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別這麽說,照本宮看桓真也不比別人差,小時候的機靈勁兒可還都在呢。雪仙美麗不假,可是這孩子太不讓本宮省心!今年已經滿十八了,卻還是不肯出閣,對本宮和駙馬挑的人選統統不滿意。”杜雪仙一聽母親又開始提及她的婚事,她不愛聽便行禮先到別處溜達溜達,桓真也在母親的允許下跟著杜雪仙去了。


    “想必是雪仙眼界太高了。不過以雪仙的條件是該好好挑挑。夕顏今年也十六了,我想著也是時候為她擇一良婿了,可是這孩子偏偏有主意得很,不許我和她父王插手呢。”姚曦也是三兩句話不離女兒的終身大事。


    “哦?這麽說桓真是有了心上人了?是哪家的公子?”端妺好奇心被勾了上來。瞧雪仙的樣子也似心有所屬,她們不會看上的是同一個人吧?


    “我也是這麽猜的,可是問她她卻偏不說,急死個人!”姚曦撒了謊,她其實早就知道女兒看上了仙家的二公子。隻是不知道長公主屬意何人,她不能先了露底。


    “孩子們年輕,害羞也是有的。且隨她們去吧,說不定到時候就水到渠成了呢。”端妺不管雪仙看上了誰,隻要是家世相配的她大概都不會反對。


    “長公主說的是。”二人一邊聊著一邊進了王府內院。


    人都到齊後,洗三正式開始,主持洗禮的是端茂德的采生人、鳳卿的乳母月蓉。


    產房外正廳擺放著香案,供奉碧霞元君、瓊霄娘娘、雲霄娘娘、催生娘娘、送子娘娘、豆疹娘娘、眼光娘娘等十三位神像;用盛著小米的香爐插香、蠟扡上插一對“小雙包”[祭祀時專用的羊油小紅蠟],下邊壓著黃錢、元寶、千張等全份敬神錢糧。


    月蓉將事先備好的挑臍簪子、小米兒、金銀錁子,還有花朵、鎖頭、秤坨、牙刷子、新梳子、胭脂粉、豬胰皂團、銅茶盤、大蔥、薑片、艾葉球兒、烘籠兒、香燭、錢糧、生熟雞蛋等物件一一擺出。並將熬好槐條蒲艾水,用胭脂染紅桂元、荔枝、花生、栗子等備用。


    月蓉上香三拜叩首,起身後將盛有以槐條、艾葉熬成湯的銅盆也擺在桌案上。這時,月蓉進屋把嬰兒抱出來,洗三的序幕就拉開了。


    本家依尊卑長幼帶頭往盆裏添一小勺清水,再放一些錢幣或者桂元、紅棗、花生之類的喜果,謂之“添盆”。親朋亦隨之遵禮如儀,其中特意來觀禮的西洋使者添盆之物卻是象征天主的銀質十字架,衷心願主賜福於這個孩子。


    添盆後,月蓉便拿起棒槌往盆裏一攪,說道:“一攪兩攪連三攪,哥哥領著弟弟跑……”唱畢開始給嬰兒洗澡。茂德受涼啼哭,非但不犯忌諱反而被視作吉祥,謂之“響盆”。


    月蓉一邊洗,一邊念叨祝詞:“先洗頭,作王侯;後洗腰,一輩倒比一輩高……”隨後,用艾葉球兒點著,以生薑片作托,放在嬰兒腦門上,象征性地炙一炙;再給嬰兒梳頭打扮一下,唱道:“三梳子,兩攏子,長大戴個紅頂子;左描眉,右打鬢,找個媳婦賽四鄰;刷刷牙,漱漱口,跟人說話免丟醜。”用雞蛋往嬰兒臉上滾滾,說著:“雞蛋滾滾臉,臉似雞蛋皮兒,柳紅似白的,真正是愛人兒。”


