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換了一身素白紗衣,並未著紅衣的秦王妃正跪坐在桌案前,捧書觀閱,偌大殿內隻有兩名貼身女婢,兩名看門太監,一位洗衣老嬤則是在院裏折騰花草,氛圍分外清冷。


    此殿由上等龍檀木打造,桌案上放了一隻羊脂美玉底座的鎏金檀香爐。


    不過很快,爐香就燃盡了。


    楚靈芸起身,沒有麻煩下人,而是親自點燃一根檀香,再次跪姿而坐,臀部墊在雙腿上,無形中擠壓出一個飽滿弧線,殿內兩名婢女哪怕同為女子,瞧見了這幅景象都要心動。


    王妃有一頭輕柔異常的三千青絲,貼身婢女們清晨梳理時輕輕握在手中,皆是忍不住由衷讚美幾句。


    同時王妃待人也是極好的。


    並不像外麵傳的,武夫之女就頗為傲慢無禮,粗俗野蠻,時常會親自做一些好吃的分於她們。若是請安,性子溫和的王妃都會望向她們這些下人柔柔地笑。


    王妃雖是習武出身,卻酷愛讀書,原因也問過,大抵是缺什麽,不懂什麽,就要多學什麽,好似是“學不可以已”這樣的道理。


    婢女偶爾為深夜讀書讀疲乏了的王妃清洗那雙白瓷玉足時,更會怦然心動,感慨王妃實在是太美了。


    那不單純是外貌上的美,若是外貌上,皇宮嬪妃大多都不差勁,這是一種端莊的神態,叫人瞧上一眼,就會忍不住讚歎。


    “砰砰砰!”


    門外傳來敲門聲。


    “奴婢去開門。”


    兩位貼身婢女主動上前,楚靈芸輕“嗯”一聲,眸子不離書卷。


    扇門大開,一位帶著莫名笑容的蟒袍青年大搖大擺邁入大殿,嘴角還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楚靈芸見到此人,美眸閃過意外:“平安王殿下,你怎麽來了。”


    顧景炎來到殿中,四處打量了一番後,如同來到了自己家裏,隨便找了一張椅子坐下,麵帶微笑道:


    “殿下喊著太過生分,我聽著也奇怪,嫂嫂叫我小叔就行。”


    “之前不是說了嗎,我可能會經常來嫂嫂這裏蹭飯吃,今天剛好餓了,難不成嫂嫂忘了?”


    楚靈芸聞言,默默沒接話。


    這位六皇子,人長得雖然俊秀,但骨子裏還是一個色胚子。


    那一日,本以為隻是說笑,相互之間的客套話罷了,沒想到他還真來了。


    自己畢竟是秦王正妻,對方是大夏的六皇子,朝廷的平安王。


    如今夫君尚在獄中,要是真被人發現她與六皇子有些什麽八卦緋聞,那她就會被人戳著脊梁骨罵了,這樣的她,該如何在宮中待下去。


    不過若是拒絕,以這位六皇子的脾氣,必然不會給自己好過。


    對方母妃乃是美人,其外公晉升為了大夏宰相,無論哪一個,現在的她,都惹不起。


    顧景炎見她沒有說話,隱隱猜到了她在想什麽,輕輕一笑。


    從衣袖拿出了一個紅木檀盒,遞了過去:


    “當然了嫂嫂,吃別人的,我可沒有空著手來,這個東西送你了。”


    楚靈芸愣愣地接過盒子,沒想到對方會送自己東西。


    “這是什麽?”


    “嫂嫂打開便知。”


    楚靈芸聞言,打開了盒子的一角。


    看到了一串極為精美的琥珀玉珠,琥珀如同白脂,十分細滑,上麵還刻了佛家的六字真言,讓人望之心神清明。


    顧景炎解釋道:“此乃佛家的斷妄珠,有真言護神,還有靜心凝神的功效,是母親送我的,不過這樣的東西我可太多了,於是就給嫂嫂送來一串。”


