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璃兒的親事也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的!”三皇子陡然站起身,扔下這句話,一甩衣袖出了芳衡院。


    坐在飯桌跟前的朱氏卻再也夾不動筷子了,剛剛三皇子那番話,仿佛在她心裏投下了一塊鉛石,沉沉地心底,讓她透不過氣來了。


    “太太!”田媽媽走到她身邊,緩緩替朱氏順著背。


    “田媽媽,當初母親逼著他跟我合離,應該就著那個當口離合算了的。如今他竟然又對璃兒的親事起了心思。”朱氏難受地道。


    “太太,咱們姑娘的親事也不是他一人說了算。那不還有定國公府麽。再說咱們姑娘如今越來越得榮德堂老太太的喜歡,興許……”田媽媽安慰著。


    “在這件事上,榮德堂老太太隻怕與他一個意思。為了柳家的前程,他們是不惜犧牲女子的……”朱氏道。


    “太太,若是咱們那姑娘有了定親對象,興許三爺他們就沒話說了。”田媽媽出主意道。


    朱氏抬起愁苦的臉龐,點點頭道:“得迴定國公府,跟母親好好商議商議璃兒的親事了。”


    “對呢。若是老夫人已經給咱們姑娘定下了親事,事情不就有了轉圜的餘地。三爺再若是以兩位老太太壓夫人,那也是說不過去了。”田媽媽道。


    朱氏扭過身將臉貼在了田媽媽的腹上,難受得幾乎說不出話來。


    傅家小姐被人掠走了。


    消息終於確切地傳開來了。傅家正式到京兆尹那裏報案。


    全京城的人都開始猜測傅家小姐到底被何人掠走了。


    宣德三十七年注定要在對傅家的猜測中度過了。


    這一日是年三十的前三日,柳夢妍帶著母親朱氏給福明公主所帶的諸多過年所用的物品一塊兒朝著福明公主住的白雲寺別苑而去。


    朱氏知道福明公主定也不會缺這些東西,可是想著她孤身一人在寺廟,身邊連個親人都沒有,實在可憐孤寂得很,便讓柳夢妍帶了東西去看看。


    那廂,福明公主一身明黃色的夾襖長袍,脖子上圍著一條雪狐的皮毛所做的圍巾,站在廊廡的一邊賞玩著一棵正在開花的臘梅。


    “姑姑,剛剛小六的提意不妨考慮考慮。”一身黑色直袍襖衣,脖子上圍著銀灰色貂毛圍巾的年輕男子緩緩走到福明公主背後道。


    “拓跋澤言,你知不知道,若是本宮將你剛剛那番話告訴皇上,你和你母親可是死無葬身之地。”福明公主背對著六皇子道。


    “如今小六正得父皇寵愛,他怎麽會相信姑姑的片麵之言!”拓跋澤言勾起一抹淺淺的微笑,他的臉如初下的小雪那般蒼白。


    他剛剛從鬼門關裏出來,身子還沒有恢複元氣所致。


    “難不成,皇上酒杯裏的毒是你下的。然後你故意替皇上喝下那杯酒,然後得到他的寵愛?”福明公主悠然轉過身,盯著眼前的少年。


    雖說是少年,可他身高六尺有餘,從背影上看儼然一成年男子的身量,可再看看他那種清俊絕美的臉,又讓人有一種恍然若見的感覺。


    “姑姑這話真是令霖兒大開眼界。然不成在姑姑眼裏,霖兒是那種能弑父的人麽?”拓跋澤言露出一絲蒼白的笑容道。


    他的眼睛如黑曜石一般閃閃發光,四周的眼白沒有一點雜質,純淨得讓人一望進去,就抽身不出來了。


    福明盯著拓跋澤言看了許久,才掀動雙唇道:“你為什麽要我助二皇子,而不是你自己呢!”


    拓跋澤言淡淡地笑了,隻是這個笑容如新雪初融一般的短暫,“姑姑,小六對那個位子沒有什麽興趣。小六有興趣的事情隻有一件。那個位置最好能落在二哥身上,他性子溫厚,不甚聰明。這樣的人守成可以了。”


    福明公主似乎並不相信拓跋澤言,緩緩道:“二皇子生母比你的母妃還要低,而且從他一出生就沒了。朝中的人,沒有一人支持他。你讓本宮支持他,那不是讓本宮與整個朝廷為敵。本宮有那麽傻?”


    “若是二皇子得了姑姑的襄助,日後也會好好孝順姑姑的。姑姑一向聰明絕頂,不會不知道如何與這樣的一位新帝相處。”拓跋澤言道,“其實對姑姑來說,這一筆買賣很是劃算。”


    “小六,那你能得到什麽?與本宮一起,坐在他身後?”福明公主捏著一支臘梅,放在自己的鼻端下麵,抬眼看向拓跋澤言道。


    “啟稟公主,柳府的四小姐來了。”藍月從另一邊走到福明公主身後稟報道。


    拓跋澤言的眼裏閃過一絲水波,可很快便消匿無蹤了。


    福明公主側臉道:“讓她在正堂等候!”