    洗罷,把孩子捆好,拿大蔥邊往嬰兒身上輕打兩下邊說:“一打聰明,二打靈俐。”隨後叫下人把蔥扔在房頂上,意為祝願孩子將來聰明絕頂;拿起秤砣比劃幾下說:“秤砣雖小壓千斤。”寓意孩子長大後在家庭、社會有舉足輕重的地位;


    拿起鎖頭三比劃說:“長大啦,頭緊、腳緊、手緊。”祝願小孩長大後穩重、謹慎;再把嬰兒托在茶盤裏,用事先準備好的金銀錁子往嬰兒身上一掖說:“左掖金,右掖銀,花不了,賞下人。”祝願小孩長大後福大祿大財命大;最後把幾朵紙製的石榴花往烘籠兒裏一篩說道:“梔子花、茉莉花、桃、杏、玫瑰、晚香玉,花瘢豆疹稀稀拉拉兒……”這樣做是希望小孩不出天花,沒災沒病地健康成長。


    至此洗三儀式完畢,月蓉將孩子送迴產房,並將“炕公、炕母”的神碼一焚,把灰用紅紙一包,壓在炕席底下保佑大人孩子平平安安。


    賓客們由晉王陪著到宴客廳準備開宴,薑櫛和鳳舞、鳳儀姐妹則先進產房看望鳳卿。


    “娘親、姐姐……”鳳卿見到親人,欲語淚先流。薑櫛也不禁紅了眼眶,女兒遭了這麽大的罪,做母親的怎能不心疼?


    “卿兒!”薑櫛將鳳卿緊緊摟在懷裏,就像她小時候那般;鳳舞也坐到鳳卿身邊,憐愛地摸了摸她的頭發。


    “卿兒別哭,平安產子是件喜事。你看茂德多可愛!”鳳儀安慰她,隨後又近距離地看了看新生兒,輕輕交給抱著嬰兒的月蓉一副赤金盤螭瓔珞項圈。


    “儀兒,今天你母親也來了,我請下人將她安排在西廂,你去與她見一麵吧。”私下裏薑櫛也不喚鳳儀“貴妃”了,直接叫了她的乳名。鳳天翔的妾室趙思嬌與女兒鳳儀已經多年未見,趁著今日難得的機會求了老爺、夫人一同赴宴,為的就是與女兒見上一麵。


    “母親來了?謝謝嫡母,那儀兒就先告退了。”鳳儀迫不及待想與母親相會,薑櫛擺擺手示意她快去。


    “難得母親大度,居然肯讓父親帶嬌姨出門?”在鳳舞的記憶中,無論趙思嬌多麽伏低做小、隱忍避讓,薑櫛總是容不下她。


    “年輕時處處與她為難,無非是女人間的爭風吃醋。現在我們都老了,你們都不在身邊了,還繼續爭下去又有何意義?”雖然薑櫛已經五十歲了,但是身著烏金雲繡裝的她卻依然氣質出眾。


    “聽說父親最近納了個雙十年華的小妾?”想必為了對付新寵,昔日的敵人也不得不握手言和了。


    “什麽!?那豈不是比我大不了多少?”鳳卿不等母親迴答,驚訝地插話道。


    “也不知方同安的什麽心,按理自從你們表姨過世之後,方家與我們家也沒什麽來往了,這會兒偏偏給你們父親送來個狐媚子!不過比起我來,趙思嬌怕是更煎熬。”趙思嬌可以不在乎名分卻最重鳳天翔對她的感情,但是如今半老徐娘的她如何能比得上二十出頭的少女惹人憐愛?


