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朱展輝迎著那抹清亮的陽光,沿著那殘缺斑駁的台階,穩步登上北門的懸樓。


    他極目朝下眺望,隻見城外,昨日一戰後的慘烈景象映入眼簾。


    散落的屍體橫七豎八地躺了一地,在風中,那陣陣異味撲鼻而來。


    城牆上,石洲士兵的遺體昨日已被妥善抬走,就連匈奴士兵的屍體,也一並被收拾,於城牆下集體焚燒。


    然而城外的屍體,大多是匈奴人所留。


    並非石洲眾人不願去收屍,實是城外局勢太過危險。


    就在此時,遠方有二人舉著白幡緩緩而來,瞧這架勢,顯然是敵人有話要說。


    “稟報將軍,匈奴方向來人,估摸是為了今日打掃戰場,您看是否放行?”


    軍士的話語在朱展輝耳邊響起。


    他沉默片刻,按攻城戰的常理,是該允許敵人收屍的,畢竟此舉能防止疫病霍亂滋生。


    可麵對實力強於己方的匈奴,朱展輝內心實在不願輕易答應。


    “讓他們等著,我再想想!”


    盡管心中抵觸讓敵人收屍,但那根深蒂固的仁義觀念,始終如針般刺痛著他的心。


    對麵舉著白幡的人不停叫喊,渴望城裏的人能聽見他們的訴求。


    “命令城頭上的大炮往後退些,莫要讓敵人瞧見咱們的布防。”


    朱展輝吩咐身旁的軍士,實則是想支開此人,免得他在一旁擾自己心煩。


    陳永貴瞧見朱展輝一臉愁容、一籌莫展的模樣,心中明白他定是心中有事,便很識趣地往後退了幾步。


    “那個,你!”陳永貴這細微的動作,終究還是沒能逃過朱展輝的眼睛,他伸手直指陳永貴,高聲喊道:“說的就是你,過來一下。”


    “將軍,喚我何事?”


    陳永貴趕忙走上前,對著朱展輝恭敬行禮後問道。


    “你如今領的是什麽銜?”


    朱展輝問道。


    “稟將軍,標下現任百夫長!”


    陳永貴如實答道。


    “你們千戶受傷,這一標人馬眼下需有人統領,今日你就暫代千戶之職,統管原先那幾個百戶,下去查一查,看看是否有缺漏之處,務必將百戶補齊!”


    朱展輝原本便是統領秦子川這一標人馬,今早剛得知這一標人的千戶受傷,已無法繼續參戰,這才決定讓陳永貴暫代。


    再者,此刻他正心煩意亂,陳永貴卻一個勁地往後退,他便想找點事讓陳永貴去做,好打發他離開。


    “標下謝過將軍,我這就下去仔細查詢一番。”


    說罷,陳永貴便打算告退。


    豈料朱展輝又開口問道:“那個,陳,陳百戶,依你之見,城下那些屍體,究竟是讓他們收拾,還是不讓收拾?”


    本已準備離開的陳永貴,被朱展輝這突如其來的一問,也覺此事頗為棘手。


    不過,他稍作思索後,恭敬答道:


    “啟稟將軍,若不讓他們收屍,待日後再攻城時,那些屍體便如同為敵人設置的障礙。”


    話音剛落,朱展輝便點頭認可,因為他自己也是這般想法。


    誰知陳永貴話鋒一轉,又道:“但如此做法,存在兩個弊端。”


    “哦?”朱展輝正聽得滿意,冷不丁被陳永貴這話驚得眼孔驟然放大,急切問道:“你且說說,是哪兩個弊端?”


    “咳咳!”陳永貴被朱展輝這突如其來的神情變化嚇了一跳,忍不住咳嗽起來。


    “其一,屍體散發的惡臭難聞,長此以往,最終受害的還是咱們自己。其二,此事若引得匈奴心生怨恨,今日若再交戰,他們必定會拚死相搏。”


    陳永貴言辭懇切,分析得一針見血。


    朱展輝此前也有過類似的考量,隻是一直在權衡利弊,難以抉擇。


    “如此兩種結果,你更傾向於哪種做法?”


    陳永貴見朱展輝追根究底,心一橫,朗聲道:“標下以為,兩軍交戰,還是應以仁義為先,死者為大。讓他們收拾屍體,於石洲城而言,亦是有益。


    不過,城下有不少精良的武器,標下認為這是咱們的戰利品,理當歸我們所有。”


    朱展輝聽了陳永貴這番話,眉宇漸漸舒展,心中暗忖:這小子,倒是有幾分見識!


    “來人!”朱展輝大聲喝道,一名親衛立刻如疾風般跑了過來。


    “傳令下去,讓那兩個扛幡的過來。”


    陳永貴見朱展輝已下達命令,又準備離開,卻又被他叫住。


    “你去帶領城裏的義軍,出城將那些武器都撿迴來。”


    打掃戰場,向來是許多人樂意為之的事。


    這義軍乃是臨時征召而來,與輔兵有些相似,卻又不盡相同。


    義軍主要負責協助軍隊運送物資、抬救傷員等事務,且並無工錢可拿。


    而輔兵,雖帶個“兵”字,在大周實則屬於徭役的一種,必要之時需投身作戰。


    朱展輝讓義軍出城,一來是為了收繳兵器,二來也可讓他們摸摸屍體,碰碰運氣。


    畢竟,摸屍所得的意外之喜,一般都歸個人所有,這也是許多人願意充當義軍的緣由。


    不多時,扛著白幡的匈奴人來到近前。


    雙方一番交涉,談妥交換條件後,朱展輝便允許對方今日休戰,將戰場上匈奴人的屍身領走。


    待扛幡的匈奴人離開後,陳永貴便下令讓義軍全部迴城。


    這一來一迴,時間倒也不長。


    收拾迴來的武器,大多是鋼刀、箭矢之類,當然,也順手撿迴了一些長矛。


    有了這些武器,輔兵和義軍都得到了裝備補充,輔兵的規模也隨之擴大。


    如此這般,今日這一戰自然是打不起來了。


    北門守軍趁此機會,趕忙對城防進行加固,對有缺陷的城牆進行修整。


    如此一來,若不是遭受強大的外力破壞,單靠人力強攻,定會給攻城者造成不小的困難。


    在大周,還有一種特殊的兵種,喚作廂勇。這廂勇類似於保安,乃是王公貴族豢養的私人武裝。


    一旦戰事開啟,那些沒有兵權的人家,便需拿出部分廂勇為國效力。


    廂勇的武器裝備皆由這些大家族精心籌備,州府調用時,連軍餉都無需支付。


    雖說王公貴族享有特權,但特權背後,也需承擔相應的責任。


    至於輔兵,不過是戰時臨時征召的兵役,平日裏並無多少權益,雖說並非戰場上的核心戰力,卻往往容易淪為炮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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