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期盼的七月流火終至,可午時天氣依舊酷熱難耐。此時距離萬朝會結束,還有一個月。


    赫連律昂和律習頂著毒辣的日頭,已經在昭陽殿的院子裏等了半個多時辰。


    方達從寢殿裏出來,打著千賠不是:“真是怠慢國主和九王了,皇上這會兒剛精神些,請二位進去說話。”


    萬朝會期間,皇帝過於操勞,舊疾複發。今日在床上躺了一上午,方才起身。赫連律昂是來商量兩國聯姻之事的,為了表現出誠意,愣是幹等著沒有離去。


    “無妨,皇上龍體不適,多休息是對的。我們兄弟二人年輕力壯,在外麵多曬會兒太陽有什麽關係?”赫連律昂表現出極大的禮貌和寬容,隨著方達進了寢殿。


    “臣赫連律昂,攜九弟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律昂和律習按照雪國的最高禮儀,向端煜麟行單膝跪禮。


    “免禮,賜座。”端煜麟披著外袍,慵懶地靠在龍椅上。看上去倒比平常少了幾分威嚴,多了些隨和。


    “啟稟皇上,臣今日來是想與陛下商討兩國締結秦晉之好的事宜,不知陛下心裏可有了主意?”赫連律昂也不贅言,開門見山。


    “唉,這事兒朕這幾日一直都在考慮。可朕有兩位適齡的公主,究竟將哪一位許配給貴國,朕也正在犯愁啊!”端祥和端琇都到了適婚的年紀,可是無論嫁哪個,她們的母親怕都是不樂意的。畢竟,鳳舞和季夜光此生都隻有一個女兒作為寄托,誰也不想女兒嫁去雪國那麽遙遠的地方。


    “臣明白皇上的苦心。”律昂瞥了一眼老實溫吞的弟弟,想出了一個辦法:“臣鬥膽有個提議!”


    “哦?你說說看。”端煜麟來了興趣。


    “不如讓臣的九弟分別與二位公主相處。哪一位公主與臣弟處得來、願意嫁給臣弟,我們雪國便迎娶哪一位為九王妃。不知陛下意下如何?”律昂的這個提議的確大膽,但也最為合情有效。


    “這……怕是對九王和公主們的名譽不好吧?”又或者,萬一出現了兩位公主都相中了九王、或都不願意嫁給九王的尷尬場麵,該如何化解?端煜麟犯了猶豫。


    “陛下大可放心。臣的九弟是謹慎守禮之人,斷不會做出什麽出格的行為。況且九弟與公主相會時,陛下和臣也都會安排下人在場陪同。”眾目睽睽之下的正常交往,還有什麽可避諱的?瀚人就是規矩太多,他們雪國人可不在乎這些。


    “既然赫連國主說了,朕也不好拒絕。那剩下的這一個月時間,就讓九王和公主們相互了解一下。”端煜麟朝方達一揮手:“方達,你去安排。通知皇後和德妃,讓公主們做好準備。另外,通知內務府和尚宮局,準備一下公主出閣的嫁妝。”


    “是……”方達心裏有個疑問,卻沒好當眾問出來。兩位公主,一嫡一庶,嫁妝的規格可大不相同。不知道是該按照嫡公主的規格準備呢?還是按庶公主的規格來?算了,這事兒還是交給內務府的總管大人和代掌尚宮之職的汪可唯去煩惱吧!


    是日下午,聖旨便分別傳到了鳳梧宮和景怡宮。


    待方達走後,鳳舞將桌上雪國進獻的一應珍寶統統掃落到地上。


    “嗬,憑一個庶出王子便想迎娶我大瀚嫡公主?簡直是天方夜譚!”即便那九王是嫡出,她也不會允許女兒嫁去那麽遠的國度!


    鳳舞就剩下端祥這麽一個女兒了,這是她的命!誰敢動端祥的歪主意,那便是要鳳舞的命,鳳舞也勢必要與之拚命!


    “娘娘稍安勿躁,不是還有個靈毓公主呢麽?依奴婢看,皇上也斷不會糊塗到拿大瀚的嫡公主去配給雪國的庶出小兒!”妙青安慰道。


    “但願皇帝拎的清楚。”不過,她尚且如此,愛女如命的季夜光肯定也得想盡辦法不讓靈毓和親。最終的結果,鳳舞還是不能不擔心。


    “要不……奴婢去知會汪可唯一聲,讓她按照嫡公主的儀製準備嫁妝,也好給皇上和德妃提個醒?”汪可唯是她們的人,辦這點事兒的能力還是不缺的。若是辦得好,讓皇後滿意了,汪可唯就可以徹底頂替胡枕霞的位置了。


    “先不要!這樣意圖就太明顯了。逼得狠了,本宮擔心德妃會狗急跳牆,適得其反。”再怎麽說,季夜光也是全宮上下資曆最老的妃子了。就連皇上都多敬重她三分,鳳舞可不想太快與她撕破臉皮。


    “奴婢明白了。那奴婢一會兒先去敲打敲打畫蝶,要知道公主現在最信任的就是她了。”端祥聽不進去皇後的話,自然也不會聽妙青的話。隻有把畫蝶交待明白了,才能有效地將皇後的意思“傳達”給公主。


    “嗯,也好。千萬別叫瑞怡被那個九王迷惑了心誌。”鳳舞最擔心的還是,女兒的少女春心會不會為了這個異國少年再次萌動?


