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婚事很匆忙,沒有禮樂,沒有絲竹,更沒有大肆操辦,我便嫁過去了。


    新婚當晚,孫堅將我丟失的珠釵還給了我,他幫我別致發鬢上。


    他說:“這是你唯一的信物,我如獲至寶,一直好好珍藏著,如今你嫁給我,我一定好好珍惜,你放心,此生定不負你,如若違背,定讓我慘死在戰場之上。”


    我不知道為什麽,雖然是心有不甘,卻在聽到他這些肺腑之言而心有餘悸。


    我不知道是他成全了我,還是我成全了他,也許我該感謝他才是,感謝他信誓旦旦以我全族的性命做要挾,最後成全我們這一對佳話。


    我把玩手裏的珠釵,珠釵是由一顆及其珍貴的南海珍珠鑲嵌,潔白無暇的五片美玉花瓣包裹珍珠,雖然不奢華,卻及美觀。


    我最後還是問出了口,“當初我明明見你拿了珠釵,可是在家傭搜身的時候珠釵卻不在你身上,珠釵你藏在了那裏?”


    他笑意盎然,許久,輕咳一聲,娓娓道來,“在你身上啊… ”


    我甚是驚訝,“在我身上,你開什麽玩笑,我明明見你拿了珠釵又怎會在我身上呢?”我說出了心底的疑惑。


    “你走過來向我討珠釵的時候,我便把那珠釵別在了你的衣帶裏,隻是你沒有察覺而已,如若當時你轉身就走,珠釵已經是你的了。”


    他說到這,有些難為情的搔了搔頭。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當時是故意拿了你的珠釵,隻是想你能夠注意到我,我對你是真心的,今生非你不娶,如今你能夠嫁給我孫堅,是我今生之大幸也,我一定會對你好,對景弟弟好,景弟弟以後便是我的親弟弟,以後我們一家人好好的在一起過日子。”


    是呀……


    以後我們一家人會在一起好好的生活。


    我迴望著他,望著他眼神裏誠懇夾雜著深情。


    我想,不管他的話以後會不會是真的,但是這一刻他是真心相待,我的一顆七上八下的心,也算踏實放下了。


    後來我問孫堅,“如果當初我真心不嫁你,你會當真要我全族人的性命麽?”


    他甚是不好意思的撫了撫滾燙的臉頰,沒想到,他這樣鐵錚錚的男兒郎也會害羞。


    他說,他不會那麽做,他吃的是皇糧,拿的是俸祿,帶兵打仗要的是軍紀。


    他是保一方百姓平安的,又怎會帶頭欺壓百姓,那和土匪強盜有何區別。


    從小他就夢想著帶著他的士兵橫掃八方,帶領百姓走出一片新天地。


    從此不被官僚欺壓,不會居無定所,到處逃難。


    “當出如若你真的恆心不肯嫁我,我也沒有辦法,隻有拿著這枚珠釵睹物思人了,而且我也要還禮給你。”


    我問孫堅,“你要還什麽禮給我?”


    “我身上也沒有什麽值錢的東西,一把鋒利的古匕首,傳說當年始皇帝貼身佩戴的。”


    “為什麽要送我匕首。”


    他說:“在這亂世,我不能以夫君的名義每時每刻保護你,匕首可以防身。”多麽簡單粗暴的一句話。


    “這是上古利器,很有靈性,定會保護你平安周全。”聽了他的話,我很是感動,不由得從心裏敬佩他。


    後來我想了想,你父親用了一把匕首就俘獲了我的心。


    說著,母親將睡枕下的匕首拿了出來,這就是那把匕首。


    如今,母親將它送給你,希望這把匕首能夠庇佑你,保你一世平安。


    我將這把上古利器握在手中,驚歎不已,真是一把好匕首。


    沒想到父親竟然有這麽好的寶物,我握在手上,愛不釋手。


    母親看著我的樣子,輕撫我額頭,“看著你的樣子,仿佛見到你的父親一樣,他也與你這般無二的愛惜這把匕首。”


    我望著母親,她眸中有些濕潤,有少許淚光,我賴在母親的懷裏撒著嬌。


    “我是女郎,怎麽能和父親做比較呢?”


