倉生小女徒,十二個師兄姐眼中的小師妹,有個簡單的名字,叫做簡丹。


    簡丹身世與三師兄很像,父母生前都是自由人,都是一身好本領,但不當領主、不選擇依附任何勢力,而是逍遙快活,四海為家。


    但與三師兄封肅又有不同。封肅父母手底下有奴仆,而簡丹的父母親雖身為高人,但手底下,一個奴仆沒有。


    簡丹父親姓簡,名愛。母親姓水,名悅茹。


    簡愛簡單地愛上了水悅茹。


    沒有海誓山盟轟轟烈烈的愛,也沒有花前月下浪漫溫情的愛,更沒有刻骨銘心驚天地泣鬼神的愛。


    隻是簡簡單單,簡愛喜歡山河草木,水悅茹喜歡日月山川,因此,兩人就此結合。


    最後結合出了簡丹。


    簡丹是在星空之下出生的,從瓜娃落地那一刻,便陪著簡單相愛的父母走遍了五湖四海。


    她看到過星河的璀璨,湖泊的寧靜、大海的浩瀚、蒼山的厚重,也見過無底的黑暗深淵,無盡的大漠荒蕪、無邊的大地孤獨。


    她也讀懂過無數人內心深處肮髒褻瀆的思想、滅絕人性陰險狡詐的思想、高深莫測難以窺知的思想。


    所以簡丹自小便看起來什麽事都不在乎。


    比起看人與人之間的你虞我詐、鬥角勾心,她更喜歡蹲在地上看螞蟻打架、去觀望遠處清風與明月。她也更喜歡小動物、更喜歡沒有心思的花草、更喜歡能使人美麗的胭脂。


    簡丹有時候看起來有點呆和傻,因為她會蕩著秋千,趴著腦袋,看一處不明的風景,看一整天。至少這時候所有人都不會懷疑,哪怕天崩地裂、慘絕人寰,簡丹也會是簡簡單單的,眉頭也不會眨一下。


    八歲那年,簡丹的父親簡愛、母親水悅茹,被器靈國最大的奴隸主,也就是逢春給殺死了,簡丹也隻是簡單地因為傷心哭了一哭。然而不到下一刻,簡丹便和倉生走了,認了後者為師傅。


    簡丹能看到惡意,所以理解惡意;能看到善意,所以相信善意。


    簡丹的容顏很不普通。至少在倉生眼中,她是天下第一美人。在外人眼中,她或許不是天下第一美,但至少必須和個美字沾個邊。


    倉生又說過,簡單身上有種美。


    這種美,不是那種如同天仙般,不食人間煙火的隻可遠觀不可近玩的,看似完美的美。


    這種美,不是那種曆盡千帆、飽受桑田,能懂天下萬物之不懂的,知性的美。


    這種美,隻是看遍黑暗,但依舊相信光明的美;這種美,隻是看透邪惡,但依然選擇相信善良的美。


    這種美,隻是簡簡單單的,外在美,內在美。


    外在樸實無華,但驚豔所有人的美。因為是所有人見到,都會忍不住說,很美。


    內在淳樸善良,以一顆幹淨溫和的心,去愛這個世界的,純真的美。


    ....


    ...


    莫小河來到桂林山已經有一個月,也已經有一個月不洗澡了、甚至腳和臉也沒洗過。


    並不是莫小河邋遢。


    而是因為桂林山真的很幹淨。


    陽光幹淨、草木幹淨、水流幹淨。


    在桂林山上,哪怕你做再劇烈的運動,也不會出汗。皮膚不會流出汙漬,頭發不會流出汙漬。即便溜了,也會被空氣瞬間吸幹,排泄出去。


    所以他不會感覺衣服有臭味、頭發很油、渾身很髒,相反他每時每刻都感覺身上與這裏的草木一般,很清爽。


    這裏的草地很清爽。躺上去,如棉被一般,沒有絲毫塵土與碎草黏身。


    這裏的百花很清爽。手撫上去,如琉璃一般,沒有半點煙沙與屑木染身。


    這裏的空氣很清爽。深吸一口,味裏花香很淡,但餘香繚繞,迴味無窮。


    所以莫小河待在桂林山,整整一月不洗漱了。


    但這整月來,倉生沒有來看他,其餘的奇葩師兄師姐沒有來看他,隻有簡丹到了飯點,會送飯過來。


    莫小河也已經認命了,不再掙紮,乖乖看書。


    小師姐與小師弟之間,也形成了一種默契。


    小師姐送飯,小師弟停下吃飯;小師姐送水果,小師弟停下吃水果;小師姐再送一打書,小師弟就鬱悶看書,然後小師姐會鬱悶看小師弟。


    小師姐每天下午的時候都會來。她蕩著秋千,扶著裙擺,與唯美的景色融為一體,然後側著、躺著、站著、蹲著,呆呆看小師弟看一整天。


    小師姐簡丹其實是在嚐試學習一門新的語言。但小師弟話不多、行為緘默、靈魂波動模糊,小師姐學起來很難,但小師姐每有一次新發現,便如醍醐灌頂,小有成就感,因此越學越深。