    這也是實話。


    之前一段日子,母親會時常讓人送一些寶貝過來,山珍海味,寶物飾品,說什麽都是從崔家謝家那抄家買來的。


    不過他選擇送給對方,自然是別有深意。


    第一層,很簡單,楚靈芸作為秦王妃,親眼目睹了大哥和二哥長達多年的鬥爭,對於顧瑾年的了解。


    肯定是比自己要深的。


    這一點毋容置疑。


    二皇子現在他明麵上不是對手,要找到他的弱點,自然要找到他的敵人。


    大皇子一派的人,肯定是最了解二哥。


    如今大哥在獄裏,套一下秦王妃的話,應當不是問題。


    父皇將楚靈芸軟禁在這裏。


    態度很明確,現在的秦王妃唯一的價值,就是控製鎮北王,隻要能控製住秦王妃,其他事情都無所謂。


    至於這第二層想法嘛,也不複雜。


    鎮北王楚梟,好歹是手握三十萬邊關大軍的大夏藩王,需要好好拉攏一番。


    他外公說過這麽一句話。


    自保,不代表沒有任何準備。


    片刻功夫,楚靈芸撫摸著斷妄佛珠,有些出神。


    她到京城這麽多年,除了宮裏送的月餅,從未有人送過她什麽禮物。


    女子善變。


    楚靈芸剛剛還對顧景炎的印象不好,認為其就是一個色胚子,但現在收了佛珠,膝上躺著檀盒,這會兒便滿目憐惜地去摩挲珠子。


    實際上,她是迴憶起了很多東西。


    握住這串青白色的琥珀玉珠,楚靈芸低頭癡癡望著。


    在外人看來,貴為王妃,必然瀟灑自由、榮華富貴。


    秦王是她的夫君;漠北是她的,鎮北王是她父親。


    可具體實情如何,就如市井百姓一輩子不會知道廟堂深宮裏的鉤心鬥角,這些其實都不是她的。


    她什麽也沒有,孑然一身,僅此而已。


    “小叔。”


    楚靈芸收起思緒,突然喊了一聲。


    “嗯?”


    顧景炎不知她是如何想的,仿佛迴心轉意了一樣。


    “多謝你送的物件,我這就去讓人準備食材,生火做飯。”


    說完,她便起身,走入院中的一間偏院,使喚老嬤燒火。


    半個時辰後。


    顧景炎坐在桌前,看著眼前的五個菜碟,十分吃驚。


    蔥花排骨,油炸燒餅,清蒸獅子頭,蝦仁豆腐羹,鮮筍素湯。


    這全部都是王妃一個人做的?


    這筍和豆腐切的,刀工是真好。


    楚靈芸拿繡帕擦了擦手,緩緩落座,微笑道:“讓小叔見笑了,都是一些上不得檔次的菜。”


    顧景炎抬起筷子,笑了一聲:“本以為嫂嫂是習武之人,沒想到如此心靈手巧。”


    楚靈芸目光幽幽道:“我很多年沒習武了,一直在府裏待著,不能出去聽曲閑逛,就在府裏無聊隨便做做。”


    “一直在府裏,難道大哥不讓你出府嗎?”


    顧景炎疑惑問道。


    楚靈芸說了個謊,勉強解釋:“夫君男兒心強,不讓我拋頭露麵。”


    兩人的關係自婚事欽定的一刻,就已經確定,家醜不可外揚。


    她是一個很樂觀的女子,很少怨天尤人,逆來順受,母親走得早,幼年無憂無慮,見證了父親縱橫沙場,妖魔襲城,父親被封王的時候,她才八歲,父親在臨走前說了許多她當時聽不懂的話,大概意思是可惜不是男兒身,但生下了她並不後悔,她也不記恨那個把自己送來這裏當人質的父親。


    想起了初入王府的風光顯赫,想起了當年聖乾大帝在龍椅上那張森冷的麵孔,想起了顧臨風日日夜夜的折磨。


    她那時雖小卻也懂得很多道理,可她畢竟是希冀著能被接迴去的,再能見父親一麵,哪怕一眼也好,可沒有。


    她被困在這了。


    “好吃嗎?”


    看著顧景炎狼吞虎咽,扒飯的模樣,楚靈芸一臉期待問道。


    “好吃,又白又嫩又滑。”


    “豆腐能做到這個地步,刀工要求太高了,火候也得嫻熟把握。”


    得到這樣的評價,楚靈芸已經心滿意足,露出了輕鬆的笑容。


    能證明她有價值的事情不多,如今又多了一件。


    顧景炎見到對方那一抹笑顏,微微一怔,隻覺春風拂麵、梨樹開花,燦爛一笑:


    “嫂嫂,你笑起來真好看。”


    楚靈芸聞言,麵龐微紅。


    見她這般,顧景炎忍不住評價:“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紅顏佳人,卻是王妃顰笑。”


    楚靈芸聽到這句詞後,有些恍惚,臉蛋緋紅,無暇的臉蛋,仿佛能滴出水來。


    隨後神色詫異。


    “小叔竟能出口成詞。”


    顧景炎輕輕一笑:“不過是青樓裏的詞,我如何吟不得?”


    原身往來青樓,所以他會吟詞,並不突兀。


    應該不會被人懷疑,詞的來曆。


    “不過小叔的這句詞,我可沒在京城裏麵聽過。”


    楚靈芸閑來無事,也會買一些大夏邸報來看看,上麵會記錄一些朝廷內外重大事宜,或是有名大儒的諫言文章,文人追捧的詩詞。


    這句白衣卿相,朗朗上口,不似俗品,怎麽可能沒在邸報上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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