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上元節,也是大瀚皇後的生辰。上元節的安排與中秋節的流程相差不多,先是皇帝在承光殿宴請王公大臣。由於民間的上元節有熱鬧非凡的夜市,許多官員會與家人一同逛夜市,為了不妨礙臣子們闔家團圓,因此今天的宴會提早到申時開始、酉時結束。之後皇帝移駕千秋殿,與後宮聚到一起吃元宵、猜燈謎、賞歌舞,既是歡慶佳節也是為皇後祝壽,最後帝後和所有妃嬪還要一同前去太液池放河燈祈福許願。


    前年的正月十五正是李婀姒入宮之時,皇後生辰宴上的風頭都被她搶去了,今年李婀姒不想再討皇後厭煩,於是以入宮兩年從未迴家省親為由,奏請皇帝批準她在今日歸家與親人團聚。端煜麟本就疼愛婀姒,又怎會忍心拒絕她的要求?於是痛快地答應了。李婀姒早早去鳳梧宮給皇後賀了壽,之後帶上琉璃、子墨於申時之前便迴到了李府。


    酉時千秋殿正式開宴,皇帝與嬪妃們給鳳舞過壽,嬪妃們一一獻上為皇後準備的壽禮,但是與皇帝送上的大禮一比就相形見絀了。端煜麟送給鳳舞一扇冰蠶絲金線帝王蝶錦繡牡丹屏風,屏風底屏所用的冰蠶絲薄如蟬翼、上麵的圖案皆以價值不菲的金銀絲線織就,並且蝴蝶雙翅上的鱗片、牡丹的花蕊都是用貨真價實的彩色寶石鑲嵌,此屏風是司製房與司設房五十名宮人通力合作一個月的成果。然而最難得的卻是屏風上端煜麟字跡蒼勁的禦筆親提:


    賀春至,團圓節,王謝堂前歸新燕;


    禦寧安,得散閑,山河蒸蒸辭舊年;


    妻子健,社稷全,風調雨順暫休煩;


    鳳求凰,蝶戀花,比翼鳥翔豔陽天;


    舞笙歌,宏圖展,燈火闌珊夜未眠。


    這是一首藏頭詩,每句首字連在一起就是“賀禦妻鳳舞”,在座妃嬪無不驚歎豔羨皇帝對皇後的用心,端煜麟更是親熱地執手鳳舞近觀屏風,在旁人看來帝後夫妻情深,隻有鳳舞心中暗歎,端煜麟這是欲將韜光養晦的她推至風口浪尖。


    “恭賀皇後娘娘生辰之喜,獲此珍寶又得皇上禦筆,當真的天大的福氣,真讓我等姐妹羨慕不已。”眾妃嬪中年紀最大的德妃由衷恭喜道,並且還教靈毓公主對鳳舞說了好多祝壽的吉祥話。看著養女聰明伶俐的表現,季夜光笑的合不攏嘴,她愛女如命是整個宮裏出了名的。季夜光於淮嘉康二年六月嫁給端煜麟,如今已經快十七年了,是當今宮裏資曆最老的妃子。她為人恭謹寬厚,從不與人爭寵,這也是為何她是唯一能與善妒的廢後相安無事的原因。隻可惜老天不憐苦命人,季夜光在嫁過來的第二年產下一女,取名淺淺,淺淺體弱,不足周歲而夭,從那以後她再也沒能懷上孩子。所以,當鄭姬夜將靈毓交給她撫養時,季夜光感激涕零,將全部的愛與希望都寄予在靈毓身上。


    “可不是麽,臣妾也是羨慕不已呢!”邵飛絮癡癡地望著那扇珠光寶氣的屏風。


    “姐妹們若是羨慕,待到生辰也求皇上禦筆親書一幅字便是。”徐螢與眾人打趣,心裏卻十分嫉妒,那金光璀璨的屏風晃得她眼暈,她恨不得用剪刀在上麵戳上幾個窟窿才好。當然,嫉妒的不止徐螢一個,沈瀟湘也很是眼紅,但是她無法與皇後相提並論,隻能借機揶揄邵飛絮:“賢妃娘娘此言差矣,陛下的墨寶可不是誰都能得到,也得看有沒有這個資格和福分,如嬪你說是嗎?”


    邵飛絮明白沈瀟湘這是嘲她癡心妄想、笑她不配,沈瀟湘如此作踐她,她自然也不能忍氣吞聲,於是故作遺憾道:“湘貴嬪說的是,嬪妾自然不如皇後娘娘洪福齊天。但是若效仿湘貴嬪當年,癡纏陛下懇求畫像,相信陛下也不會吝嗇的。”話裏話外譏諷當年沈瀟湘厚顏無恥主動向皇上索要丹青。


    “你!”沈瀟湘氣結,又不敢在皇後的壽宴上放肆,隻能暫且忍下等秋後算賬。


    “好了好了,說了這些話口想必也幹了,咱們敬皇上皇後一杯!”季夜光老好人般地打圓場,眾妃嬪無異議舉杯飲盡杯中之物,韓芊羽眼尖看見唯有洛紫霄輕抿一口並不豪飲,於是便當著眾人問道:“洛貴人怎的隻沾了沾嘴唇,今日可是皇後壽誕,就算不勝酒力也不該謹慎過頭了,否則就是對皇上皇後的不敬。”已經懷孕四個多月的韓芊羽小腹隆起日漸明顯,她和方斕珊不能侍寢的這段時間據說洛紫霄和江蓮嬅最得聖寵,因此巴不得抓著些小紕漏來敲打敲打。


