豫地道。


    從她的六歲起,就深深迷戀上了他。


    這一輩子,她一定要走近他,成為他的女人。即便隻是個妾。


    “哎。此事還急不得!煙兒,你若下定了決心,那得在姑母身邊住上個一年半載的,此事才能提。”戚昭儀道。


    “要這麽久?”戚如煙略有些詫異地道。


    “霖兒現在剛剛大婚,與他的王妃正是如膠似漆的時候。若是本宮現在去跟他提納妾,他一定會果斷拒絕的。”戚昭儀道,“那樣,你的顏麵豈不是……”


    “哦,是這樣!”戚如煙低垂下眼簾,掩去心裏的不滿道。


    她本以為,隻要姑母下令讓表哥納自己為妾,就可以了的。可不想,姑母還得顧忌表哥和那位表嫂的心情……


    “煙兒,其實此時你也不用著急。待過幾日宮裏頭的馬球會,他們都要進宮來的。你到時候與你表嫂說說話,兩人處處。若是處得好,以後也好相處。”戚昭儀道。


    柳夢妍的身份家世自然不是戚如煙能比的。


    這點戚昭儀心裏明白。


    所以,她才不會仗著自己婆婆的身份跟拓跋澤言和柳夢妍下納妾的旨意。


    那就是不將柳如璃放在眼裏。


    戚昭儀心裏頭明鏡似的,她不能這麽做。


    “煙兒,你進宮不久,先熟悉熟悉。姑母等會兒讓人給你送去一些衣裳和首飾。待到了馬球會那日,你裝扮妥當,到時候給你表哥一個驚喜。”戚昭儀見她眼裏有些失望,遂拍拍她的手安慰道。


    “姑母說得是。那煙兒就下去歇息去了。”戚如煙立刻很乖覺地道。


    看著她姣好的麵容和婀娜的身姿,戚昭儀心裏盤算著兒子拓跋澤言會不會喜歡。


    雖說戚昭儀並不是有多少野心的女人,在宣帝的後宮也屬於“與世無爭”的那種。


    可現在兒子已經在另一個女子身邊了。


    她心裏難免空落落的。甚至覺得有一絲抓不到兒子的感覺。


    戚如煙是她的舅外甥女,若是做了拓跋澤言的妾室,至少她在逸王府有一個人能隨時與她稟報拓跋澤言的一切。


    戚昭儀並不認為自己這種心態就控製欲。


    甚至,她心裏有些責怪柳夢妍,覺得是她奪走了本屬於自己的拓跋澤言。


    母子的那種親密感最終被另一個女子奪走了。


    朝露殿。


    黃琉璃瓦歇山式頂,簷角安走獸,各處繪彩。


    “這衣裳又厚又不痛快,趕明兒我便讓父皇撤了尚衣局的宮人!”晗月公主嘟囔著嘴巴道。


    朱寧峰不說話,安靜地陪在她身側。


    原來,他今晚值夜,乘機來到朝露殿裏。


    但聽她的話,隻是因為衣裳做得不合心,便能叫宣帝撤了尚衣局的宮人,可見她在宣帝心中是極其受寵的。


    宣帝後宮空虛,子嗣並不多,公主也不過隻有寥寥幾位。


    晗月公主的生母白氏曾極受宣帝寵愛,無人能及。


    可白氏卻在生她的時候沒能保住,晗月公主便被抱給了王皇後撫養,同嫡公主無異。


    王皇後無子無女,對晗月公主也是很寵愛的,她被宣帝和王皇後捧在手心裏養大的。


    “公主瞧著不怎麽開心,怎麽了?”朱寧峰疼惜地道。


    晗月公主朝著外頭看了看,將食指放在自己的嘴上,做了一個襟聲的動作。


    雖然幾個宮人早就被她打發出去了,但是他們並未走遠,就在門外守著。


    他們老老實實地在外麵守著,似乎根本聽不見晗月公主和朱寧峰在裏屋說話,可事實上,兩人聲音稍微大一些,口中說的每一個字,都能被她們悉數入了耳目。


    朱寧峰壓低了聲音,輕聲道:“公主到底所為何事煩心?”


