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邊的靈力如平靜的碧波塘上落下一塊石子,泛著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陸昭昭坐在圓圈中心,一動不動地坐了一整夜。


    紫紅色腫脹的皮膚漸漸恢複了原有的色澤,靈力似緩緩流淌的涓涓細流,吐納間規律地進入身體。


    若有人此刻推門進來,隻怕會以為她正在淺眠。


    可所謂水麵安寧下湧流,看似正常的外表下,隻有陸昭昭自己知道其中的苦楚。


    皮肉因為煉體第一重的功法而快速恢複,但表皮下卻如颶風過境,殘破不堪。經脈寸斷,真氣在體內的各個部位堵塞,血管破裂,但皮膚完好,瘀血無法排出,將身體絞的一團糟。


    可衝擊元嬰已然到了最後階段,她是一刻也不敢放鬆警惕,畢竟突破失敗輕則修為減退,重則身體大傷,再難精進。因此,哪怕身體破敗到如此境地,她仍舊不敢起身療傷。


    識海從昨晚感受到那層屏障起就在不斷的調動真氣靈力衝擊,眼下,那道屏障隻剩薄薄的一層,眼瞧著就能衝破。


    屋外的悶雷聲透過窗縫傳入耳中。


    是雷劫嗎?陸昭昭有些期待,又有些擔憂,她的記憶中大師兄應徹曾經曆過雷劫。


    那時他正在靜室閉關,雷雲頃刻間遮蔽了日光,烏壓壓地覆蓋了大半個清徽宗。


    黑雲壓城城欲摧,電光落下,擊碎了靜室的石門,那道由東海贔屭殼製成的門多年來曾經曆無數次的火燎劍擊,卻都隻在上麵留下淡淡的白痕,可在僅僅隻是一道雷劫卻將它擊個粉碎。


    陸昭昭遠遠的看著,石門後,一道白影掠過,一道劍影打在了下一道電光上,在空中炸出驚天火花。


    衣袂飄飄,長身玉立,一道人影懸浮在半空,陸昭昭認出那是閉關兩年的應徹。


    白骨龍長劍直指雷雲,萬年古龍的脊背所製成的劍身在空中泛著幽光,它似乎感受到了周邊的敵意,龍族嗜戰的基因在這一刻徹底釋放。


    劍的主人此刻麵容肅穆,平日裏時常帶著的笑意盡數收斂,深邃的眉骨中透露的冷意在此刻體現的淋漓盡致。


    修長白皙的手指握著劍柄在空中不斷的翻轉,與落下的雷不斷碰撞。


    雷雲下綻開的火花如同花朝節夜晚的焰火,在最高處綻放,落下點點火星,美不勝收。


    但此刻的局麵卻比花朝節緊張的多。接連不斷的雷擊落下,饒是應徹再遊刃有餘,也不由得擔憂還能支撐多久。


    於是他覺得掌握主動權。


    劍訣捏出,身影化作白光向雷雲深處掠去。


    密布的烏雲內部不斷閃著銀光。


    過了許久,一道金光射下。


    甲光向日金鱗開。厚厚的雲層被撕開了一個口子,缺口越來越大,雲層中應徹的身影已經完全能被地上的人看見了。


    他擊出最後一掌,僅存的雷雲被徹底擊碎,消散在了蔚藍的天空下。


    應徹雙足點地,豐神綽韻,他緩步走來,臉上重新掛上了笑意,走向正癡癡看著他的陸昭昭。


    一雙大手覆上了她的腦袋,輕輕地揉了揉。應徹彎下腰與她平視,輕聲道:“師妹是在擔心我嗎?”


    “師兄!你現在是出竅了嗎!”陸昭昭興奮地大叫出聲。


    眼前景象定格,陸昭昭帶著悄悄的笑意,迴憶中她曾問過應徹雷劫如何破,應徹答到:唯有硬抗。


    所以,在她進入了雲層內部時,眼前的景象漸漸明朗了起來。


    厚厚的雷雲似囚籠般籠罩著她,電光總會在出乎意料的時刻從身後閃現。


    手中竹劍上密密麻麻的焦痕訴說著方才一戰的激烈,上邊纂刻的經文也被遮蓋模糊。


    浮屠寺後院的佛肚竹經她之手被淬煉成了與逆業外形無甚差別的長劍,刃如秋霜破石碎鐵。但靜聞師太嫌它殺意過重,特意在上邊纂刻了經文,交由惠真大師放於佛堂內聞經四十九日,因而這柄劍比起逆業這把殺人劍多了幾分禪意。


    這份意外之得在此刻顯得格外驚喜。


    沾染了佛意的劍穿過雲層是格外順利,猛烈的電光在遇到經文時的光芒也被大大削減,因著這份意外之喜,陸昭昭極為順利的進入了雲層內部。


    此刻,電光火石,火樹銀花落,萬點星辰開。


    陸昭昭的身影在雲層中快速移動著,青衣下腰若流紈,冪籬翻飛,遮不住的天姿國色。


    竹劍一點點的破開阻礙在前方的雷雲,她看到一道不屬於雲層內的光從縫隙中透了進來。


    陸昭昭找準了角度,對著那塊缺口猛攻。


    雲層開始一點一點的變薄,新鮮的空氣不斷湧進。


    最後一劍,月映萬川和清陽同時落下,在空中蕩開波瀾,將這份陰霾徹底埋葬,一道細微的銀光鑽入她的眉心。


    陸昭昭緩緩落下,下方是陌生的景色,想來是與雷劫糾纏時越走越遠,出了明宮城。


    她抬頭摸了摸眉心,那是她突破雷劫進入元嬰留下的證明。


    一掌拍出,百尺外的巨石頃刻碎裂。


    比金丹還要渾厚千倍萬倍的真氣在體內流淌,陸昭昭好奇地看著手心。


    這就是元嬰嗎?


    她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個地方調息休養,以待一展元嬰實力的機會。


    好不容易尋到一處枯洞,陸昭昭在洞口布下陣訣後就安心打坐。


    越是靜坐調息,越是被這浩如煙海的力量所震撼。


    數年積累,讓她在突破時本該經曆的虛弱期顯得格外短暫,常人剛突破時練初期都算不上,可這堆積的靈力和危瞻碣渾厚的傳承卻讓她一舉突破到元嬰中期。


    陸昭昭眉眼含笑,心情大好,眼下她隻需要將虛浮的修為穩固,就能算得上真真正正的元嬰中期了。


    想到此,她越發的用功。


    可就在她要進一步調息時,耳畔傳來一道枯枝斷裂的細聲。


    陸昭昭大驚,洞外的陣法並無異響傳來,洞內她一寸一寸的探查過,沒有一點活物殘留的氣息,這是一個破敗已久的枯洞。


    究竟是誰,悄無聲息地來到了她的身邊。


    笑意瞬間收斂,雙手交疊輕啟貝齒稍稍捏著口訣,她慢慢地睜開了眼。


    一襲青衫映入眼簾,往上看去,墨發披肩,玉容修竹。


    若是他人見了,必定會誇讚一句:好一個俊俏的少年郎。


    但此刻,陸昭昭卻沒了這份讚歎,她和那雙深邃的眼睛對視著,隻感到無比震驚。


    眼前的這個人她曾見過!


    平陽城郊,密林石室,曾見一少年。


    兩張麵容在此刻交疊重合。


    眼前的人,是石室中的聞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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