    母親很是無奈,她依舊撫摸著我的青絲,一下一下,甚是輕柔。


    “你看看你,哪有個女郎的樣子!”她的聲音冷厲,帶有幾分斥責,卻也無可奈何。


    我做出死皮賴臉的架勢,順勢又躺在母親的懷裏,枕在她腿上,手高高舉起,把玩手裏的匕首。


    這枚匕首很是鋒利,柄上鑲嵌一顆紅寶石,在房間裏微暗的油燈下閃耀著紅色的光芒。


    那顆紅寶石有珠子那麽大,很是上乘,我久久凝望著這顆紅寶石。


    在紅寶石的照耀下我的雙眼也紅彤彤的,仿佛已經走火入魔,被它吞噬了我的心。


    我看著它,它仿佛將我帶入父親送母親匕首的那一刻……


    我就站在遠處看著,望著他們,望著他們相親相愛,彼此相擁,相伴一生……


    可是如今父親不在了,如今的江東上不安穩,我雖是女子不能繼承父兄遺誌。


    但論帶兵打仗並不輸給我的幾個哥哥們,更因為我是孫家的兒女而不可懈怠。


    正想著,母親突然將我推開,她撲向床沿,猛的一口鮮血湧出,血花四濺,噴在我裙裾上。


    我望著母親大驚失色,我不知道母親這是怎麽了,許是憂慮父兄早早離世。


    更是擔心二哥江東之主不穩……


    更或者是,當年大哥帶著我們一家老小奔命的途中,母親為保護幼小的我,而被敵人的毒箭所傷。


    我哭喊著,這是我的母親,我唯一的母親,你不能有事,更不可以有事。


    “母親 母親,來人啊… 快傳軍醫,快傳軍醫…… ”


    母親嘴裏不停的湧著鮮血,她拉緊我的手,想說什麽……


    可是被一股股從體內湧出的鮮血阻隔著,她說不出話來。


    我哭喊著,“母親,別說話,別說話,女郎在這呢!女郎在這呢!”


    母親的頭微微往後仰,閉上的眼又極速的睜開,她生怕一閉上眼,就永遠都不再睜開。


    母親緊握在我手上的手緊了又緊,用力吞咽嘴裏上湧的血,含糊不清的說著。


    “香兒,我的 香兒,母親知道 你 一心想為你父親報仇,這些是男兒郎的事,是你 是你五個哥哥的事,不是我香兒的事,母親最放心不下的 就是你,你一定要聽母親的話,好好做你東吳的郡主,切勿不可莽撞,等你及笄了,找個好夫婿嫁了。”


    講到這,母親仿佛講不下去,又湧出一口鮮血,母親衝我微微笑著,仿佛這一刻,什麽都沒發生。


    母親還安然無恙的坐在這裏一樣,母親又吃力的吞咽口中湧出的血。


    母親顫抖的手撫上我的青絲,“你 總是 偷偷溜出去撒野,母親又好久沒有為你洗發了,”


    母親的手停在我的發端,好似想到了什麽……


    “母親還沒來的及為你準備及笄的發簪,母親好像等不到那一天了,我的香兒切勿責怪母親啊!”


    我早已泣不成聲,拚命的搖頭。


    “不會的,不會的,母親這是什麽病,怎麽從未聽人提起,母親要好好的,我還要等著及笄的那天母親親手為我盤發,戴發簪呢?”


    母親笑了,讓我背坐在她麵前,這時啊慵已將軍醫帶了進來。


    軍醫剛要跪地行禮,母親擺擺手道:“都下去吧!都別打擾我和我女兒談話。”


    軍醫站在哪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這時我的四個哥哥都已經趕了過來。


    二哥衝軍醫擺擺手,軍醫恭敬的退了出去。


    我四個哥哥都很慌張,二哥剛想說什麽,母親大喝一聲,“都別吵,仲謀啊!去把篦子拿來,我要為香兒篦發。”


    我泣不成聲哭著,二哥很是聽話的去梳妝鏡前將玉篦子拿過來,放在母親手裏。


    母親的手這會抖的厲害,她一下一下慢悠悠梳著,生怕弄疼了我。


    “母親,女兒不怕疼。”


    母親笑了,“母親當然知道,我的香兒曆來不怕疼,可是母親舍不得我的香兒疼。”


    我很想轉過身抱住母親,可是我沒有,我不能。


    因為我知道,母親是剛毅的,我是母親的女兒,我亦會如此。


    母親一下一下梳著我的發,可是她的手卻抖的越來越厲害,好久,好不容易才盤好發髻。


    母親拔下她頭上的珠釵,將我的發髻固定好,“轉過來讓母親看看。”


    我轉過身,滿臉淚痕的望著母親,母親笑了,笑的很是慈祥,“我孫家的女兒就是有英氣的美。”


    複又顫抖的雙手擦拭我臉上的淚,“別哭… ”


    又看看端端站立的四個哥哥,有氣無力的說著,“都別哭,我孫家的兒女流血不流淚,都不準哭。”


    我摸了一把臉上的淚,笑望著母親。


    母親看著我的樣子,也笑了,“這才是我孫家的兒女。”


    母親仔細端詳著我,好像能用盡一生的時間看著我成長一樣。


    她笑容甜美溫和,“我的女兒真是美,戴著這枚珠釵便更美了,母親仿佛看到你及笄的樣子,這枚珠釵是你外祖母留給母親的,也是我和你父親的定情之物,母親的心願了了,了了…… ”


    剛剛說完,母親便倒在了榻上……


    這一切都好突然,仿佛在這一刻裏,我失去了所有……


    其實當年大哥帶著全家逃命,或者是尋找新的容身之所,還是身後有敵軍追殺,我都不曾哭過。


    而這一次我終於可以放開身心去哭……


    不用怕被嘲笑,不用怕被侵害,不用怕敵軍來犯,不用怕所有的一切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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