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袁字樓,莫小河立即上馬,徑直往器靈國方向奔襲而去。


    莫小河不想為那一家四口停留太多,也不想知道他們是誰,在莫小河眼裏,他們隻是個過客。


    他也不想知道袁字樓中青年是誰,不想知道她為何叫自己為十四先生,更不想知道倉生與其有半點關係。


    莫小河此今的目的隻有一個,去到桂林地,登上桂林山,按姐姐的囑咐,找到那個叫倉生的。


    他也不知道為什麽要去找倉生。


    他隻是知道她姐姐不會害他。雖然那人一紙信箋,字字誅心,但莫小河不願意相信,也不願意承認。


    即使,如果此行姐姐真的會害他,他也心甘情願。


    所有的愛都是冒險,那就心甘情願。


    他認定了,她是自己的姐姐,養育了自己十四年的姐姐。


    他總有一天要找到她,哪怕問一句為什麽。


    他總有一天要追迴英大爺,再聽他講一迴當年大漠戰場的崢嶸故事。


    他始終要迴十裏街,再蹲迴自家後院的牆頭彈石子,或者和胖子去山上打野味,去河裏摸魚,在船上喝酒;


    還要聽英大娘講風花雪月的故事,一千遍,一萬遍也不多。


    他還想過迴平平淡淡,一口煙兩口酒,即使在俗人眼中卑鄙下九流的生活。


    此次一行,目的地將至。他不知將要麵對何人何時,但他心中沒有半點不安,既來之則安之。若有不安之,則一劍破之。


    雖然自四歲開始,莫小河便要獨自洗衣做飯、挑水砍柴,自行料理柴米油鹽醬醋茶,自行橫眉冷對千夫,自行去嚐人情冷暖。


    更苦的,則是練武。很多次習完武之後,莫小河常常累得通體酸痛,吃飯喝水都痛,但依舊能忍受過來。


    而外人眼裏如此拚命、勇敢、淡定、勤奮之人,相反是世界上最懶的人,懶到不能再懶。


    懶到懶得去思考自己該怎麽去做,甚至懶到懶得去思考別人為何要傷他害他。


    懶到即便吃飯,也懶得坐著端端正正坐著,就想怎麽舒服怎麽來。


    懶到拉屎此等如此釋放而解脫的事,他也是盡量不去做,除非忍不住。因為蹲著實在很累。


    懶到無論何事,他都喜歡以直接的方式,一劍破之。


    別人都以為他不怕死,其實不然,他隻是懶而已。相比於去思考一些計謀,死亡可能是最偷懶的方式了。


    當一個腰纏萬貫的老板,還有整天想這麽招客人,怎麽管理好下屬,累;


    當一個大將軍,還要整天想著如何排兵布陣,行軍打仗,累;


    當一個大官,還要整天去去想像他這種刁民怎麽去紫禁城告狀,累。


    哪怕當上皇帝,還要整天擔心自己的國家怎麽不被打,更累。


    所以為了不累,莫小河喜歡偷懶些,一把劍、一壺酒、一匹馬。啥也沒有,有啥來了就出劍。


    人生最是瀟灑,不就是如此?


    可一心隻想偷懶的莫小河,此刻有些不瀟灑。


    因為有一個婆娘,一路上纏著他,一路上跟著他。


    自然是袁字樓裏那個悍婦。


    “世間最美男子倉生的徒弟,果然是不同凡響。一表人才,英俊瀟灑呐。”


    “十四先生,世上人口千千萬,能相遇的兩人,總是有緣的,況且咱還這麽有緣。我還和您搭過這麽多話呢”


    “所以往後在桂林的日子,還煩請您多多照顧啊。”


    “別看我們家李喊是個悶葫蘆,不會說話,但好歹也是神隱巔峰的強。,在模棱島,也管過上幾十萬人口呢。”


    “往後您當上桂林國君主,缺個城主什麽的。我們家李喊,您可得考慮考慮呀。”


    一百多裏路上,一直被自個丈夫抱著,也不願下地走半步的悍婦馮梳蘊,如今好不容易離開了模棱島的勢力,居然不飛,寧願屁顛小跑,緊緊跟在莫小河後頭。


    馮梳蘊身材微胖,屁股較大,胸前扛著兩邊沉甸甸的肉,這一路跑著,渾身的肉都在動著。


    她嘴裏嘰裏呱啦奉承個不停,奈何莫小河一句沒迴。


    倒是背後李喊抱著的兩小兒,似乎沒見過自個娘親此等模樣,嘴巴半開,看得滋滋有味。


    “鈺兒愉兒,以後見到這位哥哥,記得喊十四先生,知道沒?”悍婦十分有耐性,不放棄巴結莫小河。


    說到這,屁也不放一聲的莫小河,突然放慢速度,衝著悍婦背後漢子,便癡癡喊道,“要喝酒不?”


    嘴裏叫喚不停的馮梳蘊驟然呆住,似乎為之一振,為之一喜。都說多冷的心都能被捂熱,此話當真不假。這個冷若冰霜的十四先生,終於被自己的一腔熱情給感化,看上她們家漢子了?