    顯然,鳳舞的擔心是多餘的。端祥與赫連律習見麵的第一日,她便甩臉色給對方看,弄得律習好生尷尬。


    風和日麗,本是泛舟湖上的好天氣。隻是麵對著冷冰冰的端祥,律習實在是暢快不起來。


    二人於一葉小舟之上相對而坐,兩顧無言。微風習來,律習竟不自覺地打了個冷噤。


    “瑞怡公主……”律習剛欲開口打破沉默,就被對麵端坐的端祥給頂了迴去。


    “昨天與我妹妹玩得開心嗎?聽說也是來遊湖?同樣的事情總要做兩迴,是不是很膩煩?”端祥連珠炮似的提問,堵得律習啞口無言。


    “啊?不、不會啊!遊湖挺好的,昨天下著微雨;今日天朗氣清,意境很是不同呢……嗬嗬。”律習幹笑兩聲,他竟被一個比他還小的姑娘給“嚇”到了!


    “在太液池上泛舟能有什麽意境?騙子!”端祥小聲嘟囔著,順便送給律習一個白眼。


    “公主您說什麽?在下沒太聽清楚。”律習隻能裝傻。


    “沒聽清就算了。本公主不喜歡遊湖,也不喜歡跟你一起遊湖。我要迴去!”她推了推船槳,示意律習將小舟劃迴岸邊。


    “公主就這般討厭在下?”律習無奈地歎氣,皇兄的人都圍在岸邊看著呢,這小公主也太不給他麵子了!


    “我隻是不喜歡你罷了。”至於討厭,她還沒有必要在一個陌生人身上投注那麽強烈的情感。


    律習沒想到端祥這麽直接,不過小姑娘的這股軸頸還挺有意思。律習年長,不與她一般見識,隻是忍不住調侃道:“公主說話可是向來這般不委婉?靈毓公主可沒你這麽嗆。”雖然靈毓對他也表現得興趣缺缺,但至少還是很禮貌客氣的。


    “那好啊!你喜歡我妹妹,你去找她好了!以後你跟我見麵的日子,我全讓給她好不好?”不過兩次,端祥就厭倦了這種無聊的相親模式!端琇和九王若能兩情相悅,倒也省了她不少麻煩。


    “誒?”律習訝異,隨即又苦笑著自嘲道:“看來我還真是一點魅力也沒有啊!”


    赫連律習低頭瞧了瞧自己今日的裝扮——湖藍色的鮫綃長衫、單羅蠶絲外袍;長瀑銀絲用蝴蝶冠束起,完全是清俊儒雅的瀚裝造型。他出門前還對著鏡子認真打量過了,怎麽看都是一個豐神俊朗的翩翩佳公子啊!怎麽就這麽不招小公主的待見呢?


    “靈毓待見你就行了唄!你可不要太貪心了!”端祥又搖了搖船槳,可是船還是一動不動。她有點著急,對著律習抱怨:“你倒是快些送我迴去啊!”


    “不行啊,時辰還沒到。太早迴去,我會被皇兄罵的!”律習拒絕小公主任性的要求。


    “你一個大男人,害怕被罵?真是沒出息!”端祥雙臂環胸,一副嫌棄地模樣,可還是“好心”地替他出了個注意:“你直接告訴你的皇兄,你和靈毓相處的甚好,已經決定要娶她了。這不就結了?”


    “不行、不行!”律習還是直搖頭:“我怎能欺騙皇兄?我與靈毓公主隻見了一次麵,怎麽可能就兩情相悅了呢?”


    “怎麽不可能?”端祥急了,索性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她使勁推了律習一把:“沒聽過‘一見鍾情’這個詞啊?你怎麽這麽沒用!”


    “哎!當心!”被端祥一推,律習一個不留神掉了一隻漿在水裏。


    “哎呀!你看看你,連船都劃不好!把漿給我,我來劃!”端祥伸手便去奪剩下的那隻漿。


    律習躲避著她爭搶的手,勸阻道:“公主還是快坐下吧,你這樣亂動,船身不穩,很危險的!”


    “少廢話!你把漿拿來!”端祥才不管三七二十一,倔強地就想自己劃船迴去。


    她非要與律習爭奪船槳,拉拉扯扯、一來二去,突然腳下一滑向後仰倒而去。律習伸手去救,已然是來不及了。隻聽噗通一聲,端祥落水濺起了巨大的水花。律習慌亂間也即刻跳了下去,可是他卻忘了自己根本不會鳧水!


    “救命啊!”二人齊齊發出唿救聲,岸邊一直守望著的隨從立馬下水救人。


    律習跳下去的一瞬間就在想,天底下大概不會有比這更狼狽的相親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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