    看著心上人明朗的麵容和少年的意氣風發,晗月公主眼裏卻閃過一絲恐懼。


    “沒什麽!朱哥哥,要是你能一直陪著月兒就好了。”晗月公主小聲嗚咽著道,然後自己掏了帕子將淚水抹了,又盯著朱寧峰道:“我見了你喜極而泣而已。”


    “公主,寧峰打算去跟祖母提及與公主的事情。若是祖母能親自跟皇上提及這門親事,咱們就不用這般偷偷見麵了。”朱寧峰抓住晗月公主的手道。


    “真的?”晗月公主情急之下,又不由自主地放大了聲音,但隨即又壓了下去。


    朱寧峰點點頭,柔聲道:“隻是你還未及笄,我怕皇上會不答應,或者說推遲你的親事呢!”


    晗月公主眼裏閃過一絲擔憂,她知道朱寧峰的擔憂沒有錯。


    “不管如何,先讓祖母去提就是。即便是定下親事,也好!”朱寧峰道。


    晗月公主點點頭,撲倒在他的懷裏。


    大殿幽深,厚厚的牆壁阻斷了外麵的一切聲。


    朱寧峰不大習慣這種怪異的寂靜,漫不經心地道:“公主,寧峰不能久留,夜深了,公主還是早些歇息吧。”


    “朱哥哥,你多陪一下月兒吧。月兒覺得害怕!”晗月道。


    “公主到底怎麽了?”朱寧峰直覺她心裏似乎藏著什麽事情,可是似乎又是什麽不能說出口的事情。


    晗月公主眼裏果然閃過一絲糾結,最終閉了閉眼睛,歎口氣道:“朱哥哥,你迴去吧。晗月等著你的消息。”


    兩個有情人在這深夜裏幽會,隻有晗月身邊的最貼身伺候的宮女幾個知道。


    朱寧峰從側門出去後,晗月公主蜷縮在自己的床鋪上,再沒有出聲。


    翌日,朱寧峰與前來宮中戍衛的人交班後,想著與晗月的約定,便早早迴了定國公府。


    他現在自己的院裏換洗了衣裳後,便去清正堂給定國公老夫人姚氏請安。


    朱寧峰是三房唯一的嫡孫,且心思純正,資質姣好,頗受姚氏的寵愛。


    “峰兒來得正好。祖母正要用膳呢。你陪祖母用膳吧。”老夫人歪在榻上,丫鬟們正在擺膳。


    “峰兒就是來跟老祖宗用早膳的。餓著呢!”朱寧峰一把坐在老夫人身邊,向著她撒著嬌道。


    “好。老生的乖孫兒是不是有什麽事情與祖母說?”老夫人眼清目明,從他進屋之時,就看出來了朱寧峰是有事而來。


    定國公府老太太年輕的時候也是侯門出身的嫡出小姐,當了近五十年的定國公夫人了,雖年過七旬了,可心性和洞察力比一般年輕人還是敏銳得多。


    “祖母真是神機妙算!峰兒一來的確是來給老太太請安的。二來是為了峰兒的親事來的!”朱寧峰收起了臉色的笑容,端正地道。


    “峰兒,你是老三唯一的男丁,有任何事情,隻管來尋祖母。”老太太連忙拉起朱寧峰的手道,“峰兒大了,看中了哪家的姑娘?”


    “祖母,孫兒看中的姑娘不是一般人家的。峰兒擔心祖母會反對這門親事!”朱寧峰道。


    “峰兒,可是晗月公主?”老太太一口猜中。


    “祖母!”朱寧峰再次在心裏讚歎祖母的睿智和機敏,“峰兒對晗月公主一見鍾情,望祖母成全!”


    老太太姚氏凝視著孫兒的眼睛,隨後重重地歎了一口氣,將他攬入懷裏道:“峰兒,晗月公主如今還未及笄。現在即便老生舍了這張老臉進宮為你求娶,隻怕皇上也不會答應。二則近些年來,天家一直忌憚咱們定國公府呀。你福明表姑,如今還身在白雲寺待發修行,皇上對她從未放鬆過監管。當今陳太後與你姑奶奶可是舊怨。在這個時候,老生絲毫沒有把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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