    倒是姓李名喊的漢子仍舊是一副不喜不怒的表情。即使被將來的一國之主十四先生巴結,他也似乎毫不在乎。當即接過莫小河酒壺,大口下肚。


    兩人都是爽快人。


    莫小河順手抱過兩小兒上馬,五人一行,緩緩向前。


    先前從悍婦嘴裏聽得,這兩小兒男的叫李鈺,女的叫李愉,是一對龍鳳胎,長得即為相似。大眼睛,長睫毛,肉嘟嘟的嘴巴十分可愛。


    尤其是小姑娘李愉,瓜子臉,五官靈巧秀氣,這一長大,絕對是個難得的美人坯子。


    兩個小孩十分大膽,雖是第一次見莫小河,但也大大方方便上了後者的馬,順理應當般,絲毫不像小戶人家的孩子扭扭捏捏。


    “大哥哥,你長得好漂亮,比我爹要漂亮。”,尤其是小姑娘李愉,順口便誇了起來。


    莫小河被誇得喜笑顏開,卻不知該怎麽迴。


    似乎自記事以來,他從未和任何陌生人主動說過半句話,一是時間緊,打理家中事務之後,便要習武。二是不愛和人說話。


    不是因為性子冷,是因為懶,懶得去思考第一句話該怎麽說,因此沒必要說的時候,幹脆不說。


    就算此刻被這悍婦一口一口的喊著十四先生,一口一口喊倉生的徒弟,莫小河也懶得去想怎麽迴事。


    他懶得隻知道自己名字叫做莫小河,隻愛喝酒吃肉。


    就這樣懶下去,便不懂得如何與人打交道了。


    因此第一次被人如此熱情的對待,莫小河實在是不知道該怎麽迴饋。


    麻煩來了,便要出劍。


    那麽朋友來了,該出什麽?記得書上說過,出好酒。


    所以莫小河開口第一句話,便要問人是否喝酒,然後扔出酒壺。


    但莫小河並非是把悍婦當朋友。用英大爺的話說,這娘們不是好人。三角眼,美人痣,不是討好別人,就是要殺人,指定心懷不軌。


    莫小河是要想把這兩孩子和那個悶頭漢子當朋友。


    就衝這個漢子在袁字樓裏,一聲不吭,任由自家婆娘撒潑打滾欺負自己,又能敢不顧一切保護自家婆娘這股勁,莫小河就知道,這個漢子對他胃口。


    這或許是出了十裏街之後,第一個朋友?


    但莫小河不會說話,又不想冷場,所以隻是尷尬地說了第二句話,“孩子,長大以後不要當你娘這樣的人,你娘不是好人。漢子,下輩子,不要娶你家婆娘這種老婆,這不是好老婆。”


    這話是挺直的。但都是莫小河心裏話。既然是心裏話,那說出來就沒什麽可怕。


    難得性子潑辣的悍婦不怒反喜。三角眼偷偷瞄著,似乎在思考十四先生對自己女兒李愉不錯,人也年少有為,長得又俊,當自己女婿似乎不錯?至少以後自己漂亮衣服和胭脂水粉,不會缺了。


    這的確是馮梳蘊的心裏話,不過顯然她自己都忘了,在袁字樓那會,他剛對十四先生動過殺心,還覺得十四先生是個鄉下來的土鱉子。


    馮梳蘊的確是忘了。因為十四先生隻要是倉生的小徒,隻要有錢,隻要將來是桂林國的一國之君,就很不錯。他說什麽做什麽,都不會有錯。


    “我叫李喊,年紀比你大些,你可以喊我李大哥。我家婆娘自十八歲跟著我,雖然性子急了些,但心腸不壞。下輩子,我還想娶她當老婆。”


    可憐漢子,也是個耿直的,還在為自家婆娘辯護,“雖然你是倉生的小徒,我喝了你給我的酒。但你不可以在我家孩子麵前,說他娘不是好人。也不可以在我麵前,說他不是個好老婆。”


    漢子眉毛立起,說得像真的一樣,“下次再說,我會揍你的。”


    莫小河沉默,突然不知道該說什麽。


    漢子說要揍他,他內心深處倒是更加敬佩起這個漢子來。如此蛇蠍心腸的婆娘,他也能忍得?實在是條頂天立地的漢子,實在難得。


    和十裏街的男人比起來,天差地別。十裏街男的,就沒一個肯讓自個婆娘說話的。敢多說一句,揍一頓就好了。


    英大娘也說過,男女都是平等的,兩個人日子過得舒心,你在乎我,我在乎你,就是最好的。


    莫小河轉而覺得可惜。這漢子要是老些,英大娘若是年輕些,兩人一遇,說不定就湊成一個人間佳話了。


    “我爹的意思是說,我娘不在的時候,你就可以這麽說了。”倒是小姑娘李愉幫莫小河迴了話,“因為我爹私下偷偷說過。”


    小男孩癡癡補充道,“我娘不是好人。”


    五人頓時停了下來。


    倒不是被兩小兒的話震驚到了。


    而是前方大道上,堵滿了人。


    而且都不像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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