    “羽嬪言重了,嬪妾不敢對皇上皇後不敬,隻是……嬪妾已經懷有身孕,實在不宜多飲酒。”洛紫霄在眾人好奇的目光中羞澀地說出了不能喝酒的真相,話音一落方斕珊險些捏碎了手裏的杯子。


    “什麽時候的事兒?”端煜麟心情大好,妃子們接二連三的懷孕,這是大瀚的福祉。


    “迴陛下,就是今早才查出來的,已經一月有餘了。太醫還說臣妾的體質不宜在孕期飲酒,還請皇上、皇後見諒。”洛紫霄靦腆一笑。


    “無妨!朕賞你些什麽好呢?”端煜麟手指在桌上敲了幾下,有了主意:“你一向恭敬謹慎,伺候朕也周到,也該晉一晉你的位分。隻是正月裏不宜晉封,朕便先賜號‘恪’,待出了正月便冊封為恪嬪。”


    “臣妾謝皇上恩典。”洛紫霄跪謝皇恩。


    整個壽宴在洛紫霄公布有孕達到*,今年的重頭戲終究還是被人搶了去,鳳舞隻覺可笑。其他嬪妃也是各懷心思,歌舞看得心不在焉,更遑論之後的猜燈謎、放河燈,眾人都興致缺缺,仿佛當做任務流程般匆匆完成後便散了。


    時間退迴到千秋殿壽宴未竟之時,此時宮外的朱雀大街夜市已開,聚集了不計其數的攤販、遊人,好不熱鬧!難得出宮的子墨早就躍躍欲試了,正想趁著這個機會去夜市逛逛,反正她跟李家人不熟悉呆在李府也怪不自在的,她索性找李婀姒請假。李婀姒不但準了假,而且她自己也想出門轉轉,於是李婀姒帶上子墨、琉璃,三人換了男裝由李府的幾個家丁遠遠地跟著出去逛夜市了。


    今晚出來遊玩的人實在太多了,李婀姒一行人剛剛逛了三分之一就被人群衝散了,琉璃急得不行,到處尋找李婀姒的身影。子墨自己一個人更加自在,她並不急著尋找李家人,一邊隨意逛著一邊注意著李婀姒的身影。子墨在各個攤位之間流連忘返,一會兒買串兒冰糖葫蘆,一會兒買幾盒胭脂水粉,玩得不亦樂乎,早把尋李家人的事忘到九霄雲外去了。


    子墨又在一個買刀的攤位看中了一把鑲著寶石的精致匕首,她用一隻手把玩著,另一隻手舉著糖葫蘆和亂七八糟的小玩意。子墨這邊正看得專心,一時不妨手裏的糖葫蘆被人抽走,她驚訝轉頭,隻見仙淵紹正擼著她的糖葫蘆,嘴裏還塞著好大一顆山楂,他一邊咀嚼著一邊口齒不清地說道:“穿著男裝又吃糖葫蘆又買胭脂水粉,一看就知道是女娃扮的,忒不像了!”


    子墨無語,腹誹道:“你現在也吃著糖葫蘆,難道就不像男人了?而且還吃著我買的糖葫蘆!”當然她不會當麵說出來,惹毛了這個混世魔王可不是鬧著玩的。子墨利落地付錢買下匕首,然後麵帶微笑地跟仙淵紹打招唿:“仙大人好眼力,我穿成這樣大人都能認出來。之前沒機會見到大人,子墨現在給大人拜個晚年,祝大人新的一年官運亨通。”子墨學男子的樣子拱手拜年。


    “嗯?你怎麽不喊我‘將軍’了!?大人、大人的多別扭,你又不是我的下屬。”仙淵紹也不經子墨同意直接把她剛買的匕首奪過來把玩。


    “大人的官位尚不能以‘將軍’相稱,如果大人不喜歡我這麽叫,那我也可以稱唿您為仙都尉。”子墨不敢硬搶匕首,隻盼望他趕緊看完還給她,然後該幹嘛幹嘛去。


    “你這丫頭,別跟我裝恭敬,第一次見我還自稱‘奴婢’呢,現在見了我一口一個‘我’怎麽怎麽樣。你也別叫我什麽都尉,直接叫我名字好了,反正你心裏一定沒那麽尊敬我。”仙淵紹這一番話倒是說到點上了,子墨打心眼裏沒把他當什麽大人物,雖然他的出身十分顯赫,可是子墨就是沒辦法像尊敬秦殤那樣尊敬眼前這個言行無狀的潑皮。既然仙淵紹都不介意了,她也不用故作恭順了,直截了當地叫他:“仙淵紹,那麻煩你把我的匕首還給我,我要去找我家主子了。”


    “你跟‘大瀚第一美女’走散了?我幫你找!我到現在也沒能一度她芳容呢,我倒看看她能美到什麽程度!”說著拉著子墨的手腕就要往人群裏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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