    鳳舞懶得計較父親後院裏雞毛蒜皮的事兒,她對方同贈妾的舉動頗感興趣。方斕珊死後,方氏再無直係未婚少女,後宮中短時間也不會再有方氏的勢力,方同此舉無非是想向鳳氏示好。但是這個名叫伊人的小妾卻也不是什麽正經人家的女兒,隻是賞悅坊的一名清倌,這就向外界表示方同與鳳天翔之間無非就是酒肉之交。如此一來既討好了鳳天翔又可以避免皇帝對他們關係的猜忌,方同還真是那邊都不得罪啊!無論怎樣,隻要方氏不與鳳氏為敵就最好。


    “母親算了,今天是來看卿兒的,還是別說這些煩心事了。”鳳舞轉移了話題,問起晉王待鳳卿好不好?鳳卿隱瞞了柳芙的事,隻說很好不提。


    她們聊了一會兒便有下人來給鳳卿送飯並請鳳舞、薑櫛入席。珊瑚伺候鳳卿用完膳不久,有人敲響臥室的門,珊瑚開門一看卻是一位彩發碧眼的西洋少女。


    “您好。我可以進去嗎?”蘭波禮貌地詢問,珊瑚一時不知作何反應,隻有讓她進來。蘭波來到床前對著鳳卿牽起裙角屈膝行禮道:“尊敬的王妃,打擾您了。我是西洋國的畫師蘭波,我想為王妃和世子畫一幅肖像以表達我國對世子降生的祝賀。請王妃允許。”


    “好啊。隻是我的身體還不宜移動,隻能靠在床上,可以麽?”鳳卿讓珊瑚去把孩子抱來。


    “可以的。”蘭波點頭表示肯定。孩子送來時還在熟睡,鳳卿輕輕地將他抱在懷中。蘭波仿佛看到了盈滿一室的母愛光輝,她迅速支起畫架急於將這個靜美的畫麵定格。


    一個時辰之後,蘭波將畫好的肖像展示給鳳卿看。畫中大片藍色矢車菊中間一對慈母嬌兒溫情相偎,母親的背後柔光環繞,慈眉善目地望著孩子;而小小的嬰兒吮吸著拇指睡得正香甜,模樣軟嫩可愛……鳳卿看著逼真的油畫,不禁熱淚盈眶,此刻她更加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是一個母親了!


    “謝謝畫師,我很喜歡。我會好好珍藏的。”鳳卿不會想到這幅畫未來將會成為她留給兒子的唯一念想,但那都是後話了。


    “不必客氣,王妃喜歡就好。”蘭波在畫的背景畫了一叢叢原產於故鄉而大瀚罕見的矢車菊,她希望這個孩子可以像給人帶來新奇之美的花朵那樣給她的母親帶來驚喜和幸福。


    另一邊西廂裏多年不見的一對母女相擁著啜泣,氛圍顯然更多了一分淒楚。


    趙思嬌相貌年輕又喜著鮮豔衣裙,如今四十有六卻風韻猶存。今日她便穿著俏麗的赤錦菊紋柔絹曳地長裙,雲鬢高髻上虞美人華盛與紅瑚金珠步搖璀璨奪目;柳葉長眉秋水瞳,一抹絳唇輕點妝,她年輕時驚人的美貌還依稀可辨。


    “儀兒,你入宮多年,為娘不能時常看望你,你可還好?”趙思嬌用手絹拭了自己的淚,又抹去了鳳儀的淚。


    “女兒還好。娘親呢?嫡母可還為難你?”鳳儀更關心母親的境況,因為今日得見她覺得母親的情緒似乎不佳。


    “娘很好……很好,夫人沒有為難娘,老爺對娘……也很好。”說著違心的話,不覺間眼前又蒙上一層水霧。鳳儀看出端倪,逼問之下才得知父親新納的小妾奪去了他全部的注意,父親已經很久不曾理會母親了,這是以前從沒有過的事情。


    “娘……這種事你要想得開些,不要太過計較苦了自己。”鳳儀不知如何安慰,她身為帝妃每天都要麵對這樣的事,已經習慣到麻木了。可是趙思嬌與鳳天翔相濡以沫三十年,如今突然被棄之不顧,叫她如何甘心?


    “色衰而愛弛,娘不是不懂。可是……娘心痛……”她痛心於丈夫的變心,於是又伏在鳳儀肩上哀泣,鳳儀隻能默默地拍著她的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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