    小師弟不知道小師姐是在幹什麽,也不知道桂林山上的人有何貴幹,所以除了悶著頭看書,悶著頭思考逃出去的計策,別無他策。


    小師姐簡丹送來的書,桂林山的人,不過認為是很簡單的書。


    但在山下人看來,絕不簡單。


    在小師弟莫小河看來,更不簡單。


    “空間分實空、虛空、虛無。”


    “虛空藏著金木水火土魂光,七種能量。”


    “虛無藏著維係天地運行的時間與空間。”


    “人類的魂,是一種能量,也是一種媒介。是殺人無形的能量,是溝通虛空金木水火土光魂等虛空真力的媒介。”


    “而人類隻知道強大靈魂,從而溝通處更強大的靈魂之力。為何偏偏不知道,強大自己的體魄,以讓自己本身,比虛空真力更為強大,甚至超脫於虛無中的時間與空間而存在?”


    “為何人類隻知道利用虛空真力?而不知成為虛空真力,甚至超越虛空真力?”


    小師弟莫小河口中振振有詞,喃喃自語,但他並不是在問自己,而是在沒名沒姓的問蕩著秋千的小師姐簡丹。


    他依舊不肯認倉生為師傅,因此理所當然不把眼前比她小的女孩當師姐。


    “小師弟。”


    但簡丹還是發自內心的喊他為小師弟,“你的想法很奇特,但這麽想的人,並不隻有你自己。”


    “金身老祖想過這麽做,道門的吳道子想過這麽做,大夏夏真人想要這麽做,甚至倉生也想過這麽做。但都沒有人成功過。”


    “金身老祖不動如金鍾,沒有人能可以打過他。曾經他站著不動,被號稱越戰越強的夏真人徒弟周瘋子,拿祭天刀打了七七四十九天,但不並能在他身上刮出一點刮痕。”


    “這不是因為金身老祖身體強,而是因為他魂魄清,存儲的全無虛空中最堅硬、最純粹的的金屬性之力。”


    “而如果他卸去金屬性的虛空真力,即使是超人的人,也能把他的身體打成泥。”


    簡丹一絲不苟地望著莫小河,認真的說,“人們通過魂,利用虛空真力,也會受限於虛空真力的。身體如果比虛空強,會破壞天地規則,被虛空反噬吞噬,最後成為虛空一部分。”


    莫小河心中暗暗納罕,心中生出無比的後怕之意。


    便是真領域最強的金身老祖,也是如此。那麽還有誰的身體能強過虛空真力?


    魂魄強大,是強大的唯一途徑,而自己魂魄被虛空,甚至隱隱還被天書排斥,此生真的無望了嗎?


    強大要通過何種途?何時才能打敗夏真人,從天書手裏搶出英大爺魂魄?


    “真的沒有人可以做到麽?”莫小河望著遠處景象,意盡闌珊。


    他不敢相信自己終身隻能這麽弱小,但似乎隻能相信。他是在問這這天下,也是在問自己。


    “小師弟,你不要泄氣。”


    年紀比莫小河小一歲的簡丹當起了知心姐姐,安慰道,“倉生是說過,人的身體,不可以強過虛空。”


    簡丹看起來有些心疼莫小河,輕拍著後者的肩,手很細、有點涼、有點軟,“但是你可以了。”


    莫小河難得從這股不經意的銷魂中緩過神來,然後滿臉質疑地望著後者。


    沒有人可以成功,莫小河自然不認為偏偏廢物一樣的自己可以成功。


    沒有人可以成功,但自己成功,這一月來,對她極為溫柔、心腸看似極好的簡丹,是在拐著彎罵自己不是人?


    還是這簡丹,是不太會安慰人,以笨拙的姿態安慰自己?這麽倒也說得過去,但安慰人就安慰人,說你可以的,就行了,為何偏偏加個“了”字?


    簡丹卻突然笑了起來。


    她露出一口皎潔的牙齒,帶著清晨露珠的清新香氣,“小師弟,我又猜對了。”


    “剛才你魂魄成了心形。”


    “又成了葫蘆形。”


    “最後成了劍形。”


    莫小河認真地看著簡丹,像在看一處令人迴味的美景,也像在看一個風言風語的傻人。


    “小師弟,你不要誤會,師姐不是罵你不是人。”


    簡丹再次笑道,“師姐隻是在說,你不是真領域的人。”


    “所以身體不屬於這片世界的你,不會被吞噬的。”


    “所以你的身體已經可以強過一絲虛空真力了。”


    “所以你魂魄不成靈魂,看著不過是入定之人。但世間所有超凡之人溝通出的丁點虛空真力,已經不是你對手了。”


    簡丹看起來很開心,連說出了三個所以。


    她開心在於,又再一次學到丁點莫小河的靈魂波動規律。


    更開心在於,小師弟終於不用妄自菲薄,因為他真的可以成為天子驕子。


    莫小河先是帶著質疑、後是帶著懷疑。


    然後他看著簡丹認真的眼神,確認了一向不會騙人的簡丹,這次依舊沒有再騙人。


    最後他想起姐姐莫小顏說的話。倉生,好像真的有辦法讓自己救出英大爺。


    莫小河猛地拿起手中書,翻書極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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