    藍月退下。


    “柳府的四小姐。小六也想見見,不知姑姑肯否?”拓跋澤言立刻道。


    福明公主瞥了拓跋澤言一眼,眯起眼眸道:“隨本宮來吧!”


    兩人一前一後,往正堂走去。


    那廂,柳夢妍已經坐在正堂裏喝茶。


    隨身所帶的過年的節禮正由著福明公主的幾個護衛一件件往裏提。


    自然都是女子,隻是她們一個個身懷絕技,提起東西一點兒也不吃力。


    “姑娘,想不到這些姐姐個個力大無窮呢。那些東西可都很沉呢。她們又不讓小廝進來,隻能她們自己搬。”碧桐壓低了聲音站在柳夢妍身後道。


    “福明表姨身邊的人個個都是行家裏手,這點東西不在話下。”柳夢妍氣定神閑地道。


    福明公主與拓跋澤言走了過來,正看到自己的護衛都在不斷往正堂裏搬東西,遂連忙加快了腳步,往門口走去。


    “給表姨請安!”柳夢妍一見福明公主進來,連忙放下茶杯,起身行禮。


    可還等她未起身,就看到福明公主背後的那道身影——六皇子拓跋澤言。


    “你怎麽帶來這麽一些東西?”福明公主朝著柳夢妍揮了揮手,示意她起身道。


    “這都是母親讓璃兒送來的。母親說表姨一人在這別院裏過年,實在不像樣子。便令備了一份過年的物資,請表姨讓身邊的下人準備準備,也可以過個年。雖然表姨什麽也不缺,可貴為公主,哪裏會操持這些東西。”柳夢妍一口氣道。


    福明公主眼裏閃過一絲高興,可隨即道:“我已經讓藍月她們采買了一些過年的物資,你帶這麽多東西來,哪裏吃喝得完。”


    “反正這冬天漫長得很,姑姑留著慢慢享用,對吧,四小姐?”拓跋澤言終於插話進來道。


    柳夢妍這時才看向六皇子,那個中毒生死未卜的男子,此刻已然安然無恙了。


    “你們認識?”福明公主的眼光不停在兩人身上打轉。


    “嗬嗬,定國公府的賞燈會上見過!四姑娘才貌無雙,令本殿印象深刻。”拓跋澤言當著柳夢妍的麵撒謊道。


    柳夢妍隻好道:“不想六皇子殿下也來看表姨?”


    “福明公主是本殿的親姑姑,本殿來看她,理所當然!”拓跋澤言似乎在解釋。


    “若璃可沒有說殿下不應當來看福明表姨,隻是略有些詫異而已。”柳夢妍說著看向了福明公主。


    “一個是本宮的姑侄,一個是本宮的舅家侄女,都可以來看本宮。”福明公主在兩人身上打了一個轉後道。


    三人依著身份尋著位置坐下,藍月親自又送上茶點上來。


    一室靜謐,誰都思索著該說些什麽。


    柳夢妍暗自打量了一下拓跋澤言,發現他除了消瘦了一些外,臉色更白了。


    “聽說傅家的小姐被人掠走了,而且是在她自家裏!”福明公主忍不住挑了一件時下最熱門的話題道。


    “必是有備而去的。此人此刻做出這樣的事情,得利的是誰?受損的是誰?”拓跋澤言率先道。


    “得利的是那些對太子有敵意的人,受損的自然是太子殿下。”柳夢妍接口道。


    福明公主點點頭,端起茶杯,輕輕吹了吹上麵漂浮的茶葉道:“小六,你,還有你的那幾位哥哥們,可都是嫌疑對象喲!”


    “小六?”


    柳夢妍微微一驚,咂摸著“小六”這兩個字,不由得也帶了一絲疑惑的眼眸看向六皇子。


    “姑姑向來都是這麽直截了當。不過小六可不屑做那樣的事情,不惜毀壞一個女子的名節來達到自己的目的。手段未免低劣了一些。”拓跋澤言眼裏閃過一絲不屑和鄙夷道。


    是呀,傅明雪如今身在何處?沒人知道!


    即便有一日她安然迴來,可她的名聲已經是毀了的!


    即便她是清白之身,太子也不會再納她為側妃。她以後也不可能尋到一個體麵的人家。


    柳夢妍隻覺得後背隱隱發寒,這一世果真是很多事情都發生了改變。


    “璃兒,我聽說你二伯官拜內閣左都禦史,現在還成了太子太傅了。他可是我那位皇兄跟前炙手可熱的紅人。”福明公主道。


    她自然不會為一個素未謀麵的世家女子心酸,她的心重來都不是拘泥在後宅裏的。


    “二伯此刻應該正在想如何讓三姐姐接替傅家姑娘了。”柳夢妍道,“當今皇上可真是高人,隨便一提升,就改變了原來的局麵。六皇子救了皇上一命,想必也成為大家眼裏的新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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